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戏好多
在两只小手牵住的那一刻,赵庆国打了个哭嗝。
看了眼身边的人,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赵庆国渐渐收了声。
他抬起空闲的另一只手,狼狈的抹了把混着血水的眼泪,紧紧回握了下手中的小手后,他松开,而后毅然决然的朝着大队长跟支书走了过来。
啪嗒一声跪下,赵庆国顶着红彤彤的双眼,手指着自己还在冒血的额头,他俯身磕了下去。
大队长跟支书当下一惊,急忙伸手来扶,“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如今可是新社会,不兴跪拜的呀,这要是让外头的人看到了,他们两个老家伙得吃不了兜着走。
两老头齐齐伸手,分别抓住赵庆国的胳膊要把人拉起来,赵庆国却倔的很,就是跪在那抗争着不肯起。
“队长爷爷,支书爷爷,我要分家,我要单过,求你们给我做主。”。
此话一出,不要说两管事的老头了,在场的众人都不可置信的嘶了一声,看着赵庆国这孩的目光,就像是看不懂了一般。
赵庆国却不管身边的动静,固执的望着两老头,手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伤。
“队长爷爷,支书爷爷,我脑袋上的伤是梁改枚一扁担打的,她把我往死里打,我是被迫还手的。
九年了,我在这个家里熬了九年!
梁改枚打我、骂我是家常便饭,但凡能熬,我也愿意熬下去,可是……
二位爷爷,如今国家好,社会好,队里开了大食堂,同样是劳动,我在队上拼命干活能得一口饭吃,在这个家里,呵呵……我说错了,在这个没有我一点位置的家里,我不要说干活换饭吃,就是死了,都没人看一眼!”。
说着,赵庆国还自嘲般的扯起唇角,想要笑,可惜啊,他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小倔孩顶着一副看得人心酸的表情,又一个坚定的头磕下,“两位爷爷,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单独立户过日子吧,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干活,死劲挣工分,求求你们,给我一条活路吧……”。
边上的李绍成默默看着这个孩子,本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不过不得不说,从听到这孩子动手反抗开始,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局面,李绍成心里是暗暗满意的。
至于李唯一听着赵庆国的话,她却是眼前一亮。
现在有大食堂,赵庆国这小倔孩脱离赵家也不怕被饿着,等三年□□到来时,哪怕到时候大食堂解散了,大不了自己暗中接济这可怜孩子,不管怎么说,她都能帮他活下去,总比在这个狼窝强啊!
在场围观的人,心里各自有把秤,听到赵庆国这么决绝的要分家,要摆脱跟赵家的关系,人们的心里也各有思量。
只是不等大家张嘴发表意见,也不等李唯一想上前跟爷爷沟通,刚才还抱着儿子,顶着张猪头脸缩成一团的梁改枚,却忍不住的蹦跶了出来叫嚣了。
“草泥马,你个□□崽子,还要什么单独立户?麻辣隔壁的,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崽子,吃我的,喝我的,眼看着翅膀长硬了啊?想要自己飞了啊?麻痹的!老娘……”。
梁改枚也是气上心头。
今个自己跟儿子被从不被自己放眼里的继子暴打一顿,眼下这倒霉玩意,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要单独立户?这是把她梁改枚往哪里放?
□□崽子要是走了,家里的活计谁干?将来自己的两个儿子,谁来给他们扛活?
绝对不可能!死都不能放人!
她的想法是好的,放泼也是杠杠的,只是嘴里的话太难听,没等她骂完,队长跟支书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张嘴就呵斥,“赵广濑家的,你可住嘴吧!”。
支书呵斥的话一出,可了不得,梁改枚先是愣了愣,随即没等看戏的大家伙反应过来,梁改枚立马开始放大招。
完全显露了她无理也要搅三分的泼妇劲头来,根本没给两位村干部发挥的机会,这货搂着猪头儿子,两腿在地上扑腾着,大手捶地,嘴里开嚎。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大队干部欺负妇女啊!欺负妇女啊!这是看我一个女人家家的好欺负,一村子的人,都来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啊……”。
这幅作态,看着在场众人不由的抽嘴,没眼看。
赵庆国却冷笑着,再度望着能给自己做主的两老头,“两位爷爷,你们也看到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家,我怎么呆的下去?求求你们,让我单独立户吧!”。
本来吧,两老头心里还惦记着那点子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想法,不好过份的做主人家家的家务事。
可是架不住有猪队友啊!
梁改枚自己这么一作,倒是衬的赵庆国更加无助可怜,也更加让众人回想起了这货以前的凶残。
也是,时隔两年,大家早已渐渐忘却了,曾经梁改枚是如何对待赵庆国,又是如何盛名在外的了。
心中的天平倾斜,两老太面面相窥,正犹豫着。
地上虽在撒泼,其实明里暗里时刻关注着他们的梁改枚,发现架势不好,立马也不嚎了,蹦跶起来冲到两老头跟前。
上来就想抓住赵庆国,给他来两耳刮子,狠狠教训下让他别狂来着。
只是在伸手的瞬间,暮的看到赵庆国的眼神时,梁改枚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心里一跳,涌起惧意,随即又狠上心来,手指该抓为指。
指着赵庆国的鼻子,嘴里刻薄怨毒,“麻痹的□□崽子,想六亲不认,想要单独立户?老娘呸!
想滚可以,你给我光着身子滚出去,但是在你滚之前,我们先得好好算算,这九年来家里对你的养育之恩,你要是有本事还清了,可以,老娘让你滚。”。
嘴巴死硬,梁改枚心里却是在刚才下意识涌起惧怕的瞬间,想了很多很多,而且也果断的做出了取舍。
面前的□□崽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便自己拿捏的□□崽子了。
此刻的小贱种,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狼崽子,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搞不好就会跳出来咬断自己的喉咙。
虽然自己读书不多,可是不知为何,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就是闪过这样的念头,久久不散。
既然压服不了,以后还能指望再用着死崽子吗?不,不能,□□崽子不暗自报复就算不错了,就如今天胆敢打她一样。
可就让自己服软,就这么的放过死崽子,她又觉得很不甘心。
放又舍不得,留也留不得,那该怎么办?
自然是在放走之前,狠狠的咬下一大块肉来才合算呀!
什么,说他人小没什么压榨空间?
呵呵,那不存在的,□□崽子刚才不还说,他要使劲的挣工分么?
挣工分好啊,挣工分妙!
想要出去单独立户,那么先给她几百块钱再说,□□崽子没有,他完全可以给大队打欠条,后半辈子慢慢还哇,她只要钱。
心里打好了主意,梁改枚心安理得的提要求。
不得不说,这位很现实很现实,现实到她的话一出,在场的围观吃瓜群众都愣住了。
麻痹,见过不要脸的,他们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身为场内观众,李唯一也被面前猪头的无耻给震惊了。
特么的,这辣鸡后娘,怎么好意思跟个九岁的孩子要养育费?
就赵庆国那小身板,哪里像是被好好养育过的样子?
大家认为她无耻,梁改枚可丝毫不觉得自己无耻,反正她就是不能让自己吃亏。
笑的特别让人恨,梁改枚还不忘了顶着她那张面目可憎的脸,掰着指头在自顾自的算账。
“喏,也别说我恶毒不讲情面,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我也不要多的,一年我收你五十块,九年下来,嗯,我算算,你一共给我四百五,便宜你了。”。
尼玛,好气!
四百五,他们看梁改枚这货二百五还差不多!
可怜赵庆国这娃也没上过学,不过他不笨,至今自己经手过的钱,也就是那两块四而已,四百五,怕是把他拆了卖都凑不齐。
赵庆国眼里带着恨,暮的转向家里厨房的方向。
他知道,那里头还有自己的爷奶,他心底其实是还抱着那么一丝希望的。
毕竟小时候,爷爷也是对自己好过的,虽然那个好,在两个混账弟弟面前不值一提,可那毕竟也是自己儿时唯一的温暖。
此时此刻,他是多么的希望,希望里头的爷爷能站出来给自己说一句话。
可惜,很可惜,从自己回到家里被当头一扁担打开始,到后来他出手反击,再到眼下后娘无耻的要钱,他的那一对‘好’爷奶啊,始终都不曾冒头。
赵庆国心里越来越凉,越来越冷。
边上看热闹的人,有那看不过眼的就开腔了。
“我滴个老天爷唉,虎姑婆怕不是想钱想疯了吧?四百五,我看把她一家子拿去卖了都不值四百五,真是好贪的心!”。
“娘咧,我妹夫在三零五发电厂上班,还是正式工呢,一个月才二十八块钱的工资,还要养一家老小,一年到头都存不下五十块,梁改枚还真敢要!”。
“我草,四百五,梁改枚这虎姑婆也不怕被撑死?这是多大一笔巨款啊!村里十户人家和一起,一年下来也存不下四百五吧?”。
“切!要不总说后娘毒呢,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她这是想把庆国这孩子抽筋扒皮,榨干了骨头论两卖呢!”,真是好狠毒的一颗心啊!难怪说,后娘没几个好东西!
院里院外传来的嘀咕声,梁改枚也不是聋子,她不是没听到,可是那又怎样?
只有把好处落在自己碗里,抓住了实惠才是真,名声什么的,能当饭吃吗?她可不在乎。
以前做姑娘时,自己的名声就不好,可那又怎样,她还不是照样嫁了个长的好的男人,还不是照样在婆家作威作福,吃香的喝辣的,丈夫哄着自己,公婆供着自己,在老赵家,她就是天,日子不要太快活哦,名声什么的,狗屁!
撇撇嘴,丝毫不在意身周的议论,梁改枚目光在李绍成跟继子中间来回扫。
“什么叫我真敢要?我为什么不敢要?□□崽子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自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倒好,但凡手里有点东西就偷偷往外人家里送。
哼!只会胳膊肘往外拐的好别人,我养着他有屁用?
他没有钱,没事啊,哄着他去巴结的某些人手里有啊!
呵呵呵,蠢东西,有本事巴结人家,难道没本事让人给你付卖身钱?你要是有种,就掏钱滚蛋!不然别叽叽歪歪的跟老娘废话,老娘没工夫跟你磨。”,嚣张的说完,梁改枚还意有所指紧盯着李绍成看。
赵庆国听后娘话里有话,还把矛头对准了李爷爷时,他愤怒了,心里更是涌起一股子戾气。
他是晓得自己的能力的,知道自己榨干了血也换不来四百五,他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要求?更何况眼下还有可能会连累李爷爷?
而且就算他有四百五,他宁可拿着钱去给乖乖妹妹买好吃的,买花衣服,也不可能便宜面前的恶毒货。
今日,他豁出去了,这单独立户,立也得立,不立也得立!
不是要钱吗?
也不知今天赵庆国是怎么了,就跟突然开了窍似得,用一种李唯一从来未在小倔孩身上看到过的决然,前所未见的迅速黑化。
“要钱,我没有,要命,有一条!
你大可以不同意放我出去单独立户,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走也行,从今往后,我就日日在家里跟你熬。
你最好能时时刻刻把你俩宝贝儿子别在裤腰带上,如若不然,我告诉你,就是死,我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反正他活够了!
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虽然赵庆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不过他表达的意思却是很明显。
对方要是不放他自由,他不想活了,不过在自己死之前,一定要拉两个垫背的!
此话一说,配合着赵庆国的阴沉表情,感受着自己此刻还在隐隐作痛的身体,梁改枚丝毫不怀疑,□□崽子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崽子怕是真疯了!
“妈,妈,你让他滚,让他赶紧滚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