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戏好多
据邵伯伯带回来的消息说,他的父母被关押,被定罪,被打倒,被下放到了更北,更冷的农场去劳动改造去了……
顾新阳甚至来不及懊恼自己没用,更没能来得及给父母送去财物,送去保暖的衣物,他这边又面临了被赶出大院收回公房的窘境。
最后实在没办法,那一晚,木呆呆的坐在家中客厅发呆的顾新阳,跑到自己的房间,从他床板底下的暗格里,找出了那个自己藏了十几年的空瓶子。
是的,是那个他一直认为有问题的空瓶。
这个线条流畅,装水不漏的神奇透明瓶子,虽然不复往日的透亮干净,但是莫名的,顾新阳心里就认为,能拿出这样神奇瓶子的妹妹,甚至是神奇妹妹的爷爷,蠢弟弟二宝心中的高人,他们一定很有本事。
眼下,只希望妈妈指点的路是对的,希望姥爷妹妹他们能帮帮自己,帮帮不知在哪里吃苦的父母了。
下定决心,顾新阳拿着瓶子走到厨房,放在煤炉中,闻着焦臭味,看着瓶子一点点化成火光,蜷缩成黑色,最后烧干殆尽,顾新阳握拳做出决定。
再后来,他再次找上邵伯伯帮忙,请邵伯伯给他弄到了两个知青名额,而下乡的地点,正是西南省山窝窝里的会县。
因为房子要被收回,顾新阳领着两个弟弟,匆忙的收拾好了衣裳被褥,打包好行礼,一气把存单上的钱取出。
就这样,在情况越发紧绷危机之时,在接到爸爸辗转透过老战友传来的只言片语的焦急催促中,八月初五这天,弟兄三人包袱款款,走在汹涌激动的人流中,成为了上山下乡去支援农村建设大军中的一员。
顾新阳带着弟弟们狼狈的坐着火车往南边赶的时候,李家这边也遇到了大难题。
时间倒回前几天。
得知虎姑婆出事,李唯一跟赵庆国,额,不对,是李庆国暗自乐呵没几天,这日,一大早送了爷爷与李庆国出门后,不用上学,完全自由解放,在家闲荡的某米虫,就被自家奶提溜到了单位上去。
按照奶的说法,如今太乱了,而且上头还有政策,鼓励广大知识青年们,投身到农村那片更广阔的天地去。
虽说现在看着政策,还讲究个自己积极主动报名,但是这一日比一日严峻的心惊肉跳日子,李绍成与何秀芬都觉得,还是赶紧给孙女安排个工作来的稳当。
这不,看到药材收购站招会计,何秀芬准备先领着孙女到单位混个脸熟。
至于李庆国?
这丫的先前在畜牧站当了临时工,结果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没多久功夫,这丫的有一日回来就报告了好消息,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转为了正式工!
成为了正式工后,他的户口,就不用放在长沙头大队上了,可以拿着户口转入畜牧站,成为端着铁饭碗,吃着国家供应粮的城市户口了。
只是吧,在这样的好事背后,也有不少眼红心热的红眼病在暗地里瞎嘀咕。
就拿着他先前改姓一事,某些知道了事情的红眼病们,就私下里调侃叨叨,说李庆国这是打定主意要当上门女婿了,没见着连姓都改啦?所以李老头给他搞了个正式工,端了铁饭碗云云……酸气的很!
当然了这样的闲言闲语,当事人李庆国跟李唯一即便是听到了,也都不在意就是。
童养夫什么的,结婚谈对象什么的,李庆国是怎么想的李唯一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说白了,还没开窍呢!
话题转回来,只说眼下,李唯一对于爷奶的安排有没意见,老老实实的跟在老太后头去了单位,装乖的不行。
跟着奶奶到了药材收购站,跟人问了一圈的好,才跟着奶奶到了前头收药材的门市,才跟熟悉的蔡姐等人问候了一声,不想,牛毛哥却突然出现,急吼吼的找到了门市里来。
“何奶奶太好了,终于找到您了!”。
牛毛哥脚步匆匆的奔进门市,一眼看到何秀芬就急切的冲上来,气都没喘匀,本想招呼着人就走,只看到何秀芬身后探头出来的李唯一后,牛毛虚出一口气,嘴里万幸,忙又道:“李唯一,你也在,真是太好了!”。
何秀芬与李唯一祖孙二人都不明所以,何秀芬看着气喘吁吁的牛毛,她从柜台里走出来,上前给弯腰的牛毛顺了顺后背,嘴里关切着。
“牛毛,好孩子,别急,有话慢慢说,怎么回事?”。
“何奶奶,呼,呼……我,我到畜牧站,没找到,找到李爷爷跟庆国,所以赶紧就来找您了,看,看到您真是太好了,呼,呼……何奶奶,您赶紧家去吧,刚才我听……”。
原来啊,牛毛在学校可是积极份子,也是小兵小将里的一员呢,还挺得队长器重的。
也是,人牛毛学习不好,可个子却是南方人中少见的高大,力气也大,性子又直,是个很好很好的马仔,额,不对,是打手,额,也不对,总之就是很得器重。
前些日子,县红卫会抄家队长,连同各个乡镇上来的那一批小兵小将一道,决心在县里干一番大事。
听说了他们大队上虎姑婆干的坏事后,牛毛贼兴奋,跟着大家一道,打倒了虎姑婆梁改枚。
虽然,事后他看着梁改枚夫妻是觉得他们惨了点,可回头想想李庆国儿时的可怜小样子。
为了曾经的同伴同学,看在大家是同一个村长大的小伙伴的份上,牛毛觉得,梁改枚夫妻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他也自觉,自己能为小伙伴们出口恶气而感到骄傲。
接连几天,他都处于自己是英雄,是好汉,是正直不阿,是打抱不平的勇敢战士的状态中。
直到今天去了红卫会,没等他进门,在半遮掩的办公室门后,听到屋里头抄家队长说,今天又要去自己的大队找李家的麻烦时,牛毛才暗道不好。
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出红卫会,他满脑子想的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找到李家人,通知他们做好防备。
说来还是虎姑婆夫妻不好,太恶毒,太坏,太讨厌。
不就是被□□游街了几天么,居然事后还把李家给拖累了进来,说什么李家能拿出四百五来买孩子也是犯法的,说什么,李家是地主阶级做派,家里米肉菜的吃不完等等。
想着刚才队长跃跃欲试,眼里放着光的说要去抄李家,顺便发财时的神情,牛毛心里发寒。
他第一次觉得,好像参加这什么小兵小将的,也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更是觉得自己以前做的事情,好像,可能,也许,不一定都是自己认为的那样的正义……
越想越不安,匆匆跑到畜牧站,可惜李爷爷带着庆国下乡去了。
不得已,想到何奶奶在药材收购站上班,牛毛又拼了老命的往药材收购站跑。
所幸两个单位隔的并不远,如若不然,他都怕来不及!
因为他们是红色小兵小将啊,李家哪怕没人,按照他们以往的做法,那是可以直接砸门进去,先抄家,搜出东西来最好,他们带着罪证也能拿人去游街;搜不出有问题的东西也没事,他们也能跟没事人一样全身而退。
都是干惯了的活计了。
越想心里越不得劲,万幸,在药材收购站找到了何奶奶,更是看到了自己遍寻不见的李唯一。
听了牛毛的报信,何秀芬当场一惊。
倒不是怕家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被翻出来,而是眼下外头乱,她反倒是怕人莫名陷害。
这么想着,何秀芬顾不上思考,强撑着担忧纷乱的心,请边上的蔡姐帮自己请假,她拉着孙女跟牛毛就往家奔。
等出了门市的大门,李唯一不再保持沉默。
刚才门市有外人在,如今这样的大环境下,她也怕节外生枝,所以没多话,这会出了门,李唯一赶忙拉住自家奶奶。
“奶,您别急,别慌,我跑得快,先回家去看看,您信我。”。
安抚完焦急的奶奶,李唯一看着身前好心来报信的牛毛,“牛毛哥,我奶拜托你帮我看着,你们慢慢来,我先回家去。”。
实在是李唯一突然认真的气势,把牛毛唬住了。
在牛毛等一众小伙伴眼中,李唯一就是个吃不得苦,家里日子好过,万事不操心,命很好的娇娇女,大家根本从未见过她认真的模样。
用后世的话来说,人前,李唯一就一米虫的懒散模样,娇娇软软的好性儿。
如今认真严肃起来,可不就唬住了没有心理准备的牛毛么?
牛毛愣愣的,下意识的点头应好。
等李唯一那家伙趁着自己愣神的这一会会,眨眼就跑了个没影,扶着何秀芬的牛毛都还有些醒不过神来。
李唯一可没时间顾得上这些,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到一条无人的巷子,从批发市场取出一辆黑色变速自行车,踩上车就往家风驰电掣的飞奔。
这会子她也顾不上,这有些异样的车子被人看到后会如何奇怪惊讶了。
所幸为了赶时间她走的是小路,虽然道路情况比大马路差了很多,可是路程短,费时少,还安全,不会半途遇到小兵将,如此,路上倒是没有碰到人。
等她累的够呛的骑车赶到家门口时,看着大门上完好无损的门锁,李唯一可算狠狠松了口气。
赶紧掏出钥匙开门,把车子推进院子支好,转身关门插上门栓后还不放心,想了想,把压水井边上搓衣服的青石台子拿空间收了,然后放回门后抵着门。
晃了晃青石,发现稳稳当当,即便此刻有人在外头撞门,着玩意也能抵挡一番后,李唯一才拍拍手,挥手收了变速自行车,开始在家里飞快是收起东西来。
首先是二楼的仓房,里头除了一点点黑豆,绿豆,还有葛根粉,干木耳,以及少量的谷子跟红薯外,其他的她全都收到了空间里。
家里要吃喝,不可能一点食物都没有,看着不像也太假了。
收捡了两个仓库,李唯一赶紧下楼,先奔楼梯下的密窖,仔细查看入口确认无误不会被发现后,再直奔爷奶的房间。
幸好她有爷奶房间的钥匙,开门进去后,直勾勾的奔着爷爷的宝贝去,从架子床的暗格里,翻出爷爷吃饭的家伙事,收了放空间后又跑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红漆木头匣子,把匣子一股脑放空间。
这里头不仅有家里每个月开支的钱票,还有爷奶每个月一半工资固定存入的存单,这些可都是宝贵的东西。
至于爸爸的烈士补助,还有妈妈月约不断寄来的钱,那张存单爷奶早就交给自己保管了,此刻都在她的空间里,安全的很。
收了这些,想到自己房间里放出来的一些,可能会引起事端的东西,她赶紧回房,也来不及看,只要是颜色鲜艳的,如她的衣裳鞋袜;
只要是书籍,也不管是不是课本了,反正统统收到空间,不一会,自己的房间真是比脸都干净。
想起书,隔壁庆国哥哥的房间里,不仅有自己给的外文书,还有爷爷给的推背图呢,那些要是被查出来,可是要命的玩意。
不好还好,那丫的没有锁门的习惯,李唯一顺利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一通收收收,把但凡觉得有毛病会惹祸的东西都收光,她这才一边四处打量端详,一边拍手完工的出了房门。
一出来,看到早已空了的神龛上贴着的主席画像,暮的,脑海中想起,上辈子有听谁说过那么一嘴,好像是在这个年代,哪家的倒霉媳妇懒,家里摆着的主席像落了一层灰,事后被举报,这一家的都因为倒霉媳妇侮辱主席被打倒,被□□游街下放吃土去了。
想到这些李唯一急了,反手取出一包纸巾,忙踩着太师椅爬上去,拿着纸巾仔仔细细的把主席像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擦了又擦,确认觉得没有一丝灰尘后,她才满意的点点头下了凳子,顺便还把凳子给擦干净,纸巾则是顺手收空间去了。
既然擦了主席像,李唯一又经由主席像延伸的想了很多。
想着自己一气买的二十本,玩笑说留到以后当古董的语录,她刷刷拿出四本,爷奶还有自己与李庆国的房间,每个房间的书桌中央端正的放一本外,主席像的跟前神龛上也供奉上一本。
如此还不算完。
放好了语录,她蹭蹭的跑到院子里,又费力巴巴的把大青石放回原位,自己拉开了门栓出去,踩在门外的石墩子上,把门头上烈士家属光荣的铜牌也仔细擦干净。
左右打量确认没毛病后,李唯一满意的点点头。
下了石墩子,一双脚才踩在地上,突的,她就看到不远处,一队绿色的长龙朝着自家所在的方向迅速接近。
李唯一眼眸暗了暗,心道来了!
家里该收该藏的都收好了,还是收到除了自己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她还会怕这群脑子有病的愤青小兵将?
望着越来越近的一队人马,李唯一笑的蔫坏。
来吧,来吧,就怕你们不来呢!
冷笑转身进了院子,连大门也不关了,院门就那样敞开着,李唯一转悠到堂屋门口的屋檐下,拖了张矮板凳过来一屁股坐下,翻手取出一本语录,捧着翻开到中间一页,低头镇定的看了起来。
嗯,当然了,嘴里还不忘了念念有词。
没办法,她也是积极寻求进步的知识青年,额,青少年呢!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一群小兵小将们气势汹汹抵达李家院门口时,透过院门,看到的就是眼下这么副场景。
看到快要进门的人群,李唯一装着才发现不好的模样,强势的站在门洞里,堵住了来人的去路。
“唉唉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私闯民宅是违法的你们知不知道……”。
看到一大群汹涌而来的小兵小将,李唯一手里举着□□,蹦跶起来就来拦人。
对方确实气势汹汹,态度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