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青梅 第43章

作者:许乘月 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穿越重生

  “多谢田大人教诲,我记下了。”云知意笑得灿烂,心中却明镜似的。

  这老狐狸分明是正话反说,就是在暗示她到时别忘了继续与霍奉卿对着干。

  往后她若与霍奉卿斗得个如火如荼,甚至卯起来动用云氏的力量对他及州牧府围追堵截,那就是田岭真正想看到的。

  他希望云知意能彻底为他所用,成为州丞府继续钳制州牧府的一柄全新利刃。

  这样,就算新一代的年轻官员成长起来,原州官场格局开始改变,他和同党也能继续躲在幕后坐收渔翁之利。

  上辈子云知意没有留心去参悟这些事,如今都懂了。可惜眼前的田岭打错算盘,同样的错,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

  立夏揭榜之后的半个月,任用名单就出来了。

  云知意,待用学士。

  霍奉卿,州牧府考功令,直属州牧管辖,佐州牧诸事,并兼官员选拔与考核之责。

  陈琇,州丞府记事官。

  顾子璇,州丞府兵曹令,佐州丞对接军尉府诸事。

  ……

  虽这些人都要等到五月初才正式到任,但这任用名单一出,邺城哗然。众人最惊讶的当然是“榜首之一的云知意竟成待用学士”这个重点。

  不过,这名单引发的热议只持续了两日,到四月廿八这天中午,就被另一个消息取代——

  槐陵北山,出了大动静。

第四十二章

  南郊望滢山,云氏祖宅内。

  午饭还没吃完,云知意得了禀报,立刻放下筷子,毫不顾忌形象地冲进了自家鸽房。

  “邱祈祯得手了?!”她惊喜道。

  值守鸽房的文书先生与小梅双双笑得见牙不见眼,猛点头。

  文书先生递出那张消息纸时,激动得整个人都在抖:“大小姐,这是从槐陵传回来的消息,邱祈祯确凿是得手了!”

  邱祈祯虽赋闲多年,但毕竟是当初在国境上御敌千军的悍将,绝非寻常散兵游勇可比。他救出那些孩子并不出奇,出奇的是这惊人速度。

  三月底才从临川出发,带人赶到希夷山与宿家人马会合,再从希夷山绕秘径奔赴槐陵北山,在偌大的山中精准搜到神棍窝点,救人、撤退,前后耗时仅仅一个月!

  “怎么样?我那株龙血参给得不亏吧?!”云知意难掩兴奋地抬高下巴,得意地对小梅道。

  小梅乐得词穷,只会连声认同:“不亏不亏!值!太值了!”

  云知意眉开眼笑,认真看完消息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消息纸上没法絮叨详细经过,只简单写了:四月廿九前。五十一。邺城南河渡码头。

  在最初给邱家去消息时,云知意就说过,若有孩子想回家的,便不要强行带走,任他们自去。

  看来,被救的孩子里只有五十一个是不愿回家的。

  她心中大致有数,立刻吩咐文书:“给淮南、庆州两地的积善堂去信:淮南堂接收三十一人,庆州二十。告诉两边主事人,仔细将孩子都过一遍,适合读书的就送去读书,读不进书的就送去学艺,总归要让他们将来有能营生糊口的本事。”

  像云氏这样的门第,铺路造桥、收容孤儿等善举必不可少。

  云氏在许多地方都建有“积善堂”,长期收留因各种原因而无人照拂的孩童,荒年也会牵头对百姓施粥之类。

  各地积善堂每年的花费,都由云氏在当地的产业分出小部分盈利来负担大部分,同时接纳当地豪绅乡贤的捐赠,一处多养活二三十个孩子问题不大。

  语毕,云知意又转头吩咐小梅:“让柯境、郑彤带人去南河渡码头准备好船只,邱祈祯最迟后天就会将孩子们送到,让他俩在南河渡码头等着接应。”

  小梅应声而动,立刻去寻郑彤、柯境夫妇。

  ——

  安排好诸事后,云知意神清气爽地从鸽房出来,却有婢女匆匆来秉:“大小姐,顾家小姐到访。”

  云知意愣了愣,看看天色已近正未时,料想顾子璇应当已吃过午饭了,便道:“好。你去桃花林的亭中备好茶点。”

  顾子璇突然登门,是特地为她带来一个大消息。

  一见面,她就扑上来挽着云知意的手臂道:“你还不知道吧?槐陵县出大事了!今早槐陵快马来报州府,这半天下来,城里都快闹炸锅了!”

  “出了多大的事?”云知意才在鸽房看完槐陵来的消息,当然清楚是什么事。

  两人挽着手进了桃花林中的八角亭,相对落座。

  婢女上来为二人分茶的当口,顾子璇已按捺不住,眉飞色舞道:“据说是前天半夜里,有一帮不知从松原还是临川流窜过来的山匪进了槐陵北山,将北山里那帮槐陵本地山匪杀了个落花落水,再将他们老窝洗劫一空,就旋风似地就逃个无影无踪!前后不到三个时辰,啧啧,简直太凶猛了!”

  云知意忍笑抿了口茶。“冬日里我在槐陵县府见到田岳时,他就说代任槐陵县令后数次出动治安吏剿匪,却都无功而返。我还当槐陵的山匪多悍,竟这么轻易就被人黑吃黑了?”

  顾子璇连连摇头叹息:“可不就是说么?现在城里都在骂田岳和槐陵县府是一群废物点心,槐陵那头只怕也闹翻天了。官府剿匪数次却无功而返,还赶不上一群外头流窜来的匪帮能干!田岳和槐陵县府这脸真是没处可放,只怕田大人这会儿正头疼到恨不得手刃亲子呢。”

  云知意只能跟着笑,没敢说那可是当年在临川的边境上杀到北狄人胆寒的邱祈祯。

  槐陵北山里不过一群神棍,在邱祈祯和他那群同袍府兵眼里,只怕与小鸡崽子没两样,宰割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顾子璇喝茶润了喉,又接着道:“听说槐陵那帮山匪被人抄了老窝后,死的死、逃的逃,天亮后山里就跑出来不少病恹恹的小孩子,约莫有七八十个!”

  “是山里猎户家的孩子吗?”云知意明知故问。

  顾子璇摆摆手:“嗐,那怎么可能?我爹说,北山是槐陵最偏远之处,走十几里山路也见不到几户人家,再能生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眼下城里风传,说恐怕是那些山匪从乡镇上偷走的孩子,就不知山匪将那些孩子掳去做了什么丧尽天良之事。”

  云知意抿了抿唇:“乡镇上被偷走这么多孩子,怎没听闻他们父母报官的消息?如今槐陵县府做何应对?进山去查了吗?”

  “要不怎么都在骂田岳和槐陵县府呢?”顾子璇颇有点恨铁不成钢,撇了撇嘴,“槐陵快马来报,说当日天亮后一接到消息就派人进了山,搜到那帮山匪的老窝,但里面已被洗劫一空,什么线索也没有。”

  云知意冷哼一声:“雁过尚且留影,怎么可能什么线索都没有?”看来可以完全确定槐陵县府就是有鬼,进山后根本就没认真查。

  “早上田大人接报后,就立刻派了他的近随属官带人赶往槐陵,”顾子璇耸了耸肩,“不过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消息没一个时辰功夫就街知巷闻了。百姓都说田岳既是田大人之子,再由州丞府派人去接手重查的话,只怕会对槐陵那帮官员有所包庇。近午之前,有两拨百姓自发聚集到了州牧府门外,跪求盛大人火速派人去槐陵,监督州丞府的官员彻查北山匪帮窝点。”

  云知意挑眉:“盛大人答应了?州丞府也无人异议?全州治安诸事,一向都是州丞府辖下治安司直接经手,如今越过州丞府请盛大人出面,岂不是打了田大人的脸?”

  “那也没法子啊,群情激愤的风口浪尖,便是打了脸,田大人也只得受着。谁叫田岳是他儿子呢?盛大人与他会面磋商了不到半个时辰,但应该是达成共识了。”

  顾子璇突然想起什么,又唏嘘道:“一谈妥后,盛大人就亲自带了一队人,马不停蹄赶往槐陵去。我出城门到你这儿来之前,邺城百姓正夹道欢送呢!对了,霍奉卿也跟着的。”

  “哦。”云知意漫应一声。

  顾子璇长长叹气:“不管怎么说,只盼盛大人和霍奉卿他们去后能很快查清真相、平息局面,给那些孩子和百姓一个说法,别真让事情闹大了。”

  云知意垂眼轻道:“希望吧。”

  但她猜,盛敬侑和霍奉卿不会轻易让局面平息,恐怕他俩这趟槐陵之行,目标就是将事情搞大!

  若没有这两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槐陵县府快马报到州丞府的消息,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上午就街知巷闻、民意沸腾?或许,所谓“自发聚集到州牧府门口请愿的百姓”也有猫腻。

  说真的,云知意虽理解他们的大局,也知道他们眼下就是要借此事之力,名正言顺从田岭手中抢夺第一份实权。

  但她还是很难心平气和地认同这些手段。

  顾子璇并不知她心中所想,饮茶之后,拿起一块桃花酥咬在齿间,含糊调笑:“霍奉卿这趟去槐陵,最快也得半个多月。到时你也该随钦使离开邺城了。这算不算‘劳燕分飞’?”

  “劳什么燕?”云知意嗔了她一眼,“这叫眼不见为净!”

  一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明年今日,云知意不会再是现在的云知意,霍奉卿也绝不会再是如今的霍奉卿。

  到那时,他俩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

  云知意不愿再往下想了。

  ——

  对面的顾子璇见她神色淡淡伤怀,便贴心地换了个话题:“对了,你是打定主意要去做钦使跟班?”

  云知意敛神抬眸:“对。怎么了?”

  “你可知道此次来原州的钦使是谁?”顾子璇眼神复杂,轻咬笑唇。

  云知意颔首:“丞相少史,沈竞维。”

  顾子璇惊讶低呼:“那你还敢去?你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知意神色平稳:“我二姑姑以往曾在信中与我提过,好像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你就记得这个?还是云将军就只与你说了这个?”顾子璇扶额,“姐妹,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沈竞维,现年二十有四,承嘉八年京中官考的文官榜探花。

  才学过人,但因出身寒门,当年考中后只得了“丞相法曹”这七等小京官的位置,主邮驿科程事。

  可短短一年多之后,他便跃升两等,成了丞相奏事;再一年后,更成了丞相少史;又过一年,更成了仅在丞相之下的丞相司直。

  当下京中官场是宗亲贵胄、世家豪门的天下,寒门子弟再是出色,若无人着力扶持、拔擢,升迁上就只能熬资历、等机会,通常三五年都未必能升一等。

  沈竞维只花了不到四年,便从七等小官成了三等大员,这跃升的轨迹之顺遂之飞速,寻常世家子女都未必有此好运。

  从承嘉八年到如今,六年间,沈竞维所表现出的能力已无可置喙,谁都承认他的本事确实配得上如今地位。

  但饶是如此,他这人在京中风评一直都是很微妙的。

  “……至于如何微妙,我二姑姑的信中就从未细讲了。”云知意执盏浅啜。

  顾子璇搓着手,嘿嘿笑道:“我听我爹说,他行事风格正邪莫辨,有时还显得不择手段。再者,京中坊间素有传闻,沈竞维于公有才,为人却好色,且擅勾魂!”

  “哦?这我二姑姑倒是没提过。”这个云知意确实不知。

  她自七岁离京来了邺城后,家中长辈虽时常在家书中为她讲述京中掌故、逸闻,但没有谁家长辈会无端端对小孩儿讲别人的“绯色故事”。

  云知意想了想,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倒不必替我担这份心。我跟随他听差跑腿,是为了多历练多见识。至于他私德如何,这与我不相干的。想来他不至于对我下手,我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勾了魂的。”

  美男子嘛,欣赏欣赏就够了。

  “我偷听到我爹与我二哥提了一嘴,据说,前几年沈竞维两次升官,事先都有人看到佑安公主出入他的住处。之后就两人就全无交集了。这里头的绯色猫腻,你能想明白吧?”顾子璇神秘一挑眉。

  佑安公主李漱鸣是承嘉帝膝下的七公主,虽不领官职,但向来深得帝后宠爱,若她要在御前帮谁谋个职,说话还是很有用的。

  见云知意惊愕呆住,顾子璇满肚子坏水全浮到促狭笑容里了:“所以姐妹,你可别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也别低估了这位沈大人的胆气。”

  “我倒没想这么多。”

  云知意扭头笑看漫天纷扬的桃花,心中道——

  可惜霍奉卿去了槐陵。否则,此时只怕亲他一下,就能品到上佳的陈醋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