作者:吱吱
可见裴家发生了什么事,裴老安人都是知道的。
裴宴想了想,把出远门的事先放下,解释了自己晚归的事:“那个捅死李端的苦主,刚出杭州城就被人杀了。乌大人和李大人都头大如斗,很委婉地派了人来问我是不是我的意思。”
裴老安人皱眉。
郁棠则非常惊讶。
裴宴说起这件事来情绪低落。他道:“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就派人去仔细地查证了一番,发现这件事和彭家那个排行十一的家伙有关,把证据交给了李大人,至于李大人怎么解决,就看他怎么想了。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明明知道怂恿他的人是彭十一,却没有多加防范,害他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郁棠的身上。
郁棠曾经告诉过他,彭十一和李端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可他自认为已经破了这个局,护得住郁棠,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变化到如今这样。
裴老安人听着儿子话里有话,不由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宴叹气,瞒下了郁家那幅《松溪钓隐图》的事,只说是彭家怕泉州市舶司被撤销,打起了宁波市舶司的主意,因顾忌裴家,就请李家帮忙,想给裴家找点麻烦,让裴家无暇顾及宁波那边的生意。谁知道李家不仅没能帮上忙,反而暴露了行踪,打草惊蛇,让裴家提早有了准备,还把李端干的事给捅了出去。彭家怕李家把他们家招出来,杀人灭口,先是怂恿着苦主捅死了李端,又杀了苦主……把郁棠和郁家给摘了出来。
郁棠知道裴宴的好意,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裴老安人听了大怒,道:“这个彭家,手段也太阴损了,这样的人家,你们要少来往。为富不仁,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裴宴应诺,道:“所以我把人交给了官衙,若是动私刑,那我们家和彭家又有什么区别?”
裴老安人连连点头。
郁棠却对裴宴另眼相看。
有权力不用,比滥用权力更要有自制力,更要毅力。
郁棠非常的佩服裴宴。
裴老安人就和郁棠说起张英的那个幕僚来,只是话刚开了个头,陈大娘就有些尴尬地进来通报,说陈先生又来了。
裴彤虽说有些越俎代庖,但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这本是裴宴的事,陈先生却屡屡打扰到裴老安人。
郁棠看着裴宴。
裴宴已吩咐陈大娘:“请他去我书房里坐吧!”
陈大娘却窘然地道:“那位陈先生说,他是来告辞的。还说,他刚刚收到了京城里的飞鸽传书,彭家的七爷彭屿,任了刑部侍郎,是首辅沈大人亲自推荐的。”
短短的几句话,却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这让裴宴不得不重视。
他忙请了陈先生进来。
陈先生除了满脸的疲惫还有满脸的焦虑,开门见山地道:“我来之前,张大人和我谈了半宿,我们当时都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可我来了裴家,看到裴家的太平日子,我就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劝劝张大人。可没想到我的一时犹豫,却变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遐光,沈大人应该在最近就会提出致仕,张大人那里少不了我,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一早就启程回京城了。”
裴宴没有说话。
陈先生长叹了几声,揖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你等一等。”就在陈先生已经一只脚迈出了门槛,裴宴突然叫住了他,淡然地道,“我明天和你一块儿去京城。”
“什么?!”陈先生又惊又喜。
裴宴却面无表情地道:“先生先回去收拾行李吧,我这边,还要和我母亲说一声,家里的事也要安排下去。”
陈先生已经高兴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连声应“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却脚步雀跃地退了下去。
屋里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郁棠才扶着裴老安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姆妈!”裴宴颇有些无奈地喊了裴老安人一声,然后目带愧疚地望向了郁棠。
郁棠忙向他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介意。
相比去江西,自然是京城的事更重要。
裴老安人大惊。
裴宴非常尊重自己的父亲。他既然在裴老太爷临终前有过承诺,就不可能推翻这个承诺,可现在……
裴宴就握住了母亲的手,沉声道:“我昨天晚上仔细地想了很久,与其一味的防守,一味的回避,不如主动参与到其中去,打得那些人措手不及,打得他们疼痛失声,打得他们想起我们裴家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裴老安人半晌没有说话。
她自己生养的儿子她自己知道。
若说裴宥是个野心勃勃永远不甘于平凡的人,裴宣是个诚实本份永远循规蹈矩的人,裴宴就是个既有蓬勃的野心而永不愿放弃又能为了达到目的沉默守候的人,他既然觉得现在的防守已经不能让裴家置之度外,那肯定会锐意进取,主动出击,想办法摆脱裴家的困境。
当初裴老太爷选他做宗主,不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吗?
既然能隐忍又不至于忍气吞声。
让他守在家里,也不过是怕他年轻气盛,修养功夫不到家而已。
孩子大了,就不能关在家里养着,就得把他放到野外去和人厮杀一番,才能在残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裴老安人紧紧地回握住了儿子的手,不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不要三心二意。去京城。好好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狠狠地收拾一顿,让他们知道,我们裴家避居临安,那是我们不愿意惹事,可要是有人敢惹我们,我们也不会就此罢休,让他们看看我们裴氏是怎样的人家!”
那说话的气势,就像个整装待发的将军,铮铮铁骨不说,还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无畏。
郁棠大开眼界,继而心生向往。
只有像裴老安人这样的母亲,才能养出像裴宴、裴宣这样的儿子吧?
她也应该向裴老安人学习,做个好母亲才是!
她都因为裴老安人的战意激动起来了。
裴宴却笑了笑,抽出了放在母亲掌心的手,安抚般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道:“姆妈,您放心。我把京城的事处置好了,就会回来的。”
“我和你阿爹若是不放心你,就不会把裴家交给你了。”裴老安人道,“我相信你心里自有乾坤,能把裴家的事处理好。”
裴宴“嗯”了一声。
裴老安人站了起来,道:“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婆婆妈妈的了,你们快回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我送你上船。”说到这里,她想起二太太来,又道,“你是和你二嫂一起走,还是单独走?”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进京
裴宴闻言飞快睃了郁棠一眼,沉吟道:“我还是和二嫂一块儿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再就是,我想让郁氏和我一起去趟京城。她没有出阁之前就和殷明远家的相处的不错,趁着这次去京城的机会,让殷明远家的带着她四处走动走动,比这样书信往来要好得多。等我把京城的事处置好了,就带她回来,好生经营家中的庶务,再也不随意出门了。”
郁棠非常的惊讶。
去京城,也带着她吗?
她不由朝裴老安人望去。
正巧裴老安人也朝她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了一起。
裴老安人笑了笑。
小姑娘满脸惊惶和不安,应该是没有想到裴宴会带着她,还害怕自己不同意,更怕自己因此而心生不喜吧?
裴老安人心中一软。
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呢,出去走走也好。
何况是自己儿子的心头肉。
想到这里,裴老安人看了裴宴一眼。
说什么见识世面是假,想把老婆带在身边是真吧?
不说别的,就说元宵节前后,走到哪里都带着,还当别人不知道似的。
“那就一起去!”裴老安人索性大方成全,道:“多带些衣服首饰过去。我们家的宗妇,第一次去京城拜访那些世家大族的主母,可不能失了排面。”
裴宴笑着应是,朝着郁棠笑了笑。
郁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裴老安人非常的感激。
她真的遇上了个好婆婆。
就算不和前世相比,看看她身边的人,多回了几趟娘家婆婆都不太高兴,有几个能像她似的,跟着丈夫去千里迢迢的北京?
郁棠恭敬地给裴老安人行了个福礼,应了声“是”。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好在裴宴之前就准备带郁棠去江西,裴满那边已经在准备出行的诸事,此时虽然改变了行程,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只是有些事需要裴宴重新安排,比如说,裴满就得留在裴家主持大局。
裴宴决定带胡兴去京城。
胡兴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好像就是从帮着给郁家做事开始的,没等郁棠回娘家辞行,他先提着两瓶酒过来找郁文了。
郁文知道女儿要跟着女婿去京城也非常的高兴,和胡兴喝了半夜的酒,还不停地托胡兴多多关照一下女儿:“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喝酒。”
从前郁文只是临安一个普通的秀才时胡兴还敢接这话,现在郁文成了裴宴的岳父,郁棠还那么受宠爱,胡兴哪里还敢接这样的话,忙道:“怎么敢让您请,肯定是我来请您。”
他拍了郁文半天的马屁,才醉醺醺回了裴家。
但他刚进家门,就被老婆一巴掌把酒给拍醒了。
他老婆拧着他的耳朵道:“你又跑到哪里去灌酒了?大太太闹起来了,要三老爷带大公子一起去京城呢!老太太气狠了,发了话,不仅让三老爷带了大公子去京城,还让把大少奶奶一并带去京城。还说他们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留在京城好了。不过,他们若是留在京城,就去杨家住。京城里的宅子,只给裴家的人住。”
胡兴吓得酒都醒了。
老安人这话里的意思,是裴彤若是这次跟着去了京城,就不承认他是裴家的子孙了吗?
他立马问:“那大太太怎么说?”
胡兴的老婆砸巴着嘴,道:“还能怎么说啊!她知道老安人心疼儿孙,根本不怕老安人会把大少爷赶出去。但三老爷也说了,就让他们带着一道去好了,住在哪里,等进了京再说。还劝了老安人半天,老安人这才熄了火,心平气和地跟了大少爷去说话。明天,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会和你一道去京城,路上你可得小心点,别抱错了大腿!”
“我知道,我知道!”胡兴一面在心里琢磨着,一面敷衍着老婆,“大老爷去的时候我就没有站大老爷这一房,一仆不事二主,这个时候我就更不能站大公子。你这话完全是多余的。可我的确也要小心点……”
还是守着郁棠这个铁饭碗更保险——虽说发不了什么大财,可也出不了什么事。
胡兴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就亲自去督促那些小厮给漱玉山房的搬箱笼,然后他发现三太太很尊重二太太的样子,顺手也把二太太的箱笼一起给搬到了船上。
二太太知道郁棠和她一起出门去京城,非常的高兴,在那里可惜道:“船不停金陵,要不然,你还可以去我娘家玩几天。我娘家别的没有,有处宅子很有名,种了一百株紫藤,开花的时候如霞如雾,好似仙境。我们这个时候启程,到金陵的时候正好遇到花期。”
京城的事迫在眉睫,裴宴昨天晚上和家中的管事们商量了大半夜,一大早就去了陈先生那里,还惦记着去给郁家二老辞行。要不是怕父亲和母亲以为裴宴怠慢了他们,她就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郁棠拉了二太太的手,笑道:“以后肯定有机会。这次的行程决定的太仓促,实在是没时间去拜访亲家老爷和太太。”
二太太也知道,只是有点可惜,两人说着话,裴宴匆匆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