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芒鞋女
谭家清贫,谭盛礼月俸不多,哪儿有多少钱,作为学生,自当为老师分忧,钟寒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学生们希望略尽绵薄之力。”
他义正言辞,掌柜们愈发焦灼,乞丐们是有住处了,他们日子难过啊,刚刚说话的掌柜上前抓谭盛礼的手,“谭老爷,您老德高,还望为小人们想想啊。”
几人围着谭盛礼,碍于钟寒他们在,不敢倒苦水,害怕得罪他们在京里混不下去,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谭盛礼于心不忍,他邀钟寒他们去外边说话,钟寒自认做了善事,底气十足,昂首挺胸地跟在谭盛礼他们身后……
走到僻静处,谭盛礼突然停下步伐,问钟寒,“怎么想起将人安顿在客栈?”
“那条街几乎都是客栈,乞丐们住去那也有个伴儿。”
“日常花销你给?”谭盛礼又问。
钟寒爽快的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人,“我们共同分担。”他虽是腰缠万贯,但养那么多人不知是否吃得消,因此拉了几个人入伙,做善事不分你我,几人很是乐意。
谭盛礼叹气,“你养他们一辈子?”
钟寒迟疑了下,“又有何妨。”
“若天下乞丐都涌入京城坐享其成你该怎么做?”人心复杂,做事总要留条后路,钟寒收留乞丐是好事,但事情闹大或许就分不清是好是坏了。
钟寒面露沉吟,低低道,“不会吧。”
“再有,乞丐们能不劳而获,而天底下很多人为养家糊口辛苦奔走,他们看乞丐不愁吃住,会不会宁肯做个乞丐也不干活呢?”
钟寒懵了,“还有这种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谭盛礼道,“心地善良是好,但不能盲目。”
钟寒看看旁边的人,俱露出思忖之色,他们年轻,思考事情不够周全,谭盛礼没有半分斥责的意思,“其实助人为乐也是件很复杂的事儿,尤其想帮助的是一群人……”
“祭酒大人说的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了。”钟寒不敢想象真要如谭盛礼说的那般,天下乞丐汇聚京城会发生什么,他只是好奇,“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徐徐图之吧。”谭盛礼道,不劳而获不是好事,会滋生人心底的贪婪自私,长此以往风气就坏了,他道,“他们走投无路以乞讨为生,所求不过能活下去,而你的出现,让他们无所事事就能求得温饱,人心贪婪……”
钟寒听得脊背生凉,“那我待会让掌柜将他们撵了?”
本来将他们弄进客栈就有很多乞丐不愿,总觉得自己要害他们,撵了也好。
“态度好些,莫落下什么闲话。”
“是。”
钟寒折身回去,命掌柜给每个乞丐发两个包子,又与那些乞丐说自己心情好赏他们的,左右他是纨绔,旁人哪儿猜得透他心里想什么,看热闹的散去,侥幸认为自己捡回条命的乞丐们胆战心惊回自己住处了,之后好几天不敢露面,担心遇到钟寒又被他弄去什么客栈。
善事没做成,钟寒略有些惋惜,但他自认没做错事,岂料回府就看他父亲脸色阴沉的站在屋檐下,手里还握着根手臂粗的木棍。
钟寒:“……”木棍不是被他扔了吗?
“逆子,看你做的好事!”顺昌侯子嗣不多,加上有老太太护着,顺昌侯不怎么管教孩子,可钟寒像追狗似的将乞丐往客栈里追……简直丢他的脸,想起同僚说起这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情形,顺昌侯就来气,呵道,“来人,将少爷绑了。”
钟寒:“……”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任钟寒喊破喉咙都没能逃过这顿毒打,趴在床上时,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嗓子也哑了,老太太心疼的坐在窗边抹眼泪,“你父亲就是个莽夫,我的乖孙啊,你受苦了哟。”
钟寒不想搭理人,闷闷不乐的将头扭向别处。
“上次祖母就与你说别和你父亲对着干,你怎么就没当回事呢,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忍忍啊。”
老太太泣不成声,旁边的侯夫人不知说什么得好,侯爷的怒火积压好几天了,钟寒做事没分寸,以为偷走木棍就万事大吉了,殊不知今早侯爷又去买了书铺买了好几根……没错,书房里藏着好几根,就是防钟寒偷去丢了……
钟寒恐怕不知,侯爷还给身边人送了木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侯爷是下定决心好好管教孩子了。
被打的钟寒没有抱怨半句,第二天,像往常般起床洗漱,老太太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让他在床上躺着,钟寒不愿意,要去国子监,老太太就不懂了,“国子监不是放假吗?”
“藏书阁开着呢,而且祭酒大人他们也在。”寒门学子苦读十年或许都不能高中,他身在侯府,岂能懒惰懈怠,吃过早饭他就命车夫驾车去国子监读书,而同时,又去日照书铺尽心尽责查账的谭振兴发现前些天卖得不景气的木棍突然又好了,他惊奇,“怎么买木棍的这么多?”
前段时间国子监学生们不在,问木棍价格的多是普通百姓,卖得并不好。
掌柜老实回答,“小公子来过。”
谭振业头脑聪明,做生意乃个中好手,谭振兴好奇,“他怎么卖出去的?”
“小的也不知。”
不是不知,是谭振业吩咐不能告诉谭振兴,谭振兴嘴巴不严,被谭老爷震慑两句就把他们卖了,不划算,掌柜看了眼外边,与谭振兴道,“小公子让我再购置两个木箱,大公子可否守片刻,我很快就回。”
眼睛落在账册上的谭振兴摆手,“去吧去吧。”
掌柜颔首,健步如飞的走了出去,木匠铺在右边,他人则是往左边去了,到岔口时又往小巷子走,七拐八绕的,里边有很多靠墙睡觉的乞丐,掌柜走到其中某个乞丐面前,弯腰蹲下,拿出几个铜板,顺势将怀里的信递过去,“把信送给那位秀才,让他今天务必把信交到那位公子手里。”
乞丐懒洋洋的爬了起来,拿过信,呲牙嘿嘿笑了两声,“好。”
掌柜转身离去,但听身后人说,“那秀才出了名的厚颜无耻,曾骗过好几个外地人的钱,小公子与他为伍不怕吃亏?”
“与我为伍的是我,与小公子何干?”丢下这话,掌柜火急火燎的又回去了。
乞丐没有再问,照吩咐去岔口找秀才,秀才笑容满面,伸手问乞丐要钱,乞丐挥起拳头,“老子就是跑腿的,要钱问那位公子要。”
秀才讪讪收回手,不再问了。
至于信他也没拆开,左右那位公子不识字,信上写什么只能靠自己。
他在乞丐那拿不到钱,在唐恒面前自要多讨些,唐恒从去码头扛麻袋起就不问谭家人要钱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天天问谭家人要钱,难保他们不会心生厌恶将自己撵了,故而他手里并没多少钱,即使有也都给了秀才。
他问冉诚有没有办法让他四姨嫁给谭盛礼巩固他在谭家的地位。
冉诚让他三思而后行,他四姨对他好是膝下无子,嫁给谭盛礼生个儿子的话,难保他日不会帮自己儿子争夺家产,想想也是,侄子哪儿有儿子亲啊,唐恒迟疑了,真要说起来,恐怕也就冉诚真心待自己了,明知四姨嫁给谭盛礼可能会出卖自己,冉诚仍说了法子,谭盛礼这人重视名声,怜惜弱小,郑鹭娘装可怜博同情的话未尝达不到目的。
秀才将信的内容念给唐恒听,想说这冉公子真是只老狐狸,这么损的办法都想得出来,那家到底有多少家产啊。
秀才心思动了动,与唐恒道,“唐公子,你看我帮你怎么样,事成后你给我四十两……”
唐恒翻了个白眼,快速的夺回信,他就算找街边乞丐也不会找口蜜腹剑巧言令色的读书人,哼!
乞丐在不远处看着,待唐恒背影消失在街上,他才转身离去。
托钟寒的福,好些天没在路上看到乞丐,连摊贩们都纳闷那些人去哪儿了,直至几日过后,乞丐们断断续续的出现在视野中,有摊贩打听他们这几日是不是被哪位少爷强行带去吃香的喝辣的去了,乞丐们有苦难言,“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你是不知我们多害怕。”
要不是饿得不行了,真不想出来。
饶是如此,他们也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入了哪位少爷的眼又被强行带去客栈关着,蹲在街边脑袋埋得低低的,自以为够低调了,结果运气不好,又遇到好几个国子监的学生,就在他们惊恐的想逃跑时,对方眼尖发现了他们,好在几人心善,送了他们吃食,都是随处可买的馍馍,不值钱,但暂时能解决他们的温饱。
“你们是哪儿的人?”几个学生问道。
这几日祭酒大人讲的功课都与振国兴邦有关,其中就有抚恤百姓安顿弱小的事儿,功课也和这个有关,祭酒大人说了,这次功课组队完成,他们六个人交一份功课就行,抚恤百姓方面朝廷已有很多政策,加以完善即可,怎么安顿弱小是他们关心的,弱小有无父无母的孤儿,老人,还有乞丐,学生们觉得新鲜,极其感兴趣。
乞丐们拿着馍馍,身体瑟瑟发抖。
“别害怕,我们就是问问,没有恶意。”
多数乞丐是有故土的,背井离乡生活艰难,不得不沦落为乞丐,他们想着若是将这群人送回户籍地,再由朝廷出面组织他们开垦荒田,种地养活自己应该不是难事吧。
“小的琼州的。”
“小的章州。”
“小的不记得了。”
“你们可还有在世的亲人?”
“小的有弟弟妹妹。”
“小的有叔父。”
“小的就自己一人。”
学生们又问了几个问题,旁边有人将问题记好,又问,“你们认识其他乞丐吗?我们有问题想问问他们。”
要想安顿好弱小,就得看他们缺什么,而想了解这个,就得挨个挨个问,因为每个人需要的不同,尽量多问些人再分析,得来的结论才更准确……
这个办法还是叶老先生教的,算学功课里时常出现类似的题,学生们自然而然都想到了。
第171章
街上多是学生们询问乞丐,又或者打听周围的孤寡老人和孤儿,他们彬彬有礼,与以前的纨绔模样大相径庭,人们倒是没隐瞒,问什么答什么。
只是多是些悲惨凄苦的故事,就说东边有户人家,儿子意外身亡,老两口就抱养了个孩子,儿子也算孝顺,亲生父母却是个贪得无厌的,经常上门打秋风,不给钱就带儿子走,夫妻俩年事已高,秉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处处忍让,结果对方变本加厉,伙同街上混混夜里翻墙进门抢劫,被起床如厕的儿子发现,活活将儿子给打死了。
虎毒不食子啊,世上怎会有如此狠毒的父母。
可怜收养孩子的夫妻,年迈无人养老,妻子郁郁寡欢,没两年就去了,留下老伴独自活着,就这样对方还不满足,天天上门闹,要霸占人家的宅子。
人心险恶,却不知恶到这种份上,便是朝堂争斗都不会这般血雨腥风吧,当即有人心下不平,带着小厮帮老人出头,双方大打出手,直接闹上了公堂,家世显赫自是不怕与那种人打官司,要让衙门彻查那年的事儿,为老人伸冤。
谭盛礼听到这事时正和乞儿聊他拼的房屋,他找人问过了,其中有几处承力有不足,稍加改动就行,谭振兴跑来告诉他这事,要他去衙门看看。
“毕竟是国子监的学生,真出了事不好。”谭振兴没敢说实话,那群学生不会拳脚功夫,手底下的小厮侍卫不是吃素的,将人揍得连亲爹都不认识了,还大闹公堂要衙门给个说法,无知者无畏啊,换他是怎么都敢在衙门闹的。
“你试着改改,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到衙门时,人已经散了,只剩下几个穿官府的老爷和跪在地上的学生。
“知你会惹事,不知你会惹这种事,清官难断家务事,那老人都没鸣不平,你多管闲事作甚?”
说话的老爷穿着身蓝色官服,嘴角有颗黑色的痣,他面色紧绷,脸色难看至极,跪地的学生不服,“为官者不该为百姓出头吗,若衙门都不管,要他们何去何从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是父亲你自己说的吗?”
“……”那是他的说的吗?那是古人说的。
“我觉得自己没错,若人人遇见不平事都事不关己明哲保身,那百姓还拥护这炎凉的世态作甚?”
“……”成啊,以前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现在都能与他唱反调了,“起来,给老子回家。”
“衙门不给老人家个说法我就不回去。”
“……”
双方僵持不下,谭盛礼缓缓上前,给几位大人行礼,对方脸色仍不好看,敷衍的还礼,“犬子顽劣,让谭祭酒看笑话了。”
“赤子之心,何来笑话之说。”谭盛礼垂眸,视线落在衣着略有些狼狈的学生身上,“不知我能否与令公子说几句话。”
“谭祭酒请便。”
谭盛礼问跪地的几人,“你们要衙门给个说法,不知什么说法?”
“老人家遭遇那样的事,就该将恶人坐监。”
“何为恶?”
“抛弃亲生儿子,嫉妒他人钱财,入室抢劫,害人性命,还欲霸占他人房屋,照律法该处死。”
“哼……处死,你当人命如草芥呢。”
“父亲,我与祭酒大人说话,您就莫多话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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