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极蓝
晟王对他,始终怀着戒心,自己对晟王又何尝不是,可他还是没防住,让他将小暖抢了去。
赵书彦调整好笑脸,转头敬对面的李岸勒。
西域客商豪饮,李岸勒仰头一饮而尽,赵书彦自然陪着,然后听他讲述塞上风光和塞上儿女的豪爽。
歌姬软侬甜美地唱着,“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听着琴声、歌声和李岸勒的高谈阔论,赵书彦却恍惚间回到了四年前,小暖找自己商量买下绫罗坊之时。
“我们娘仨无权无势,为了不被欺负,我就必须有钱!所以我要赚很多钱,多到不用看他们的脸色活着,多到可以拿钱砸人,让我娘和我妹妹舒服活着!”
“我有足够买下半个绫罗坊的很大一笔钱,这钱是天上掉馅饼砸的,大哥放心,来路肯定没问题。”
赵书彦心如刀绞,小暖那时说的“天上掉馅饼砸下来的钱”,便是晟王编着由头给她的吧?
在自己不知不觉时,晟王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小暖,利用银子吸引她,一点点地挤到他身边,又夺了她的心。
“我们那边的汉子可没中原的斯文,相中了哪个姑娘便登门求亲,跟那姑娘的爹爹兄弟打上一架,打赢了就娶走;打不赢就趁着她出来放羊时抢走,有了娃儿再登门求亲……”
若是自己能强势些,是不是小暖就是自己的了?这个念头在赵书彦心中埋下,癫狂的思念将它催生,势不可挡。
不行!
赵书彦双目恢复清明,含笑道,“强掳胁迫,实非君子所为。”
李岸勒又给赵书彦斟满一杯酒,“兄弟错了,我们塞上的姑娘可不是你们中原人家娇滴滴只会哭的千金,若是她果真不愿,谁能将她抢走?半推半就罢了。待在草地上一滚后,那半推也就没了。女人嘛,都是心随身子走。她的身子给了谁,心就给了谁。”
赵书彦依旧笑着,却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这酒不用再喝了。
就在他放下酒杯欲寻借口先行告退时,弹琴的姑娘弹错了一个音,唱曲儿的姑娘的声音停住,屋内陡然安静了。
说得正起兴的李岸勒不通音律,举杯吩咐道,“这个听烦了,换个曲儿。”
“奴家只会这一首……”弹琴女小声道。
李岸勒不高兴了,“你是新来的?去把小二叫来,我兄弟二人出了大价钱只配听这一首曲子?”
赵书彦的目光落在弹琴的歌姬身上,恍惚间竟觉得这歌姬与小暖有几分神似。
他笑道,“书彦最爱听的便是这首,大哥可否再陪我听两遍?”
见赵书彦一步步走进自己编织的陷阱里,李岸勒心花怒放,面上却带着薄怒,“若不是看在我家兄弟的面上,我绝不忍着!罢罢罢,接着弹吧,这曲儿也怪好听的。书彦,这叫什么名儿?”
“《凤求凰》,中原坊间常闻,大哥多听几次便熟了。”
向左转便是与小暖神似的歌姬,向右转便是晟王提的烫金招牌,向中间看是搂着歌姬作乐的李岸勒,赵书彦心中烦躁,不免多吃了几倍酒。
许是这酒太烈,许是他今天精神不济,赵书彦竟有些醉了,神情也跟着恍惚起来,陪在一边的赵斤见千杯不醉的少爷情形不对,连忙上前劝酒,“少爷,铺子里还有事,您该回了。”
赵书彦并未醉得不省人事,他定了定神站起身告辞,李岸勒也不强留,“兄弟喝多了,我送你会回去。”
赵书彦摆手,却架不住李岸勒的热情,只得由着他扶自己下楼。李岸勒叫了辆马车,把赵书彦扶上马车后,吩咐赵斤头前带路,他则扶着赵书彦靠在车内,让他闭目歇息。
这酒后劲儿很大,赵书彦此时已醉得不省人事了。
第一一一五章 分明梦中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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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岸勒从西域带来的酒,喝时不觉得烈,入腹也没觉得火辣,但酒劲儿一点也不小。赵书彦回到府中时叫也叫不醒,被李岸勒一路背到床上。李岸勒叮嘱赵斤好生照顾他,才告辞离去。
赵斤为少爷擦洗更衣后,在门外守了一会,便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睡了。
“赵大哥,赵大哥,把醒酒汤喝了再睡,否则明早该头疼了。”
醉酒的赵书彦被人推醒,昏黄的灯光下,竟见小暖含笑坐在自己床边。赵书彦腾地坐起来,快速整理衣衫,清了清嗓子问,“怎得这么晚过来了,赵斤呢?有何急事让下人叫愚兄过去就好。”
小暖促狭地笑了,“我本来就在这里呀。”
莫不是自己醉酒闯了第四庄?赵书彦更慌了,举目四望,这分明就是他的房间啊。再看床前笑吟吟的小暖,赵书彦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一点也觉不到疼。他抬袖掩面,原来是在梦中,倒叫他好生一场虚惊。
“赵大哥先把醒酒汤吃了吧,你总叫我少吃酒,自己却吃这么多!”
面前的小丫头撅着小嘴抱怨,直看着赵书彦眼眶发热。这一定是梦中了,若非梦中相见,小暖绝不会这样跟自己说话。虽然年纪不大,但小暖总摆出大人的架势,生怕别人因为她是女子又年纪小而看轻了她。也只有晟王在时,她才偶尔露出小女儿的情态。
如果这不是梦该多好,赵书彦接过碗一口一口慢慢喝着,他的目光盯着小暖,只怕喝完这碗汤,她就要走了。
“哎呀!大哥真是喝多了,汤都喝进衣领里了。”小暖娇嗔一声,用帕子替他擦拭胸口的水渍。
赵书彦身体瞬间僵硬,他一口将醒酒汤灌下,抬手握住小暖的手。明明掐自己时觉不到一点疼,握着她的手的感觉却如此真实,赵书彦一时恍惚。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小暖竟会闯到他的梦里来,还……如此亲近。
“你放手呀,不放开我怎么给你更衣?”小暖扭动小手,娇羞道。
放手?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才抓住她啊。赵书彦微微一带,心上人便入了怀。将头埋在她的颈边,赵书彦的呼吸里都是小暖的味道。他又有些怀疑了,怎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呢,莫非是佛祖也觉得他可怜,故赐他黄粱一梦?
若真如此,他愿一梦不醒,直到白头。
“疼……”怀里的小丫头低声抱怨着,“你这么用力做什么!”
便是在梦里赵书彦也不忍委屈了她,微微放松却又舍不得放手,赵书彦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你……”
听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了,靠在他的胸前的小丫头抬起小脸,“我怎么?”
梦里还有晟王么,你还要跟他成亲么,你这样依着我,是心中有我无他么?这些念头在心中转了又转,赵书彦竟不敢问出口,若梦里还有晟王,他可舍得放手?
“我去跟你娘提亲,请她把你嫁给我,可好?”赵书彦试探道。
小暖将小脸埋进他的胸口,不肯抬头。
赵书彦的身体硬成了石头,心里七上八下的,“可好?”
“好。”
只这一个字,赵书彦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有多少年未落泪了?赵书彦抬头让眼泪流进两鬓中,真的不像梦啊,眼泪都这么真实。
“我明日就去提亲,你在家中等我,我现在有很多很多钱,你想要多少聘礼都可……”
终于听他碎碎念完,小暖娇滴滴地催促道,“赵大哥,夜深了……”
赵书彦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站起身,“谁陪你过来的,城门可开着?”
面前的人呆了……
见小丫头不解地盯着自己,赵书彦含笑牵起她的小手往外走,“便是在……我也不能无礼唐突了你,我送你回去,路上咱们可以去我买的庄子看看你是否中意,那里可以做我们的……”
再往外走就要露馅了!小暖一个掌刀砍在他的后颈,赵书彦便摊在地上,人事不省。
假扮小暖的女子狠狠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唾骂道,“送到嘴边的肉都不知,你是不是个男人!”
听到这动静,守在屏风外的李岸勒转身进来,将赵书彦提起扔在床上,“收拾干净,走!”
第二天一早,赵书彦醒来时闷哼了一声,只觉得后脑隐隐作痛,后背似乎受了伤,阵阵发疼。赵斤听到响动快步进来,“少爷醒了?”
赵书彦接过茶,浇在自己干渴的喉咙上,四下不见小暖的影子,目光渐渐沉了下去,“昨夜我是如何回来的?”
“李老爷背您回来的。”赵斤心有余悸。跟在少爷身边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少爷醉成那样,叫也叫不醒。
昨晚失态于人前,让赵书彦好生懊恼,“叫热水,煮醒酒汤。”
待热水备好,赵书彦转入屏风后脱衣准备沐浴时,目光却落在里衣的衣领上,微微皱起眉头。这里怎会有水渍,昨晚吃酒时不小心撒上的?
低头嗅了嗅,却不是酒?赵书彦不由得想起昨夜那荒唐清晰的梦。赵书彦怔了许久,才将衣服仍在屏风上。
用过早膳吃过醒酒汤,赵书彦精神抖擞地去铺子忙碌,每每闲下来却又怅然若失,希翼着今晚梦中还能与小暖相遇。
晌午时分,李岸勒又到了。
“是我不知事,昨晚太高兴没注意,让兄弟多吃了几杯酒,现在可好些了?”
赵书彦含笑点头,“大哥的酒很好。”
见他如此平静,李岸勒心中焦急,大手扯了扯颚下得棕黄虬髯,关心道,“我那酒不烈,都说酒入愁肠人易醉。兄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样的废话赵书彦怎会理会,“心事当然有,书彦急着铺子的生意,天天想着怎样才能财源广进。”
“那兄弟莫非是相中文昌郡主家的绫罗霓裳了?”李岸勒笑问。
为何提到小暖?赵书彦心生警惕,笑容越发大了,“大哥何出此言?”
“若是没有,我背你回房时,兄弟怎会口口声声地念着文昌郡主的名字呢?”李岸勒比中原人浅上许多的眸子,紧紧盯着赵书彦的脸。
赵书彦笑得真切,“大哥果然料事如神,小弟日日夜夜想的便是如何把铺子做成文昌郡主家的那样,日进斗金。”
这个阴险的家伙,心事藏得还真深!
李岸勒哈哈大笑,“这怕是难了,文昌郡主过几日就要嫁给晟王了,以后她的铺子定会越做越好。我听说原来郡主是以秦日爰的身份,跟在兄弟身边学做生意的?你们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青出于蓝。”赵书彦笑答。
“对,对,就是这个!”李岸勒仔细观察赵书彦的脸色,又添油加醋道,“兄弟好本事,竟能带出郡主这么好的徒弟,晟王真是好福气,竟能娶到这么一个能看的妻子。若在我们塞上有这样的好姑娘,大伙儿定要争破头的。”
第一一一六章 你可信得过我?
赵书彦的心思几转,脸上的苦涩失落掩也掩不住了,“大哥何日启程,货物准备得如何了?”
他这是已经藏不住心意,要赶自己走了?李岸勒心中欢喜,笑道,“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启程,你们中原人不是都讲究个吉时吉日,某也找人算算,讨个好彩头。”
赵书彦笑着点头,“大哥这次进了多少货?”
这一问正中李岸勒的下怀,他巴拉巴拉介绍道,“约五千两,瓷器就占了三千。因怕路上磕碰了运过去也卖不上价,瓷器都用大条箱加稻草、麻布各层装着运,路上也得小心着,不能着急。这次也是赶巧,于田最好的镖局押货进京,他们个顶个都是好手,让他们给我押回去,什么都不用担心。”
此去于田路途遥远也不太平,必须找大镖局押镖,赵书彦问道,“征远镖局?”
“正是,兄弟也听过征远镖局?”李岸勒面带喜色,如此正好,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了,“有征远镖局在,这一路定能平安。兄弟若有空,与大哥去昆仑走一遭?”
征远镖局是这三年名声渐起的西部大镖局,声名堪比中原的九号镖局,他的镖师不乏高手。而且镖局非常记仇,若是哪个山头敢动他家的镖,那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江湖人对征远镖局极为忌惮,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动他们的货。现在京城各商号的贵重货物,南下请九号镖局押镖,西去、北上都请征远镖局押镖,赵家也用过征远镖局,对他家令人咂舌的镖价印象深刻。
小暖前年就想去漠北转一转,只是没得空闲,现在她再想去也难了。赵书彦忽然生了去漠北散散心的想法,小暖在漠北种了棉田开了铺子,自己的杂货铺生意日渐兴隆,若是此番能打通河西走廊的商路,定能再把生意做大一倍。
“大哥若是晚走一月,书彦当能与你同行,这一月书彦脱不开身。”小暖成亲在即,若是自己不去观礼,她会失望的。
一个月后,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李岸勒加紧游说,“再过一月就入暑了,暑天闷热多雨,不好赶路,兄弟若想去要趁早。你们中原不也说什么有花要早掐嘛。”
李岸勒指的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吧?赵书彦面上含笑,心中不免失落。若是他在柴严晟下手之前先向小暖表达爱意,是不是现在准备成亲的就是他了?
昨夜那场梦,是不是就能成真了?
他守了小暖四年,而今她含苞待放,摘花人却不是自己,怎不叫他心如刀割。
是夜,赵书彦满含期待地睡下,小暖果然又出现在他的梦中,与他软语温存,含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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