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我晚矣
“请陛下彻查此事。”
顾焕和身后的数十位武官勋贵齐齐跪下同声道,合在一起震耳欲聋。
王旦听了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颤。
先前是众多官员上折子力求对定国公府治罪,一面倒的舆论压力。现在有世子顾焕站出来自述清白,武勋集团自然毫不犹豫地回以反击。
老皇帝面对这番有理有据的施压,也只能妥协,点头下令彻查战败的真正缘由,至于定国公府如何处置以后再做定夺。
第230章 仙缘
从宫里出来后,顾焕真心实意地向成国公曹将军等人躬身道谢,“多谢程伯父,曹伯父还有诸位,在殿下为我父说话。”
若非如此,局势也没那么容易扭转。
成国公他们也都知道顾焕在鬼门关前救回来的,才一醒来就撑着伤势病体告御状,在陛下面前陈情时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其意志胆量之坚定,已是教人佩服。
他们不过是帮忙说说话罢了。
看着顾焕脸色苍白神情却格外坚毅,成国公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好养身体,定国公府日后还要靠你支撑门楣。我等同为武将,绝不会让顾家就此蒙受不白之冤。”
在事情没有彻查清楚之前,他们也不会让定国公府被随意处罪的。
得到这样的保证后,顾焕才真正松了口气。
顾焕在武勋这边得到支持和安慰,一片和谐。而另一边王旦的处境可就没有那么好了,私下与安王见面时遭到破口大骂。
“你不是说太医断定那顾焕是死人,救不活了么。”安王甚至都失了以往俊雅温和的模样,怒叱道。
“我也没有想到顾焕的命竟然这般大。”王旦哭丧着脸道,“王爷救我啊,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王爷登临大位着想,绝无半点私心啊。”
安王阴沉着脸,在朝堂上他没有出声,就是不想将祸事牵连到自己身上,引起武勋对他的敌对情绪,左相也是得了他的暗示才出面为王旦说话。
王旦背地里是他的人不假,也是他一力推动让王旦担任监军,想要攫取军权。可他没想到王旦竟蠢钝如猪,惹下了滔天祸事,还敢弃城逃跑,导致兵败如山倒。
王旦瞧着安王脸色越来越难看,又立马哭诉解释道,“我对殿下是一片忠心耿耿啊,那时敌军兵马损耗不少,精锐也死伤大半,也是想着为殿下取得大胜立下战功,以后地位就越发稳固,无人能争啊。哪里料得到敌军在幽州设伏,而定国公那老匹夫见了异族大军,非但不退,反而迎了上去,这才会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当时王旦一点也没想去救援定国公,后又见城中没有得力的守将,敌方大军来势汹汹,心生惧怕之下就让亲卫护送自自己偷偷跑回京城了。
也正是如此,安王比皇帝还有满朝文武更早知晓这事。若是不保下王旦,他势必也会牵连其中,边关两州失守,十五万将士战死,这个大罪他一旦背下来,从此就会与大位绝缘,注定了要被打发到偏远之地当个闲散郡王。
安王只能想法设法将罪责推到已死的主将定国公身上,好让自己一派的人干干净净。
如今却因为定国公世子顾焕的苏醒面圣,彻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安王看王旦的目光如刀子似的,语气狠戾道,“你最好盼着没有什么证据,抹的干干净净,除了顾焕说的话,再没有别的证据,不然我就会先要了你的命。”
王旦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擦了擦汗,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不负殿下期望。”
沧吴两州已落入异族之手,兵荒马乱的也没人知道他弃城逃跑的事,除了护送他回京的亲卫。还有他干涉军务,私自改变进军策略,胁迫定国公进攻幽州的事,除了顾焕,其他在场的人成了死人,谁还能爬出来说什么。有殿下保他,顶多是以督战不力降职外放罢了。
………………
听闻陛下已经下旨彻查此事具体缘由,暂不处置顾家,定国公府上下提着的心都放下了大半。
老太君和谢夫人也深知这步是走对了,但世子顾焕一从宫中回来,祖母母亲还有大夫仆婢们全部迎了上来,他在宫里待了大半日,众人都担心他身子撑不住有个好坏。
顾焕含笑着劝慰家人道,“祖母和母亲,我没什么事。”
他说的也是实话,在殿上对质的过程是难熬了些,又见到仇人虚伪的嘴脸,难免大悲大怒情绪激动。但他并没有感到伤势加重,反而喘气越发顺畅了些。
老太君一脸慈和,让婢女端来药汤,“这些都是珍贵药材熬煮的补药,快喝了吧,我们问过萧公子和大夫了,对你身体有好处。”她的孙儿以后可是要继承国公府,骑马射箭打仗杀敌的,要是废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喝了药又安抚了祖母和母亲几句后,顾焕也没有忘记正事,“祖母,我还要与萧公子细细商谈今日殿上的事。”
老太君点了点头,没有异议,“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你是国公府的世子,该如何做由你自己决定。”
无论是救了顾焕的性命,还是指点顾焕联络武勋面圣陈情,都足以萧函在国公府被奉为上宾。老太君和谢夫人也不会将她当作年轻稚嫩的少年,在府内没什么可靠的谋士幕僚的情形下,萧函的分析局势和建议如同天降甘霖。
顾焕同样知道人不可貌相,不会因为对方显得比他年少而有所轻视,甚至迅速的转变态度称呼其为先生。再一见到被仆从请来书房的萧函,顾焕就极为郑重地行了一番大礼,“多谢先生教我。”
萧函摇了摇头,“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能做得好还在于世子。”
不论其起死回生的医术,才初来国公府不久,便能看透顾家的处境还有对朝堂局势的分析,指点他拉上整个武勋集团。其眼力见识智谋,乃是有大才之人。
顾焕又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哪怕处于重伤昏睡中,也知晓国公府风雨飘摇人情凉薄的境遇,譬如他那位前岳父左相,对置国公府于死地亦是毫不留情。对比起来能在此时登门相助,不在意被国公府牵连的人,哪怕只是奉恩师之命,也足以令顾焕感念。
信重好感之下,顾焕将殿上的全部经过,各方态度还有说的每一句话都坦诚告知萧函。
不仅是出于信任,也是希望能得到对方的指教。他虽贵为国公府世子,但还很少经历朝堂上的倾轧争斗。所以他能想得到向陛下自陈顾家清白,却没有想到借助文武相争,来保住定国公府。
顾焕点了点头,“我已和成国公曹将军商量好,秘密派遣亲信去往幽州,还有沧吴两州打探,届时定能查到王旦这奸滑小人做下的恶事,哪怕是蛛丝马迹也不会放过。”若是有幸存的将士人证就更好了。
这样的机密之事,他对萧函依旧不加隐瞒。既然信任对方,就无需什么保留。说完顾焕还紧紧紧看着萧函,希望对方能点评指教一下是否可行。
那些与定国公同朝为官的武将勋贵可比顾焕一个年轻人手段老辣多了,这些才是顾焕能用得上的人脉资源。萧函顿了顿,“除了边关,京城你们也可以多多留心。”
前者耗时至少要一两月,拖得久容易生变,“还有一个人,你们可以查查。”
她没有说话,而是以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出二字,‘安王’。
萧函平静道,“既然你说左相突然与他结亲,左相又在殿上为王旦说话,那么查查他与监军王旦之间的关系,或许会有收获。”
顾焕握紧了袖中的拳头,脸上表情虽没什么变化,但心底更冷了几分。监军王旦虽为陛下宠臣,但敢插手军务,甚至贪功冒进调动大军,事后还陷害定国公府一门。这般胆大包天背后肯定是有人撑腰,而安王,便极有可能就是这幕后之人。
………………
自顾焕面圣自述清白后,京中的舆论形势果然有所反转,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之前的是监军王旦的一面之词,希望能查清战事具体缘由,还无辜战死的将士一个清白。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王旦坐立难安越来越慌,屡屡向安王求助,也就落入了有心人眼中。顾焕听从了萧函的建议后,就暗中派国公府的部曲手下一直暗中盯着王旦的动静。
果然等到王旦按捺不住,几次私下与安王密会。
定国公府在朝堂上的势力更是查到当初推荐王旦为监军的人正是安王。此举还投了陛下的心意,监军设立的目的就是陛下为了防止领兵在外的将军拥兵自重。
大燕已至四代兴盛,陛下近些年来也有重文抑武之象,种种举动不过是为了防止武勋集团势力坐大。
至于安王,顾焕曾听父亲说过,安王曾经有意拉拢定国公府,甚至舍出正妃之位迎娶顾家嫡女顾苒。但定国公性子谨慎规矩,不愿意让家族牵扯入争储这等大事中,便以小女年幼推拒了。
想来那时就已经结下了梁子。
第231章 仙缘
老太君和谢夫人也从顾焕那里得知了,王旦贪功冒进害死定国公的背后还有安王的影子,又是惊惧又是不可置信。
谢夫人甚至后悔在夫君推拒安王求亲时,没能多劝两句,哪怕婉转一些,也许就不至于叫安王记恨上定国公府。非但在战场上害了他们父子的性命,还要置整个定国公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老太君倒是清醒,看得明白些,平静下来对顾焕道,“争储乃国家大事,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随意掺和的,你阿翁在时就不随便站队,无论谁做了那个位子,都是需要将领打仗的,所以你父亲做的没有错。”
只是安王此人,实在心胸太过狭窄,非明君之象。
顾焕点了点头,被萧函一点透,许多事情都想明白了。王旦为何屡屡插手军务,私改进军策略,恐怕是想着打了胜仗他好抢功劳的主意,也为他背后的安王增加助益。
如今因他之过而导致惨败,王旦和安王便将所有罪责推到定国公府头上。
但安王毕竟是陛下爱子,就算是捅了出来,陛下未必不会护着,推出其他人来背黑锅。
国公府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看着明显成熟也瘦削了不少的长孙,老太君又叹息了一声,“要是对上的是安王,你行事一点要谨慎小心些,切记自身安危最重要,以后出行记得带上府里的亲卫。”
“孙儿记得了。”顾焕认真道,“若有不足之处,我会向萧先生多多请教。”
老太君欣慰一笑,觉得国公府大难之间还是有可庆幸之事,一是顾焕年纪轻轻已能挑起国公府的大梁,二是能得萧函这般不凡谋者人才出手相助,何等大幸。
老太君和谢夫人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对萧函也越发重视,一再吩咐府里的仆婢不可怠慢了萧公子,几乎是最好的待遇。
其实对萧函来说,她也没做什么,除了一开始救顾焕性命的丹药,后面也就只是说了几句话,具体行事还是顾焕自己去做,不管是联络武勋寻求支持合作,还是面圣陈情对质,还有派出亲信监视探探查。
国公府虽经历倾覆危难,但底子还是在的,局面稳住后就不难了。
在国公府待久了,萧函反倒有些不适应这种仆婢簇拥金玉富贵的生活,连换个衣服都有婢女伺候着。大概是在忘琊山上清静无为久了。待了几日后萧函出了国公府在京城里闲逛。
顾焕还特地派了亲卫保护,现在定国公府的敌人已然明了,顾焕担心会将萧先生牵扯进这漩涡中,连累他被安王和王旦的人盯上暗中谋害。
至于萧函来时佩戴的长剑就被顾焕忽略了,毕竟京中形势复杂,要是真狠下毒手,非一人之力可以匹敌。
萧函见国公府的亲卫训练有素,不远不近的跟着,还会给她看上的东西付账,甚至在后面提着,也就听之任之了。
只是她没想到,在京城也能遇到熟人。
也不算熟人,顶多是有几面之缘罢了,萧函看着紧紧拉着她衣袖不放的锦衣少年,略感到有些头疼。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面若俊秀,头戴紫金冠,风姿卓朗,眼里此时一片光彩熠熠,满是欢喜和崇敬之色,“萧真人,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萧函其实想将他拍开好扯出衣袖走人的,但回忆其此人的身份,在此处出手还是挺麻烦的。
此少年名为赵湛,赵亦是本朝国姓。
说起萧函与他的结识,还得追溯她离家的头一年,那时走遍天南地北寻仙访道。像辛照那样一只脚踏入仙道的半仙散修才两三个,倒是招摇撞骗的遇到不少。
也不能说那些人一点本事都没有,只是本事实在太过不堪,法术神通犹如街头把戏,还吸引了不少信众。
可想而知萧函兴冲冲地找过去,见到对方却不堪她一招便溃败后有多失望。凡间灵气已失,法术玄妙难悟,但空有传承不思进取反而沉湎于攫取名利之中,和俗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赵湛祖母也深信供奉着那所谓的得道高人,赵湛心高气傲想要来戳破假面,结果反倒正好见到了萧函。
不过事后萧函函心情很失望,也没心思与无关之人打交道就走了,留下赵湛事后掘地三尺也寻不到人,苦苦想了三年多。任一个少年人突然见识到真正的仙家道术甚至御风飞翔,心情会有多激动。
连萧函换了身装束,远远一眼见到,他都能认出来。
这家伙不仅缠人还是个话痨,“萧真人,能再见到你,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仙家说的缘分啊。”
“萧真人,那个招摇撞骗糊弄人的神棍后来说你才是真正的仙人。”
萧函压根都不记得当时的事,听他巴拉巴拉得有些头疼,反正被他拉到茶楼雅间,无人看得见,就直接一拂袖就给他施了个禁言术。后者瞪大了眼,目光也更亮了。
用过一杯茶后,见赵湛终于安静乖觉了下来,萧函才解开了他的禁言咒,慢条斯理道,“小公子,你不用叫我真人。”
“萧真人,我去年已经被皇伯父册封为高阳郡王了,天水郡丹阳郡那都是我的封地,萧真人可要来做客,让我好好招待啊。”赵湛眸子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和热切。
萧函却对此视而不见,更不回答他的问题,神情平静恬淡,这时外间有人来了,是顾焕。
“先生。”顾焕一进来,先是看了眼萧函是否无恙,后再见到赵湛,也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顾焕见过高阳郡王。”
高阳郡王虽久居封地,但在去年进京接受册封时,曾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还是认得的。
赵湛见了他只是微微颔首,自有一番矜贵傲慢,甚至不加任何掩饰,与面对萧函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也可以理解,他虽是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长大,所见之人无不是钟鸣鼎食世家豪门权贵,但真正的仙家高人却是第一一次碰到。
赵湛倒是想与萧函多热络交谈几句,可萧函冷淡的态度,他也不敢多打扰,知道对方就在京城逗留后,便依依不舍地看着萧真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