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极蓝
转着转着,便慢慢靠近了严晟宴乐之处。危楼之上,一身白衣的严晟靠坐窗边看月,千里共婵娟,他似又听到了宫中折桂阁前踏雀桥上教坊乐工与宫中宫女演奏的闹人仙乐,不禁皱起眉头。
低头见到火树银花中拎着兔耳灯的小暖母女笑得那般灿烂,严晟眉头微展,莫怪乌羽羡慕这母子三人,便是他见了这样的笑容,也想为之驻足。
绿蝶知不能往前走了,便劝道,“前边拥挤易生事端,咱们往回走?”
去哪里看灯对母女三人来说并无不同,她们喜欢的不过是这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热闹。秦氏便拉着小草往回走,“听说三河街上舞龙灯,咱们去瞧瞧!”
四人还没走远,便见身姿欣长的陈祖谟慢步而来,他出众的容貌和儒雅的气质引得不少小姑娘尾随,窃窃私语又忍不住阵阵娇笑想引起陈祖谟的注意。
八月十五出来游玩的女子甚多,成了亲的随着丈夫,订了亲的跟着未婚夫婿,没有成亲的便是这样成群结队的在街上赏灯觅良缘。
在她们眼里,陈祖谟就是良缘?
小暖无语,目光落在紧紧跟在陈祖谟身后的矮小书童身上,不用看也知道,那一走三道弯的除了青柳还有谁!
陈祖谟竟带她出来看花灯了,他老娘居然没拦着!小暖转身看娘亲,见她的脸埋在明灭的灯火里。
娘亲跟陈祖谟成亲十三年,却从不曾被他带出来看过花灯!
小暖握住娘亲的手,“舞龙灯开始了,咱们走吧!”
她们混在人群里,渐渐靠近风光无限的陈祖谟。
陈祖谟并未察觉到毫不起眼的小暖母女,只是噙着雅笑,踱着从京城学来的官步,自我感觉甚佳。
这才是他,这才是众人看他该有的目光!
他这德行小暖实在不顺眼,擦身而过时扬手洒出一把铜钱,粗着嗓子焦急吼道,“哦呀呀某的钱啊!”
陈祖谟被砸了一身一脸,众人弯腰哄抢钱币将他挤得东倒西歪,更有那胆大的小姑娘,趁机跑到陈祖谟身边上下其手。
陈祖谟打不得骂不得,甚是狼狈。
被挤到一边的青柳奋力挤进去骂道,“哪家的小骚蹄子,快放开!”
秦氏见陈祖谟头上的玉簪都被拉的歪了,忍不住一阵暗爽,“就你鬼点子多!”
小暖狡黠坏笑。
看青柳护着陈祖谟跑入楼中,严晟勾起的嘴角放下,轻轻撵着手中的折扇。
果然,也入瓮了。 .
第一一三章 弄月望江亭
且说陈祖谟跑进观月楼后,急速整理衣衫,又让青柳帮他束好发后,恢复成偏偏佳公子的模样,他才浑身舒坦过来,抬头看一旁欲言又止的店家。
店家赶忙过来行礼,“状元爷是来观月的?”
陈祖谟本没有登楼观月的计划,不过街上人实在是多,他怕再被人挤了,还不如登楼观月来的雅致。
“楼上可有雅座?”
店家非常为难,“不瞒状元爷,小店四层楼的观月雅座早已客满,您看?”
八月是观月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更何况今晚又是八月十五正日,陈祖谟点头,“望江亭呢?”
“倒是还空着,不过......”
店家还未说完,陈祖谟便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观月赏灯望潮非望江亭莫属,来一壶雨前双井茶,再备四样茶点。”
说完,不待店家说话,陈祖谟甩袍袖抬头挺胸地上楼了。
这潇洒的背影和店家呆愣的表情顿让青柳觉得轻飘飘的,赶紧随着陈祖谟上楼。
陈祖谟走在楼梯上,心中舒爽难以形容。
昔日在县学读书时,上元节、中元节和中秋节这几个观月佳节,同窗中有富贵如赵家子弟,便会提前包下观月楼的三五个雅间邀友观月。
陈祖谟也来过一次,但赏月之时会押题作诗赌筹,他出不起银子做押,后便推脱回家陪老母幼女实难脱身,再也不来。
今日,他终于可以甩出大巴的银钱,豪气楼中包下最好的雅阁,畅快地吟诗弄月,而不必担心被人嘲笑。
明年待新皇登基,他定能包下京城最好的雅江楼观月,唤来京城最好的歌姬作陪!
陈祖谟翘起嘴角,踏进观月楼顶的望江亭,临风举袖,一脸豪气,却不动脑子想一想,为何这么好的观月观潮去处却空无一人。
“三爷,陈祖谟携女眷冒闯望江亭。”四楼弄月厅内,有人低声回报。
严晟目光微转,便听有沉重的脚步声拾阶登楼,“这位爷,新科陈状元不等小人讲完便去了望江亭,您看这如何是好?”
严晟淡淡道,“即是状元,必定文采风流,无妨。”
不管陈祖谟撞进来是有心还是无意,严晟都不打算放他下去。
“三爷,金将军到了!”玄其小声道。
济县驻守的右金吾卫大将军金不换,是今日严晟邀来观月的主客之一。
“请!”严晟说完,却关窗斜靠在软塌上,做虚弱状。
络腮胡铜铃眼的金不换面带恭敬地踏入弄月厅,拱手见礼,“末将来迟,请三爷恕罪。”
严晟面带微笑微微起身,“将军客气了,请入座。”
金不换在下垂手入座后,关怀问道,“三爷的伤?”
“并无大碍。”话虽这么说,但严晟还是轻轻靠回软枕,“实是府中养伤憋闷,才请将军来热闹热闹。”
金不换见他如此虚弱,表面一脸担忧,心中却是欢喜,“末将不通风月,怕三爷会更闷。”
严晟微微摇头。
“千里一片月,见了三爷,末将便想起宫中踏鹊桥上演奏的仙乐,那才是‘此曲知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天籁之音啊!”
金不换摇头晃脑念道,粗壮外貌配上这样文绉绉的诗句,实在违和,更何况他还念错了字,严晟身后的木开忍不住低下头。
严晟却面不改色,“金将军出口成章,如何不通风月,自谦了。”
金不换抬手抓抓大胡子,嘿嘿笑着,“因要陪三爷赏月,末将早就让我家闺女找了不少前人夸奖月亮的诗歌死记硬背了多日。”
“将军有心了,严某也不善此道。“严晟微微笑。
金不换抽抽嘴角,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严晟的身份的,两人不过心照不宣罢了,当着他的面三皇子还自称严某,真真让他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太见外了。
金不换闷着,严晟却含笑道,“不知金将军背了哪些古诗?“
“约莫二十首。“金不换咧嘴笑,“勉勉强强记下了,特别是那些特别难的。“
“将军可记了《春江花月夜》?“
“这个有!“
“将军果然雄才,此诗甚是合今日之景,老将军到之前,将军可否为严某念上一念?“严晟双目微眯,“当今圣上甚喜此诗,若知将军背会了,定龙颜大悦。“
合个屁,那是写娘们看月思爷们儿的,当他不知道吗!又听三皇子言有所指,金不换更不愿开口了,“末将记得不劳,不敢班门弄斧。“
“无妨,念来听听。“严晟靠在软枕上等着。
《春江花月夜》的确是金不换记得最熟的一首,理由也正如三皇子所言。但此时他却不敢张扬了,假装从衣袖里拿出诗稿瞅了瞅,才磕磕绊绊地背起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波涛百万里……“
木开见他念得如此痛苦,低头露出冷笑。此子恃功而骄,暗中打探泄露主子的行踪,欲将主子除掉继续当他的山大王,真真是狼子野心!
今日不拿下他,三爷就不是三爷!
待金不换磕磕巴巴地背完,严晟才睁开眼,赞道,“甚好,若军中将士能习得将军之雅趣,吃酒闹事的必定少了。”
“是这个理儿。”金不换口头上应着,心中则把严晟骂了个半死,军士有几人识字,能让他们服的只有军棍和银子,整这些糊弄酸秀才的破东西有个鸟用!
“有个屁的道理!”门口传来中气十足的喝声,“三爷说句玩笑都听不明白,还治个屁的军,难怪我金吾卫虎狼之师,被尔带成了只知喝酒吃肉的废物!”
话音刚落,一位白发苍苍双眼锃亮的老人迈虎步走入房中,随意点头道,“铁崖来了,三爷有话请讲。”
语气中是十足的不耐。
严晟也不以为意,只笑道,“老将军请入座。”
金不换恭恭敬敬地行军礼,“不换拜见将军。”
“滚犊子,老子不认识你这不务正业的熊玩意!”乌铁崖张嘴就骂。
金不换弯腰不敢起,老老实实地受着,连连陪罪。
不只是他,接着来的军中将领草草拜过严晟后,都规规矩矩站到乌铁崖面前领骂。
被骂了,一个个还嬉皮笑脸地跟老将军套近乎。
严晟静静看着,乌铁崖在军中声望之高他早有耳闻,今日目睹,果然非同凡响。 .
第一一四章 亭中惊变
军中男儿重义气,敬英雄。
乌铁崖骁勇善战,百战成名,是以在军中声望极高。十四年前奉皇命征战沙场,三子喋血被人砍下人头悬于阵前。老将军竟带残兵三入敌营,九死一生斩敌军主帅头颅于马下,又带军追敌三十里,威震八方,外敌闻风丧胆,至今不敢来犯。
战后,老将军重伤被抬回济县,三军儿郎和济县老少出城三十里相迎。只见前面马车上躺着老将军,后面将士抬着三口棺材,其情其景,众人无不潸然泪下。
葬了三子后,老将军闭门不出,至今已有一十四载,不想今日却踏出家门登观月楼。不止楼中众将惊喜,城中老少更是口口相传,皆围在楼下想一睹老将军风采,能当面问一声好。
乌铁崖骂完众将,又转头一脸不耐地问严晟,“老夫如约而来,三爷有话请讲。”
严晟缓缓站起,“不急,请老将军与众将随某移步望月亭。”
老将军剑眉紧锁,众将士心中嘀咕严晟到底想折腾什么玄虚,大过节的也不让人消停。
望江亭乃是观月楼顶建的四方亭,四望无碍,是城中观潮弄月的最佳去处。便是众人心中再不喜,登亭迎风远眺,只见波光粼粼,月朗星稀,也不由得心境随之开阔。
只是,那亭中坐的是哪个?
“这边就是三爷要给老夫看的东西?”乌铁崖看着亭中的小白脸,心中一阵腻歪,恨不得将他一脚踢下去。
陈祖谟不认得旁人,但白胡子老翁和冷峻少年身后作陪的金不换他却是见过的,赶忙站起来行礼,“小生陈祖谟,见过诸位将军。”
金不换目藏不屑,微微点头,“原来是陈状元,幸会。”
“就是那个中状元后赶走妻女打算迎娶皇亲的混账?”军中都是粗人,便是耳语也传出老远。
“可不就是。”又一副将上下打量陈祖谟,“长得跟个小娘们似的,一看就不中用,也不晓得郡主看上他哪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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