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筱之
方芙兰包括方家的事,程昶从未与她提及过半个字。
但三公子不想让她烦心,不代表她可以熟视无睹。
云浠接过茶,没有饮,“三公子过去虽荒唐了点,但这两年来却是与人无害。我不知何人竟要再三取他性命,但忠勇侯府中,如果有人助纣为虐,无端加害于三公子,我不管她是什么理由,若被我发现,绝不姑息。”
云浠说这些话时,语气虽然决绝,但神色竟还是淡然的。
方芙兰看着她,心中一时也不知作何感受,或许是历经沙场战乱,自从阿汀从岭南回来,就变得沉稳镇定,从容不迫了。
只有这执拗得近乎一根筋的性子一直不变。
方芙兰柔声道:“你说得对,是不该姑息。”
云浠该说的已说完,想着阿久从扬州回来,这两日都被她拘在府里,正打算绕去后院,提点阿久一二,这时,赵五忽然进来禀报:“大小姐,枢密院那边来人了,说是刑部的田大人查到了布防图遗失的线索,请您去刑部一趟。”
此前兵部布防图遗失,田泽在刑部负责查案,云浠在枢密院广西房负责捕盗。
眼下田泽找她,想必是有了那贼人的线索。
云浠听了这话,一点头,把手中茶水放在一边,跟赵五交代了句:“备马。”径自往府门口步去。
厮役很快备好了马,须臾,只听府外一声骏马嘶鸣,马蹄声渐渐远去了。
方芙兰在正堂里坐着,看向一旁的几案上,云浠未饮一口的茶,半晌,站起身,把茶盏与茶壶收进托盘里,拿去后院清洗了。
时值午过,阿久正倚在后院的回廊下晒太阳。
见方芙兰一个人过来,将嘴里含着的枯草一摘,纳罕道:“嫂子,您怎么亲自做这些杂活?”
方芙兰柔柔一笑道:“这是阿汀的杯盏,我左右无事,便帮她洗了。”
阿久问:“阿汀方才回来了?”
“回来了,”方芙兰道,“眼下宫中有要事,又走了。”
阿久“哦”一声,又枕着胳膊倚廊下。
她偷了李主事临终留下的血书,做贼心虚,这几日都听云浠的话,老实呆在侯府哪儿也没去。
方芙兰见阿久在回廊下昏昏欲睡,唤了声:“阿久。”
她走过去,从荷包里取出一个事物:“这个送你。”
阿久看了一眼,是一个湖蓝色的香包,她没接,笑了下道:“嫂子怎么忽然赠我东西?”
方芙兰柔声道:“日前我整理云洛留下的事物,发现两个他从前常用的香包,我身子不好,惯来是不用香的,便想着一个给你,一个给阿汀。”
阿久愣了愣,问:“这是……云洛的东西?”
“也不尽然。”方芙兰笑道,“我在里头新添了些广藿,有明目醒神之用,你是行伍之人,将它佩戴在身边想来会有裨益。”
阿久又仔细朝那香包看去,正面的图腾,果真是云洛最喜欢的塞北苍鹰。
她心间一动,顺手把香包接过,“那就多谢嫂子了。”
方芙兰温声道:“阿汀近日操劳,今早好不容易从西山营回来,方才宫里有人传消息,说好像找到什么盗匪了,还没歇上一会儿,又匆匆赶去衙署了。我常年在家,凡事不能陪在她身边照顾她,还要多劳烦你。”
阿久听了这话,稍怔了一下:“宫里传消息说,找到盗匪了?”
方芙兰微一颔首:“似乎是的,阿汀接到消息就走了,我也没听详尽。”
阿久把香包别在腰扣上,沉吟一会儿,忽问:“嫂子知道阿汀今日什么时候回府吗?”
“阿汀不常在府里歇,今日公差繁忙,倘回来也是很晚了。”方芙兰道,又问,“怎么了?”
“没事儿。”阿久道,随即咧嘴一笑,“我想起有日子没去看老忠头了,想过去看看他。”
她说罢,把搁在一旁的剑一拿,对方芙兰说:“那嫂子我出门了啊,要阿汀回来了,您就跟她说我去老忠头那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怕涉及违禁情节被锁,写得比较模糊,今天读了下觉得太意识流了,有点问题,这两天要好好修一下,反正情节就是这么个情节。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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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云浠到了刑部, 田泽已经在刑部的外衙等着她了。
申时已过,大多官员已经下值, 衙署中没几个人在。
田泽见到云浠, 上前来道:“将军。”
云浠问:“你有偷布防图贼人的消息了?”
他二人相熟,私下相见省去许多虚礼, 田泽一面引着云浠往值房里走,一面说道:“查到了,是绥宫附近, 万寿堂的掌柜给的线索。”
偷布防图的贼人虽然神通广大,但他毕竟以一敌众,在逃脱之时,被人当胸劈了一刀,受了伤。
田泽便是利用这一点, 自二月初起, 便命人在金陵各大医馆查访, 让他们留意前来看伤或者买伤药的人,其中万寿堂、保和馆、回春堂等九个医馆都说见过可疑的买药之人。
“因月初到万寿堂买药的可疑之人是个女子,我便没怎么留意, 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给了这间医馆的掌柜一瓶红花膏, 让他贩售给之后再来买伤药的人, 没想到大概六七日前,又有可疑之人到万寿堂买伤药了。”
田泽口中的红花膏是太医院特制的,药膏的气味人闻起来寻常, 但对于宫犬来说却极其刺鼻,是以但凡有人用过这红花膏,宫犬便能凭着气味寻到此人的踪迹。
“我已经把万寿堂的掌柜请到衙署来了,将军可亲自问问他。”
田泽说着,把值房的门推开,里头果然候着一个身着锦袍,身形矮胖之人。
这人见了云浠,连忙上来拜道:“大人。”
云浠免去他的礼,问道:“万寿堂是间大医馆,每日到你处看伤的人不知凡几,你如何知道日前到你铺子上买药的人正是我们要找的贼人的?”
“回大人的话,那人是不是贼人小的也不确定,不过月初田大人查访贼人时,小的医馆里来过一名可疑女子,她几乎买空了小的铺子上所有的三七与花蕊石,小的以为要用到这许多药材,必然是有人受了重伤,是以留了心。没想到大概六七日前吧,又有另一名男子拿着张差不多的药方到小的铺子上来买伤药了,因这两张药方的字迹一样,小的怀疑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因此想了个辙,把田大人留下的红花膏卖给了他。”
云浠问:“这人的模样你还记得吗?”
“模样瞧不清,拿斗笠遮着脸。”掌柜的道,想了一想又说,“哦,他右臂可能有伤,小的看他拿药、取银子,都是用的左手。”
右臂有伤?
云浠听了这话,沉吟起来,忽然间,脑中一下回响起她与程昶赶回金陵那日,周才英说的话——“他跟人打斗时,只用左手,右边的袖管子,好像、好像是空的。”
盗取布防图的贼人能在千百禁卫眼皮子底下脱生,本事定然不小,而那日救下周才英的神秘人,也有同样的通天本事。
这样的人,整个金陵城都难寻得一二,只怕不会是巧合。
“他究竟是右臂有伤还是没有右手?”云浠问。
“这……那人来买药时,上半身都裹在褐色的罩衫里,想必……没有右手也是有可能的。”
果然。
云浠对田泽道:“望安,刑部这里可有画师?”
“将军想要谁的人像?”田泽问,“我可以画。”
云浠愣了一下:“你会画?怎么从前从未听你说过?”
田泽步去桌案前,提笔蘸了蘸墨汁,垂着眸道:“亡母生前颇擅丹青,望安儿时跟着亡母,与她学过一二。”
云浠又愣了下,她与田泽田泗相识经年,这居然是第一回 听田泽说起他的母亲。
但她并没有在这桩事上多留意,说道:“画阿久。”
“秦护卫?”
“对。”云浠点头,“我要她的人像。”
此前阿久偷了李主事临终留下的血书,云浠就怀疑兵部布防图失窃,与阿久以及她两个朋友有关,眼下听万寿堂的掌柜说月初到他那里买伤药的是个女子,心中的疑虑不由加深。
须臾,一副阿久的人像便在纸上落成。
云浠拿起来,递给万寿堂的掌柜:“郑掌柜你看看,这位是不是月初到你医馆上买药的女子?”
郑掌柜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是、是,正是她,个子高高的。”
云浠问:“你可还记得她是哪一日、什么时辰来买的药?”
“二月初四……不对,二月初三,午过未时。”
这就是了。
二月初二,兵部布防图失窃。
当夜,云浠在西山营接到消息,带着阿久与田泗赶回枢密院。
而隔日一早,也就是二月初三,阿久忽然说有私事要办,与云浠告假,此后七八日不见踪迹,一直到七八日后,她赶到扬州,窃取了李主事临终留下的血书,才再一次出现。
原来当时阿久所谓的私事,是听闻窃取布防图的盗贼受伤,去给他买伤药了。
照郑掌柜说的,这些日子除了阿久买过伤药,还有一个独臂人也买过同样的伤药。
也就是说,这个偷取布防图的盗贼,一定与阿久和这个独臂人有关。
云浠问:“那个独臂人既是六七日前才到万寿堂买药的,郑掌柜怎么不早些告知刑部,偏要等今日才说?”
郑掌柜听了这话,却是犹豫。
反是田泽道:“将军有所不知,将红花膏售卖给可疑之人这个做法,是在下私下交代的,刑部包括三司其他人等并不知情,在下此前也跟各间药铺的掌柜打过招呼,但凡发现可疑的人,当先来禀报在下。郑掌柜其实一早就来过刑部了,但在下那两日碰巧不在,是以才耽搁到了今日。”
云浠听了这话,有些诧异,不明田泽为何不将追查盗贼的法子告诉其他同僚。
不过她没多想,眼下宫中三公子与陵王斗得厉害,众臣各有各的生存之道,皇宫失窃案又是大案,谁知道里头的水有多深,田泽谨慎些也应当。
也是幸好他行事隐秘,没成想这案子最后竟真的查到了阿久身上。
云浠对郑掌柜道:“劳烦掌柜的回去后,不要将今日您来刑部所说的话告诉任何人。”
“这个小人心里有数,大人放心。”
郑掌柜说完,便由田泽手下的吏目引着,离开刑部了。
云浠又问田泽:“你已经派人循着红花膏的气味,去寻那盗贼的踪迹了吗?”
“派了,找到了一间废宅。”田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