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极蓝
乌锥看着他步履从容的背影,暗恼在少爷入右金吾卫的第一年,自己只冷眼看他摸爬滚打,还曾暗暗觉得他丢了乌家的脸。但现在,乌锥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个性使然,再多的话都被乌锥压在心底,最终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将军连日赶路疲乏,咱们在黑水营休养两日再归漠北,可好?”
昨晚一战,随行的铁卫死伤过半,的确需要修养,乌羽点头应下。
黑水军司的主帅与乌老将军有些交情,这两年他没少指教乌羽的战术,有他挡着,不怕白马军司的人找来。过了黑水军司营地,再行两日就到漠北了。乌羽这次是私出营房,回去要领罚,先把伤养好,才好回营应对。
待房中无人时,乌羽才把昨夜驿馆客房里发生的事儿与乌锥讲了。当然,小暖告诉他如何分辨柴严亭身份的事,乌羽没有讲,他不想把小暖牵扯进来,以免消息泄露,小暖被柴严亭的人报复。
“虽然没能杀了他,但他也逃不了多久了。”乌羽笑容里带着算计。
“咱们此时分身乏术,不如送四皇子一个人情。锥叔写封信派人给他送过去,就说洒在柴严亭身上的药粉两个月内洗不净,让他抓几只绣眼鸟,跟着鸟儿走就能找到柴严亭。”
乌锥也不问少爷这稀奇古怪的药是从哪儿来的,他立刻写信,命人去给四皇子送去。
柴严昙奉命出京已有三个月了,他得了柴严亭的消息,定会穷追猛打。柴严亭被四皇子绊住,他与匈奴联手攻打黑山口的阴谋也就无法得逞。匈奴秣马厉兵三年的复仇大计付之东流,漠北之危暂解,少爷此行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派人给四皇子送信后,乌锥回到房中,见少爷已经沉沉睡去。看着他脸上、脖子上和手上零零碎碎的伤口和淤青,乌锥骄傲又心疼。
少爷为了漠北拼尽全力,可他重伤了柴严亭的战绩却不能让人知晓称颂。只要建隆帝在世一日,少爷就见不得光!
少爷身为乌家嫡子、现任乌家掌权人,身份却见不得光的屈辱,到底要忍到何时?若非怕天下大乱,乌锥真想进剐了那老匹夫!
乌家信使经黑水军司,进了白马军司以北的黑山军司,将书信交给了四皇子的侍卫统领黄佑望。黄佑望问明情况后,立刻将信呈给躲在房内睡懒觉的自家王爷。
裹着熊皮的柴严昙看过书信后,一跃而起,“你立刻去捉几只被人训好的、听话又懂事儿的绣眼鸟来,要快!”
黄佑望愣了,“绣眼鸟?”
“对,绣眼鸟,只要有了这鸟儿,本王就能抓住柴严亭!”出宫数月,柴严昙早已没了刚出来时的新鲜劲儿,他现在只想回京,哪怕在京中听太傅外公啰嗦,也比在这儿让风刀子割肉舒坦得多。
绣眼鸟长什么模样,从哪儿找?黄佑望看了看旁边给他使眼色的王府幕僚贾胜野,领命退了出去。
还不等贾胜野开口,又有探子听说他家王爷醒了,马上进来报信。柴严昙看了信面容变得十分古怪,将信递给了贾胜野。
贾胜野看了,也有些疑惑,“圣上派到文昌郡主身边的暗卫,跟着右金吾卫赶往漠北?他这是奉了圣上的旨意,还是另有隐情?”
柴严昙推测道,“大内侍卫到漠北去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顶的名头居然是教漠北军种棉花!大内侍卫教兵士种棉花?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用此让人笑掉大牙的借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怕人知道他到了漠北——他的后台极硬!”
“那他就是奉圣命而来,郡王厉害,一下就抓住了要害!”贾胜野立刻借机夸奖他家郡王。
柴严昙得意地笑,“也不看看小爷我的老子是谁,外祖父是谁!小爷我承了他们的聪明,我不厉害谁厉害!走,随着小爷去干点实事儿,回京了好教他们刮目相看!知道小爷我比三哥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跟着不夸不做事的主子,贾胜野早已习惯了他人来疯的模样,连忙跟上,边走边夸。他心里则想着,自家王爷比晟王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儿,若是以后王爷还要出京,自己一定要称病!
“怎么让华池去了漠北?”小暖知道后,也是相当地差异。
进京报事的黄子厚回道,“姑娘也今年种棉花的地方多,请咱们庄子里的长工去做事的多于去年。乌家来要人手时,咱们能派出去的也没几个了,这些人里想去漠北的只有华池一人。子厚觉得他种棉的本事有,自保的本事也有,跟去漠北最为稳妥。”
小暖抚额,华池种棉的技术是非常好,热情也大大的有,可问题是他是建隆帝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啊,他跟去漠北算怎么回事儿。
黄子厚连忙道,“派华池去漠北种田的事,子厚跟高大人商量过,高大人觉得甚好。子厚也将华池的身份告知了乌锥将军,乌将军也觉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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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三章 为难
呃……
小暖能想到高仓颉为何觉得甚好,连高仓颉会怎么向京中秘奏如何在他的努力之下,才将华池光明正大地送去漠北打探消息,让建隆帝知道他做事多么地用心。
乌锥为啥觉得好,小暖还琢磨不明白。或许乌锥想借华池的手,给建隆帝送点消息?
如果他真打的是这个算盘,那他就得直接给华池塞消息,而不是露出破绽等着华池自己去吃。自从这厮迷上种田后,对他的本行就越发地不上心了。
不过,华池能干好的事儿,绝对出乎乌锥和高仓颉的意料。华池不管背负什么差事去了漠北,差事做不做得好两说,但棉花他一定会付出百分百的努力种好。他真的是被大内高手的差事耽误的种田高手。
若非他大内侍卫的身份,小暖都提拔他当田庄大管事了。
黄子厚又跟小暖报南山坳的近况,“……为了建造房舍和作坊,子厚又从账上提了一千两银子,用于请工匠和购买砖瓦,请姑娘过目。”
小暖接过账册翻看。因是月账,账册只有十几页,每笔拨出款项的用途记得清清楚楚,每页下边有她家账房田守一的签字。若是小暖觉得有不清楚的地方要查细账,每笔款项的支出票据也可调取,这些都妥当存放在翠巧手中。
大笔的款项须经至少三人的手,这种记账方式是小暖在大周的记账方法的就上完善而成,简便,后期查账也方便,小暖粗略看了一遍发现账面没有问题,把账册交给娘亲。
秦氏早已跟小暖学会了怎么看懂账本,不过她的关注点跟小暖并不一样,看过一遍后就叮嘱黄子厚,“平整山破、盖房、凿石头都是力气活,工匠们每天的饭菜得跟上,隔一天就加个荤菜。”
外地来的工匠们就住在南山坳内,包一日三餐和住宿。他们吃的是小暖家田庄产的米粮,蔬菜也是自产的,但若要加肉,就得从外边采买了,这就又要加一笔开销。
黄子厚是穷苦出身,现在当了管家,过日子也是精打细算的,“夫人,姑娘,庄内清出的杂草和南山坳内开山砍下的树枝,扔了也是可惜,咱们不如买些猪羊圈养着,这样两三个月下去,就有肉吃了,比直接买肉更合适。”
秦氏立刻赞成,“这法子好!除了吃草,猪还可以吃泔水,磨面筛出来的麸皮也给它们拌进去,能长得快又好。”
两人又热火朝天地定下猪和羊的数量,圈养位置等细节,秦氏喝了一大杯茶水,真想立马回家,亲自操办。
这些事儿,小暖不懂也不插手,全有娘前安排,她只乐呵呵地听着。又说了济县三个田庄的春耕安排后,秦氏问起她一直挂心的事儿,“大郎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黄子厚道,“捕头查了好些日子也寻不到凶手的踪迹,这案子成了悬案。表少爷入葬那日,子厚照着二舅爷添的白事礼钱,送去了二十两银子,大舅爷虽骂骂咧咧的但也收了。”
既然他们收了银子,大郎的事儿也就算过去了。秦氏紧绷着的弦总算松了些,又问道,“家里的老人没熬病了吧?”
“都好着,子厚出来时,秦家老夫人正在给表少爷订。”
,顾名思义就是结鬼亲。不想没成亲的男女死后在地下孤单,他们阳间的家人会想办法帮他们结亲。讲究的鬼亲也要过三媒六礼,然后才将两人合葬在一处。这样做,男子可娶妻,女子也得以葬入男方的祖坟,免成了孤魂野鬼。结了亲的两家人,以后也可当做正经姻亲走动。
大郎未定亲就去了,结姻亲是理所应当的事儿,秦氏问了几句女方的情况,便让黄子厚下去歇息。
小草和大黄去第五庄里作画还没回来,外边的日头正强,秦氏也不想出去做活,拿起给小暖做的春衫缝了几针,又叹起了气,“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下得去这个手呢!这人要是抓不住,村里人怎能安生过日子啊。”
想诈死脱身的行止早已被木刑弄醒了,他已招供,大郎的死是他派人做的。
因为圆通师徒要登神山的前一晚,有人来给行止送信,让他设法阻止圆通登山,行止得了消息便进了厨房捣鼓坏了第二天的早饭。他本以为不会有人察觉,却没想到住在寺中的秦大郎深夜未睡。
第二天圆通师徒登山未成归来后,秦大郎分析前因后果,觉得这里边有大事儿。他便以此威胁行止,让他给自己一百两银子。行止自然不认还损了秦大郎一顿,秦大郎恼羞成怒,便跑出南山坳,却与小暖相遇发生口角,被小暖禁止再入南山坳。
秦大郎借着回去拿行李的机会再次威胁行止,若是他不给银子,大郎便将这件事告诉小暖。行止知道这厮是个贪得无厌又没脑子的,便给潜伏在南山坳的人下了命令让他令秦大郎闭嘴。
哪知这二货将“闭嘴”理解成了“灭口”,直接将秦大郎给杀了!
这案情是很清楚,那二货在抢夺行止的“尸体”失败后,早已撤出南山坳,现在的南山坳,比之前还安稳。不过这个案子牵扯到圆通的身世,小暖有很多顾虑,才没告诉娘亲,“玄耑他们日夜守卫,里正也派了村里的壮丁巡夜,只要村里人不夜里入山,就不会有事。”
只要有脑子的,就不会在这时候夜里出门。秦氏点头,又惦记起圆通来,“镇清寺里现在就剩了他们师徒三个,怕是连饭都要吃不好了。咱们回去后,圆通的圆脸没准儿就变成瘦长脸了。”
小暖苦笑。
这就是她没把圆通的身世,告诉娘亲和妹妹的缘故。小草把圆通当成了上门女婿相处,秦氏也默许了,把圆通当成家里人看待。若是让她们知道了圆通的身世,她们该如何与圆通相处?
莫说她们,便是小暖也十分地为难。圆通是清王的遗腹子,她该早点将这个隐患清出南山坳才对。可她每每面对圆通纯真的目光和小脸,根本就下不去手。
圆通的师父智真,应比她更为难吧。
行止招供说智真不知道圆通的身世,只把他当寻常的孤儿养着。不过经过了这些事,身具慧眼的智真也该猜到了。现在三爷、左相甚至贺王、右相等人都盯着圆通,柴严亭那边应该也有安排,圆通的身世一旦曝光,对智真和永福寺都将是一场劫难。
面对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智真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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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四章 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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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本心里,小暖很想给智真送个信儿,让他快点带着圆通能走多远走多远,躲开这些是是非非。
可她不能,智真也不能走。
一来,智真是建隆帝亲封的镇清寺主持,他一走会连累京中的永福寺;二来,左右相等人现在只是怀疑圆通的身份,如果智真带着圆通跑路,这个身份就等于坐实了,这是不打自招;三来,现在盯着镇清寺的人,恐怕比集市上蹲着看耍猴的人还多,三个不会功夫的和尚怎么可能跑得掉!
所以小暖什么也不能做。智真有他的无可奈何,小暖也不是孤家寡人,她还有一大家子要顾及。
现在,就看柴严亭怎么安排了。不过柴严亭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接近镇清寺,也无异于自投罗网。甚至这等着收网的主力,还是三爷……
小暖仰头长叹,一筹莫展。
现在看来,当初她邀圆通去南山坳,就是个错误。不过就算她不邀,行止也照样会烧了永福寺的伙房,惹怒智臧,让他把智真师徒赶出永福寺,结果与现在也是一样的。
只是圆通他们主动来投,小暖心里的愧疚可能会少一些。
至于为什么圆通一定要去镇清寺,行止也不知原因,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这件事上,小暖认同三爷和师傅的推断:镇清寺是清王墓穴所在,柴严亭让圆通过去,或许是有些玄学上的说道。
小暖挠挠头,她得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过几日殿试后,建隆帝又要带着他那一大家子来第四庄种春耕,到时候小暖怕是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小暖估计,铁头御史蒋如晦会在第四庄告发自己女扮男装有失体统的事,这样才能更轰动。
御史是言官,正统的御史都是不求厚禄不怕死,只想大名留青史的读书人中的硬汉,蒋如晦更是个中翘楚。
这也没几日了,小暖得把到时的应对之策想好。不只是她的,娘亲的、小草的以及其他知情人的都得提前对好,不能留下一点漏洞。
好在,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这件事里的关键人物赵书彦,随着王鹿鸣去了南方,小暖得给他送封信过去,好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这所有人当中,小暖最放心的就是赵书彦和小草了。
在书房给赵书彦写信时,门被叩响,小暖抬头见三爷到了。
看他脚步轻盈,小暖就知道有好事儿。她迎了上去,问道,“今天怎这么早?”
到了京里,小暖深刻体会到了三爷的差事有多辛苦。他每日早上天不亮便去天章阁或各部衙门,天黑才能回来。小暖不在京时,三爷住在城中王府里,她来了,他就住在第五庄,要起得更早,回来得更晚。
小暖劝他不要这么辛苦,左右他们也不能天天见面,不如住在王府里。
三爷却说,“住得近一些,心里踏实。”
于是,小暖便计划着搬到城里去住,娘亲买的房子还空着。
三爷却说,“不用,住在城外更方便,也不差这几步。”
小暖知道他说的是方便娘亲打理田庄,感动又心疼。
三爷很是自然地给小暖正了正头上的金簪,才低声喜悦道,“乌羽送了信来,他重伤了柴严亭!”
乌羽太能干了,柴严亭可不是一般的滑头,他居然能伤了他,还是重伤。小暖问道,“他没受伤吧?”
三爷低声道,“他信上未提,不过以他的功夫能重伤柴严亭,怕也难全身而退。他在信上说,等他回来要重谢你,他得的军饷,全都给你。”
他的军饷应该没有多少,不过这是乌羽唯一的正经进项,他知道小暖喜欢钱,所以把他所有的钱全给了她。
小暖露出整齐的贝齿,“都是自己人,客气个啥。若是他的军饷没处放,可以放在我这里,我帮他把军饷翻几倍。”
三爷抚上她的小脸,感受着手掌里的温柔。乌羽是自己的表弟,她是自己的妻,的确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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