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叫我山大王
曹钰忙出去叫人准备,又叫人去准备早膳。
吩咐下去之后回过神来才觉得奇怪,怎么一大早的要沐浴。
皇帝从床上起来,沐浴要准备的东西就已经都准备好了。
进进出出的宫人们脚步声全都被地上厚厚的地毯吞没。
“朕昨晚是怎么回来的?”皇帝问道, 他记得他后来困得厉害,在黎晚床上睡着了。
曹钰说:“皇上醉了,在晚姑娘那儿睡着了, 奴才和小钱子去接的皇上。”
皇帝走到屏风后, 似是随口问道:“黎晚呢?还没起?”
曹钰心里忍不住腹诽皇上现在一天到晚就是黎晚黎晚,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道:“晚姑娘早就起了,一大早就牵着马去外面了, 说是去溜两圈, 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皇帝哦了一声, 过了会儿,又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她来瞧过朕吗?”
曹钰道:“来过了,见皇上您还睡着,就没吵皇上,自己去了。”
皇帝稍觉满意。
皇帝沐浴完,神清气爽。
只听到外面小钱子的声音说道。
“晚姑娘。”
紧接着是黎晚的声音。
“皇上醒了吗?”
这会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曹钰忽然发现,黎晚的声音和其他人的声音很不一样,并不是音质,而是声音里的感觉,形容不出来,但就是感觉很不同。
小钱子说:“皇上在里头沐浴呢,曹钰公公正在里头伺候着。”
黎晚说:“那我先回去用了早饭再过来。”
一直默默听着外面对话的皇帝刚翘起来的嘴角顿时又落下去,立刻出声:“黎晚,给朕进来!”
黎晚站在帐篷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问道:“皇上您穿好衣服了吗?”
曹钰看向皇帝。
皇帝脸上一热:“朕叫你进来你就进来。”
帘子这才被掀起来。
一身骑装的黎晚走了进来,脸上笑吟吟的,眸子晶亮。
曹钰正给皇帝穿上骑装。
皇帝不满的看着她:“你一个人偷跑去骑马了?”
宫人们翩然退了出去,只留一个曹钰。
黎晚就着宫人端着的水盆洗了手,然后满脸无辜的说道:“怎么能叫偷跑,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去的。”
她说着,极自然的走过来,替下曹钰,给皇帝整理骑装。
皇帝低头睨着她: “你昨晚比朕睡得还晚,怎么起的比朕还早。”
黎晚抿着唇笑:“皇上你喝的是烈酒,我喝的是果酒,自然不一样。”
曹钰见没自己的事了,也不杵在两人眼皮子底下,识趣的退了出去。
帘子一放下来。
皇帝脸上的天子威仪就收了个一干二净,有些别扭地看着黎晚:“昨晚朕喝醉了,是不是丑态百出?”
黎晚仰头看他,眨了眨眼:“皇上不记得了?”
皇帝面不改色,理直气壮:“朕都喝醉了,哪里能记得。”
黎晚却看到他发红的耳根,抿唇笑了笑:“那要我复述一遍吗?”
皇帝立刻说道:“不必了!醉后失态,在所难免,再说朕极少喝醉,昨晚是一时忘了节制,以后不会了。”
黎晚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皇帝凤眸一瞪:“不许笑朕。”
黎晚笑着歪了歪头:“可我觉得昨晚皇上十分可爱。”
皇帝俊脸一红,很不自在:“什么可爱?这形容小猫小狗的词,你竟用来形容朕。”
黎晚笑眯眯地说:“皇上比小猫小狗可爱多了。”
皇帝有些羞恼:“放肆!”
曹钰在外头打断了两人:“皇上,早膳备好了。”
皇帝瞪了黎晚一眼,才道:“送进来。”
黎晚昨晚吃多了烤肉,今天还有些腻,正好吃点清粥小菜解解腻。
皇帝还在取笑她:“你怎么这么能吃?昨晚一整条鹿腿,你吃了大半。”
黎晚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前没吃过那么香的烤肉,果酒清爽解腻,不小心就吃多了。”
今天胃里都沉甸甸的,感觉昨晚的烤肉还没消化完。
两人用完早饭。
皇帝便要出发去打猎了。
黎晚帮他配上了短刀,然后道:“今日我就不去了。”
皇帝皱眉:“怎么了?”
黎晚道:“会有些不忍心。”
说到这里。
黎晚却突然想起黎欢来,神色忽然微微一变,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察觉到了,少见她这样的神色,不禁问道:“怎么了?”
黎晚看了看皇帝,然后轻声说:“我今天去骑马的时候,见到黎欢了,她是我的堂妹,是太后亲弟的嫡女。”
皇帝是何等聪明的人,只听到这里,就听出了黎晚的话音,他神色微微一变,随即眼神冷下来,静静地看着黎晚,等着她的下文。
皇帝私底下极少用这样冷峻的表情面对她。
很多时候,皇帝是以“元棣”的身份面对她。
以至于黎晚都会忘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掌握着全天底下人的生死的人。
其中也包括她的生死。
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皇帝。
天子的威仪和压迫感扑面而来。
如果是曹钰,此时怕已经跪下请罪了。
黎晚自然也知道自己正站在危险边缘,她下意识停顿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黎欢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
她与黎欢其实并无深交,可却记得黎欢对她的善意,小时候黎晚曾跟着母亲去到那个巨大冰冷的黎家,在所有人报以高高在上轻视的目光时,是黎欢主动牵起她的手,她始终记得黎欢叫她晚姐姐时那张温和善意的笑脸。
黎欢不该因为家族里一些人的野心而葬送了这花一样的生命。
黎晚无法狠下心来置之不理,她定了定神,凝视着皇帝冰冷的凤眸,轻声说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不是几月前我做的那一场梦,那是不是我这一生的命运会走向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最后是不是也会在刑场上和黎家百余口人一起被砍头。”
她语气十分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有如惊涛骇浪直直拍向皇帝。
皇帝瞳孔骤然一缩,眼神惊骇,心脏几乎有战栗般的疼痛感,后背一阵发凉。
他心有余悸的看着黎晚的眼睛。
她不闪不避的凝视他,双眸乌润,明亮,坦然。
皇帝记得,黎晚说过的那个梦。
黎家谋逆,满门抄斩,其中也包括她。
如果不是那个仿佛预知未来的梦,她未曾向他投诚,他会一直冷落她,不会给她一丝走近自己的机会。
而等到最后清算的时候,她也会同黎家一起,被他亲自下令斩首。
一想到这,皇帝心口便剧烈悸痛起来,脸色都有些苍白。
黎晚主动伸手牵住了他的手,立刻被他用力紧紧攥住。
她仰起头,看着皇帝,眼底带着几丝不忍悲悯:“黎家但凡参与谋逆者,罪无可赦,但黎家上下百余人口,其中又有多少毫不知情的人,如我、如我父亲母亲、兄长弟弟一般?”
黎晚说道:“人命非草芥,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会哭会笑,有的或许奸恶野心勃勃,他们罪有应得,但也有人与世无争,与人为善,一生不曾做过恶事,如黎欢,总以善意待人,她还只有十六岁,还没来得及长大,还没尝过这世上的酸甜苦辣,却被一些人的野心而被无辜牵连,白白送了性命。”
她放柔了声音,眼神温柔而悲悯:“皇上难道不会觉得可惜吗?”
皇帝定定地盯着她,凤眸里的冰霜渐渐融化,缓缓漾开波光。
他缓缓低下头来,用额头抵着黎晚的额头,凤眸凝视着她:“阿晚,你赢了,朕的确觉得可惜。”
他的确被黎晚的话打动。
但更多的,是他被黎晚最初的那番话给震撼到了。
他差点就亲自下令杀死了他此生挚爱。
只是想想,他都忍不住一阵后怕。
直到此时,都依旧心有余悸。
皇帝想到黎晚做的那场梦,突然有些不安,在那场梦里,他是杀死她一家的人。
不止是在梦里。
她入宫以后,他也待她很不好。
皇帝摸了摸她的脸,说:“阿晚,若朕早知道会爱你至此,你刚入宫的时候,朕一定不会对你那么不好。”
黎晚忍不住笑了笑:“傻子。”
皇帝掐掐她的脸道:“你才是傻子。”
明明那黎家嫡系对她一家毫无半丝温情,更是将她送进来当牺牲品,她却只因为黎欢对她稍有善意,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为那些人求情。
“你如此对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领你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