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极蓝
秦氏娘俩同时转头,惊了,李奚然怎么会在这里?
小草脑袋转得快,立刻起身给李奚然行礼,“李伯伯,您也来看斗茶了?”
秦氏有点抹不开面子,站起来与李奚然点头打了个招呼,“您也来了。”
“嗯,闲来无事,过来看个热闹。”李奚然带着笑。
见娘亲说不出话,小草开腔了,“啊,李伯伯,这深衣您穿着真合适。”
李奚然依旧笑眯眯的,“这衣裳很舒服,不过‘老夫’穿着不如旁人显年轻,下次还是换个深色为好。”
这是听到了?秦氏母女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秦氏祭出久违的面无表情的脸撑气场,小草嘴角一扯,露出标准的大黄式微笑,“这个颜色李伯伯穿着很好,不过其他颜色也很好。后晌小草派人给您将这款深衣其他颜色的款式给您送过去,您换着穿,看最中意哪个。”
这款士大夫家居所穿的深衣是京城儒士们的最爱。其衣圆袂方领,曲裾黑缘,全四幅上衣与交解的十二幅下裳相连,长及脚踝,很是费布,一件三十五两的价钱也是京城士大夫能够接受的,既能彰显身份品位,又不算奢华。
面瘫中的秦氏默默算着,这款衣裳共有五个颜色,给他送四件过去就得……一百四十两!都怪她嘴碎,几句话就损了这么多银子,这教训实在太沉重了。
小草拿胳膊肘捅了捅娘亲的胳膊,秦氏回神见李奚然正看着自己。秦氏吓得一激灵,连忙道,“这款深衣还有配套的缁冠和幅巾,也给您一块送过去吧?”
李奚然笑悠悠地点头,“有劳安人。”
“这不算啥。”秦氏憋屈地低头,又搭进去了缁冠和幅巾,亏大发了。李奚然难道听不出自己是客气么,他咋就真的收了呢。
他肯收东西应该就不会找后账,小草安心后,觉得李奚然留在这吓唬自己的娘亲实在是不应该,便开始赶人了,“李伯伯是自己来的,厚生哥没来吗?”
李奚然笑而未答,转而问道,“方才那位很显年轻的男子,可是贵太妃的兄长,华远怀?”
这人今天格外的小气,收了她家的衣裳,还揪着话茬不放。秦氏抿了抿唇,“是。”
李奚然又道,“相请不如偶遇,楼上有位贵人想请等他与道长许完旧过去吃杯茶,可否劳安人待会儿帮忙传个话?”
能被李奚然以“贵人”相称的,也只有熙宁帝了!秦氏惊得双目圆睁,李奚然微微点头,表示她猜得很对。
她女婿在边关为朝廷卖命打仗,圣上不忙着国事,却跑过来看斗茶闲聊?!秦氏憋屈加上火,胆子变大了些,她微微倾身问李奚然,“人家兄妹几十年未见,肯定有说不完的话,您还是别让贵人等了吧?”
“等一等也无妨的,左右差得也不是太远。”李奚然说完,告辞上楼去陪熙宁帝。
小草拉着娘亲坐下,“娘,你有没有觉得李伯伯今天似乎心情不大好?”
秦氏连忙捂住小草的嘴,“咱看斗茶,少说话。”说多了亏钱。
小草点头,与娘亲往楼下看。很是赶巧,梁春生与赵书彦正抬头往这边看,与她们母女的目光相遇。
赵书彦抬手与她们打招呼,梁春生也抱了抱拳,小草摇胳膊,秦氏颔首。
走到楼上大厅对面雅间的李奚然恰好看到这一幕,他盯着赵书彦身边那个茶商看了几眼,问李泗,“那是何人?”
李泗立刻回话,“是洞庭来的茶商,前一阵一直在龙雨巷摆茶摊卖茶的。秦安人和小草姑娘经常去他的茶摊吃茶、闲聊。”
李奚然慢悠悠地道,“你这次倒是少有的灵通。”
李泗嬉皮笑脸的,“属下去龙雨巷吃包子时遇到过这茶商几次,其人幽默风趣,属下带回去的洞庭茶便是从他的茶摊上买的,老爷您也说喝着不错的。”
李奚然没搭理他,直接回了雅间,“来人正是华远怀。”
隔着纱窗往外看的江埕不满道,“华远怀请辞的折子万岁还没准呢,他就一身爽快地进京走亲访友了!”
正在为身上这件本让他非常中意的深衣,现在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深衣,感到不爽的李奚然听到江埕这不阴不阳的话,脸色更不好看了。
“华远怀请辞的折子万岁虽未准,但下一任临江知府已到任,吏部又没给他指派新的差事,按惯例他可以离开临江,休养一段时日。此事江翰林岂会不知?”
第1389章 华远怀与李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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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李奚然称呼他为“翰林”,江埕很是恼火。他入易王府辅佐易王近十载,乃是易王登基为帝的第一功臣。
按理说易王登基后他就能封王拜相入内阁的,但易王却只给了他一个翰林学士的虚衔,他虽可以出入皇宫面圣,却连个具体的官职都没有。
比他晚入易王府数载的汤槐山,虽也顶的是翰林学士的虚衔,但他却入了天章阁,接替了卢正岐的差事,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朝中文武见了他,都要尊一声“先生”,李奚然不过是退位的闲人罢了,竟敢当面羞辱他。江埕心中恼火,面上却带着笑,说出的话却全是坑,“江埕知晓,不过是看他当众与女道士拉扯,有失我大周官员的颜面,才语气重了些。”
熙宁帝有意让华远怀入六部,江埕心中妒忌,他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李奚然。李奚然将深衣的长袖卷起,一边为外甥烹茶,一边教训江埕,“江翰林想通过几句讥讽,便让万岁厌恶华远怀么?”
“江埕绝无此意。”江埕没想到李奚然敢将话说得这么直接,连忙站起身请罪。
熙宁帝双手接过舅舅烹的茶,轻声问,“所以,方才哪位女道长?”
李奚然点头,“正是。”
江埕见他俩这话说一半含一半,有种自己被熙宁帝疏远了的恐惧感,连忙彰显自己的价值,“万岁,那位女道士是晟王妃的师姑,她已在晟王府住了月余,数次与秦安人、陈小草出入晟王府,颇受其二人敬重。”
听了江埕的话,熙宁帝脸色一沉,“是何人让你监视晟王府的动静?”
江埕吓得一激灵,连忙跪地,“万岁息怒,无人让微臣这么做,微臣上次偶遇秦安人母女与这位道姑外出,陈小草姑娘主动告知微臣的。”
小草从来不是个多话的,她与江埕又不熟,怎么可能“主动”告诉他。李奚然没帮江埕求情,静静品茶。
熙宁帝也不想让江埕太过难堪,便沉声吩咐道,“这茶不错,你去楼下再要一斤。”
江埕退出去后,熙宁帝向舅舅解释道,“江埕辅佐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也不好太委屈了他。”
李奚然点头,“万岁重情重义,乃国之福也。”
熙宁帝不再提江埕,笑道,“我听三弟说过,晟王府内有个制作面具的匠人,与柴严亭一党内制作面具的人同门。今日看来,此人的手艺比他那位同门,丝毫不差。”
李奚然也笑了,“艺本无善恶,用之于正道便是善;用之于邪道便是恶。万岁可将这艺人召入军器监,让他为朝廷做事,此艺若用好了,能定输赢。”
熙宁帝眼睛亮又暗,将一张不知道是什么作的皮子贴在脸上这等事,他一想就觉得周身别扭,恨不得把贴了假脸的人都找到,将他们的假面烧个干干净净。
不过他也知道舅舅说得有道理,便含糊道,“待三弟归来后,我再与他商议。”
想到为了他攻下黑山又征战漠北的三弟,熙宁帝心中喜悦又满足,“待三弟归来,我该赏他什么才好?”
李奚然提醒道,“万岁赏他,不如赏贵太妃、晟王妃或……大难不死的乌羽。”
“太妃那边,我必好好孝敬;三弟妹所好,甚是容易满足;至于乌羽,”熙宁帝与舅舅商量道,“您觉得我将他留在京中,还是放在漠北?”
李奚然引导道,“文官以入朝拜相为荣,武将以赫赫军功为傲。天下太平时,靠文官治理天下;边关战起时,靠武将守土卫疆。让他在何处,但看万岁打算如何用他。”
江埕到楼下寻掌柜要了茶叶回到三楼,知趣地站在雅间外等候,而不是进去打扰熙宁帝与李奚然说话。他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无论他为熙宁帝如何出谋划策,在熙宁帝眼里,他还是及不上李奚然。
既然如此,他以后也要敬着李奚然,在熙宁帝面前多说李奚然的好话,以免惹了熙宁帝不快
江埕面色阴寒,盯着对面二楼华远怀所在的雅间。华远怀此人,让江埕深感不安,决不可让他入六部,否则此人必成自己的大敌。
二楼雅间的门开了,华远怀从里边走出来,他的眼睛虽是红的,脸上却带着明晃晃的喜悦。
江埕见此,越发对那位女道士的身份好奇起来,那人是陈小暖的师姑,却是华远怀的故人,华远怀又是晟王的舅舅。也就是说,晟王与上清宫早有勾结,晟王回娶陈小暖也与此有关,圆通被上清宫的道士送去西北也是晟王的计谋!
江埕越想越觉得这里边大有猫腻,待华远怀被带到他面前时,江埕已双目冒火。
华远怀向着江埕略一拱手,笑道,“在下潮州华远怀,远远便见先生卓然不群,远怀冒昧,可否请先生赐下尊姓大名?”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埕也挂起笑意,“幸会,在下姓江名珵,早闻华大人之名,今日一见,只觉恨晚。”
华远怀含笑点头吧,“远怀亦是。”
待雅间的门大开,华远怀向江埕道略拱手,进入房中。待房门关上后,华远怀撩衣袍跪拜,“臣华远怀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不知万岁在此,姗姗来迟,请万岁降罪。”
熙宁帝温和叫起,又道,“这位是朕的舅公,当朝左相。”
华远怀行揖礼,李奚然还礼相让。
这两人着同样的衣袍,戴着同样的缁帽,让熙宁帝觉得甚是养眼,顺间有种以后早朝时让每位大臣都传成这样的冲动。
待华远怀落座后,熙宁帝见他容貌卓绝气质儒雅,更觉得神清气爽,一定要将这有本事又顺眼的人留在朝中,陪王伴驾!
熙宁帝的笑容越发温和了,“华爱卿何时入京的?”
华远怀起身回话,“臣前日入京,因没担着政务所以没去吏部点卯。臣今日到晟王府拜见贵太妃,被晟王府的管家引来此处。”
熙宁帝让他坐下,话家常般地问道,“不知爱卿春秋几度?”
“臣今年四十五。”
熙宁帝含笑,与舅舅道,“华卿已值壮年,看面相却不过三十四五。”
李奚然含笑,“万岁所言极是,华大人驻颜有术,老臣羡慕不已。”
第1390章 为父老了
秦氏与小草进入雅间时,见贵太妃还在哭,心疼得不行不行的。秦氏知道兄妹能再相见有多不容易,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小草上前劝着,“太妃和华舅舅相逢是喜事,您别哭了,再哭脸上的面具都要戴不住了。”
华淑凝泪含笑,“好,不哭。我是多年不见大哥,今日突然得见,喜极而泣。”
小草立刻道,“太妃,华舅舅长得好年轻啊,看起来比我姐夫大不了多少岁。”
小草这话是夸华舅舅年轻不错,但是不是把她姐夫说得太老了?这俩人的岁数差着一半多呢。秦氏顾不上哭了,连忙道,“太妃,小草的意思是说华大人面上显年轻,严晟懂事早,少年老成。”
小草点头,“对!”
说完这话听不到大黄的呼应,小草觉得甚是不习惯。
华淑笑了,“我大哥年轻时,也经常被说少年老成。”
“外甥随舅,这话到哪儿都假不了。”秦氏随着太妃的话说着,“等到严晟四五十时,定也像华大人这样年轻。”
华淑接过华玉递上的茶润了润嗓子,笑道,“我大哥不是外人,安人若不嫌弃,同我一样唤她‘大哥’便是。”
当然不嫌弃啊!秦氏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她不好意思地扭着衣带,“给华大人叫大哥是我高攀了,不过我给他叫大哥,太妃还给我叫安人,是不是也挺见外的……”
华淑含笑,“我们以后像民间亲家那边,以姐妹相称如何?”
“好,好!”秦氏开心不已。
“妹妹。”华淑应了。
听了太妃这么叫她,秦氏都要乐成花了,“姐!”
小草吃醋地挤过来,“那我怎么办,以后要给太妃叫什么?”
华淑问秦氏,“按着民间的规矩,小草该唤我一声伯母吧?”
建隆帝比陈祖谟年纪大,论理是该这么叫,秦氏点头,“姐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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