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堂
“林叔。”默了一默,段绪率先开口:“我为上次的事儿跟你道歉。”
“甭。”林山河摆摆手:“段绪,跟纪耀荣的过节是我们林家自己的事儿。没有你,瑞阳也能摆平。所以你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以后也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段绪无奈地笑笑:“我是说——上次在片场的事儿。我态度不好,冲动了,您多包涵。”
“哼。”林山河不屑,仰头喝了杯茶。
冲动了?
大摇大摆地在他这个亲生父亲面前显摆什么“程萝抗拒回家的真相”,现在又假惺惺回来道歉,什么玩意儿?
林山河沉着脸,伸手去拿茶壶。
段绪先他一步把茶壶拿了起来,站起身替他想替他倒满。林山河不领情,把茶杯拎到一旁。
好在段绪跟程萝相处惯了,热脸贴冷屁股也不是一回两回,于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林山河脊背一僵,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此时的段绪已经敛了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模样,恭敬得真有个小辈的样子:“毕竟你是程萝的生父。如果没有你,也就不会有她。你有权知道真相。”
林山河长长叹了口气:“你说吧。”
段绪放下茶壶,坐回远处。他盯着虚空看了一会儿,淡淡道:“从哪开始说起呢……”
顿了一顿,他说:“其实,程萝一点都不抗拒回林家。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很想回家。”
林山河听得云里雾里:“那她为什么不回来?我已经答应,让她跟宋阿婆住在一起了。”
“跟阿婆没关系。”
段绪思索了半晌——他一贯是干脆利落的人,从未吞吞吐吐过。可程萝这件事儿,头一次让他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须臾,他复又开口:“程萝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怕你跟林瑞阳失望。”
“失望?这是什么意思?”林山河满脸不解:“我们为什么会失望?”
“因为她得了一种病。”这句噙在段绪嘴边很久的话,终于冲口而出:“是多巴胺还是什么的,分泌不足,引起的感情障碍。她感觉不到高兴难受,不会哭,也不会笑。她怕处不好跟你们的关系,怕没法回应你们给予的亲情。”
“这——”
一瞬间,疑惑、震惊、恍然大悟,全部爬上林山河的眼角。他百感交集,半晌,问道:“这孩子有看过医生吗?”
“不知道。”段绪摇头:“你看她现在,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该笑的时候笑,该沉默的时候沉默。你看着她信手拈来,其实她练了好久好久,就为了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
林山河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对正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喜怒哀乐……那孩子感觉不到?
可她面对镜头、面对任何人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哪怕半点异样。
他第一反应,是段绪在骗他。可仔细想想,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却又都能说通了。
“她不怕跟陌生人相处,因为她早就练会了。可面对亲人,她就有点不知所措了。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宋阿婆陪着她,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她怕自己扮演不好一个女儿的角色。她怕你们觉得她是个怪人,更怕自己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给林家抹黑。”
林山河紧紧拧起眉头,心里泛起一阵沉重的心疼与酸楚:“她怎么不跟我说呢……”
段绪看了看他,将目光偏向别处。“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哭。那天林翰把她甩了,她流了好多眼泪。后来,我又见过她游刃有余地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笑得比谁都甜。但无论是哭还是笑,那些情绪就好像不出于她本心,而是一种伪装。我一开始就想,这丫头也太会装了。直到她告诉我真相,我才知道,对于她来说,那不是伪装,而是一种折磨。”
林山河默默听着,心里像是被一刀一刀地凌迟。
他对不起芮云,更对不起他们的女儿。
“程萝曾经跟我形容过,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段绪不理会林山河的沉默,兀自说道:“她说,就仿佛上帝把她所有的感官都调小了音量。她听不到,也看不到。那不是冷漠,而是无感、无助。”
听到这,林山河终于忍不住了:“你想让我怎么做?”
“她害怕让你们失望,因此迟迟不愿意回家。我想,该你跟林瑞阳主动一点,找她回家吃顿饭,给她一栋房子,让她跟阿婆住在一起,你时不时带点好吃的去看看她。也许局面就打开了。你别看她平时好像很强势的样子,实际上她胆子很小。你越是克制,她越退缩。”想到诺西亚海滩上的那次谈心,段绪想,这该是最好的方法。
林山河凝眸看他,忽然觉得,对面这个性格跋扈、棱角坚硬的年轻人再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个模样。
他有些不认识段绪了。
小程萝胆子很小,你越是克制,她越退缩。
林山河推敲着这句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半晌,他问:“你不怕我把她接走之后,就不让你们见面了?”
段绪轻笑:“只要她高兴就行。”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而且你不会。”
林山河也笑了。
他说:“我知道了。”
“在诺西亚的时候,我探过她的口风。我说,父亲就是,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情,他都会接受你、包容你。”段绪靠在椅背上,又恢复那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模样:“林叔,我冒着出卖她的风险出来见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对他的那股嫌弃重新袭上心头,林山河瞪了他一眼:“臭小子。”
段绪说:“还有,拜托你。千万别强迫她去看医生,更别强迫她回应你的好意。你只要默默对她好就行了。她一点点的,也能感觉到。”
他嘴角的笑透着股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认真得可以。
林山河仿佛透过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出了他对待程萝的一颗心——怪不得,小程萝只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不知道当年段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他却在段绪身上看到了段天城的影子。
见他一直不说话,段绪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噙在嘴边:“那我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回见,林叔。”
“等等。”林山河也站起身叫住他。
段绪的动作顿了顿:“嗯?”
林山河咬了咬牙,说:“下礼拜六晚上,你跟小萝一块来家里吃饭吧。”
段绪轻挑眉尾。
林山河也觉得不自在,补了一句:“我只是怕她不乐意来。也许你跟着,她压力能小一点。”
“嘁,越描越黑。”段绪没大没小地吐槽了这么一句。
随即,他取下嘴边的烟,说:“林叔,老头子不是我害死的。”
林山河一愣:“什么?”
段绪没多解释,又说道:“但我已经把害死他的人,一个个都解决掉了。”
“他泉下有知,应该能安息了。”
说完,段绪低头把烟点燃,朝他一挥手,转身出门。
林山河闻见烟味儿,下意识地咳了两声:“臭小子……就不能出去再点这根烟吗?”
抱怨完,他一屁股坐了回去,满脑子都是他最后说的那两句话。
老头子不是他害死的。
他已经给老头子报了仇了。
老头子是段天城?如果不是他害死的,那是——他那两个哥哥?
这臭小子,为什么不早说呢?
***
一周后,程萝的剧本渐渐有了眉目。
她从前接触的爽文和电视剧居多,电影剧本还是第一次改。下笔之前,她买了好多工具书,学习、查资料,再加上咨询方嘉平这个老“导演”,渐渐摸清了门路。
周四上午,她刚吃完早饭,打开电脑,外面便传来敲门声。
阿婆朝她摆摆手:“你忙你的,阿婆去开门。”
大门打开,阿婆看到来人,一脸欣喜地朝程萝招了招手:“小萝卜,瑞阳来看你了。”
程萝站起身,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哥,你怎么来了?”
林瑞阳跟阿婆打了招呼,换鞋进屋:“跟你说点事儿,顺便看看阿婆。我估摸上次带的营养品阿婆该吃差不多了,又买点过来。”
阿婆带着他的大包小裹进厨房收拾,程萝便请他在客厅坐了下来:“什么事?”
林瑞阳看了看阿婆,压低声音跟程萝说:“我找到张秀春了,也就是……芮姨的母亲,你的外婆。”
“呵。”程萝冷哼:“她是林翰的外婆,可不是我的。”
林瑞阳瞧她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就觉得可爱,笑着说:“对,林翰的外婆。现在她正跟她宝贝外孙子住在一起,俩人天天鸡飞狗跳的,活活一场大戏。”
程萝了解前因后果,自然知道这祖孙俩在撕什么:“便宜他们了。”
林瑞阳敛容,问:“你要不要,去见见她?”
程萝被问住了,思忖片刻,说:“过些日子吧。容我想想,要跟她说点什么。”
“嗯,不急,来日方长。”林翰点点头,这才切入正题:“我给你和阿婆在中心区挑了个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你今天有空么?哥带你们去看看。不满意咱再选,满意的话,看看那边还缺什么,我给你置办。”
程萝有些意外:“这么快?”
林瑞阳眸光微动,顿了顿,说:“本来我跟咱爸都想再等等的。可是近期公司有个项目要做,估计要忙好一阵,就顾不上你了。干脆,就把日程提前了。”
这时,阿婆也刚好收拾完厨房,端着水果走进客厅:“来,吃点苹果。”
林瑞阳灵机一动,越过程萝,直接问阿婆:“您这会儿有空吗?跟我还有小萝卜看看房子去?我给您在中心区选了套新房子,刚刚弄好,您也正好散散心?”
自从上次跟程萝谈完,阿婆心心念念,就想看小萝卜在自己撒手闭眼以前能回到林家,好有人照顾她。听到林瑞阳这样说,她自然慈祥地点头:“我能有什么事儿啊,也就是出去买买菜。你们要有安排,阿婆跟你们走。”
话说到这份上,程萝也不好拒绝了,只得阖上电脑站起身:“那哥你受累等会儿,我去换个衣服。”
林瑞阳选的房子在靠近中心公园的一个很安静的地段。楼是五层到顶的小洋楼,带电梯,他选了三层。
上了岁数的人都喜欢逛公园,阿婆看到这里采光很好、风景也不错,一路不住点头。
程萝跟在林瑞阳身后,刚下了电梯,就看见两个工人还在忙活着。一个在接网线,另一个站在门口,不知为了什么,一脸提心吊胆的样子。
程萝看他那样子觉得奇怪,往前走了没两步,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说了沙发离窗户太近了,要往外拉。你倒好,知道把电视柜挪过去,沙发不挪?”
程萝眨了眨眼睛,抬头看林瑞阳:“段绪怎么也在?”
“来帮忙的。”林瑞阳笑了笑,领着她跟阿婆进门。
只见段绪穿着西裤衬衫,衣领不羁地敞着,袖子挽到了小臂,一点架子都没有,正单手抬着重重的三人沙发一边,凶巴巴地跟门口工人说:“愣着干什么,搭把手啊!”
“哦、哦,段总!”工人两步窜上去,跟他一块把沙发往外抬了抬:“段总,还哪不行,您跟我说,我们哥俩弄就行,您别占手了。”
段绪睨他一眼:“跟你说,还不如我自己搬呢。”
说完,他才看到程萝她们来了,于是随意抬手打了个招呼:“阿婆,大舅哥,来得够快啊。”
他这句“大舅哥”喊得倒顺嘴,林瑞阳听得黑了脸,理都没理他,转头跟阿婆说:“我带您参观参观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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