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筱之
一旁的孙海平问:“小王爷,怎么着?您是眼馋那破落户小姐手里的狗崽,想再去跟这穷酸郡王家讨一只?”
孙海平就是程昶身边的小厮,嘴忒贱的那位。
“叫小的说,马场里那七八只狗,都没那破落小姐抢走的这只好看,要不咱撵上去,叫她把这只给咱们,不给就摔了,反正小的看她也养不活。”
程昶无言地看孙海平一眼,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放下帘,说:“回府。”
孙海平应:“好勒。”也跳上车前座。
马车辘辘跑了一阵,程昶又掀开帘,吩咐孙海平道:“你明日一早,命人备一碗羊奶。”
“咋啦,小王爷,牛奶喝腻了,改喝羊奶了?”
程昶继续道:“备好送去忠勇侯府。”
“这天太热了,羊奶不经放,以后日日备一碗,赶着天亮送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一章说皇帝要赶在夏至节出宫,与民同乐,这个夏至节改成了秋节(立秋),不然时间不对,因为夏至过了才入伏,到农历六月底,已经二伏快三伏了。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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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章
方芙兰不喜猫狗, 云浠把脏脏带回府后,把它养在自己院里。
巴掌大的小狗, 一日一个样, 脏脏初来时,连走路都磕绊, 从院门口跑到云浠屋前,一路要栽好几个跟头。
云浠原还愁自己养不好它,谁知半月下来, 脏脏被三公子和小郡王一早一晚两碗羊奶供着,一日比一日健壮。
有回田泗来寻云浠,见脏脏正在吃奶,咋舌:“这、这、这小狗崽,咋吃得, 比人还好?”
云浠看着脏脏碗盆里的新鲜羊奶, 也觉得受之有愧。
她起先觉得脏脏身子孱弱, 怕养不活它,程昶和程烨初命人送羊奶时,她便收下了。
而今脏脏活蹦乱跳, 白叔腿疾大好,阿苓又做了些缝补活计添补家用, 云浠每月能匀出点银子, 拿出来每三日买一碗羊奶,再配上米糊,也是养得好脏脏的。
云浠这么想着, 隔日一早便让赵五去琮亲王府和南安王府辞谢。
当天下午,赵五就回来了,带话道:“小郡王说,脏脏是生在南安王府的,那日承蒙大小姐您救它一命,南安王府应该管它。”
“三公子说,脏脏本来是他要养的,但他怕家中厮役不好管束,把这麻烦推给您,心中过意不去,加上放心不下脏脏,等三个月后再断奶。”
两边话都说得漂亮,还顺带捎回来一只空心的木球,一盆捣软和的骨头肉,都说是给脏脏的。
云浠只好收下,问:“那三公子和小郡王还说过什么旁的没有?”
赵五想了一下:“有。三公子和小郡王都说,想改日过来看脏脏。”
一旁敞着肚皮晒太阳的脏脏似听懂了这话,欢愉地“嗷呜”两声。
它不知道上哪儿去玩了一遭,又蹭了一身泥,云浠看它一眼,生怕程昶程烨来了后,看到脏脏这副脏模样,以为她没把它照顾好,应道:“行吧,那我先带它去洗个澡。”
然而程昶与程烨却迟迟未至。
这也无怪。
七月初,秋节将至,今上即将出行,礼部与宗室们各领了差事,都忙得不可开交。
况乎今上近日心境不佳。
前一阵京郊流寇的乱子至今未平,今上斥了姚杭山以后,命一名四品将军带兵过去平乱。
岂知那些流寇竟与当地的山匪勾结,兵一来,遁入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兵一走,又出来滋事。
本来官有官道,匪有匪道,两边各行其事,只要匪贼们不要做得太过,太平盛世年间,当地官府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回不知怎么,这帮流寇一来,这些匪贼们竟铆足了劲儿跟朝廷对着干。
眼看着秋节就要到了,流寇滋事的地方,离金陵不过七八十里,当地的官府生怕这些匪寇一个兴起闹到天子跟前去,便与朝廷派来的将军通力合作,还真抓了一个匪头子回来。
今上把这匪头子扔给郓王,命他三日之内审出结果。
郓王是辖着大理寺的。
他把匪头子关在大理寺的刑牢里审了三日,无奈这匪头子一身硬骨头,末了,啐一出一口血,比着一根小拇指道:“我们山头七个老大,我就是个小幺,你们以为端了我的窝就一锅端了?还早得很哩,我哥哥们在哪儿,没人带路,就凭你们,一辈子都找不着!”
隔日,大理寺卿跟着郓王进宫,战战兢兢地把匪头子的供词呈于御前。
今上一看,勃然大怒,当即让大理寺卿滚蛋,然后罚郓王在御书房里跪着,跪一整日。
他想不明白,为何一桩看起来这么简单的差事,任谁领了去都办不好。
恰逢陵王进宫面圣,看郓王在一旁跪着,本着兄友弟恭的原则,便帮忙说了一两句情。
今上愤然,方压下去的邪火又窜了上来,冲陵王撒了个遍,末了道:“你要帮老四求情是吗?那正好,你们两兄弟一起跪着。”
陵王温文有礼,郓王虽有点吊儿郎当,在御前还算规矩,两位皇子的性格都不错,因此明面上的关系尚好,不算交恶。
私底下不好说,毕竟有个储位摆在那儿,想来暗中勾心斗角一定也是有的。
这回陵王与郓王倒是真真切切的同甘苦同患难了一回,跪了一整日,膝下连垫子都没一个,隔日出宫时,险些走不动道儿。
两位皇子尚且如此,下头的人更是如临大敌。
今年秋节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被京郊流寇这么一闹,各部衙门反而人心惶惶,愈发担心那些不怕死的匪贼们赶在秋节当日混入金陵,凑到御驾前来折腾一番,一时排查的排查,加强防卫的加强防卫。
程昶是巡城御史,程烨是在京房的统领,兼之又都是宗亲,各自差事都重,便无闲暇去侯府叨扰脏脏了。
日子终归是要一天一天过去的。
在朝臣们惶惶不安之中,在百姓们争相期盼之中,秋节终于到了。
这日一早,方芙兰在侯府门口贴了秋神蓐收的画像,挂了稻穗。
云浠留在府中用完午膳,打算早些出门,陪方芙兰去街上转转。
她这日是夜里当值,前一阵儿程昶与她说,那个手心有刀疤的仆从,会在秋节当日赶来见他,告诉他有关真凶的线索,程昶怕自己伴驾走不开,请云浠帮忙留意。
云浠应了,之后还特地去张怀鲁那里调了班,换到程昶伴驾随行的那条街巡视。
自大理寺为云洛翻案后,张怀鲁对云浠已不似以往那般苛待,这种小请求,他当即一口答应,还和颜悦色地叮嘱:“秋节这样的大日子,金陵自有巡查司和在京房看着,轮不到咱们京兆府,你一个捕快,权当是过节,在街上逛逛即可,累了就回府,不必等天亮。”
赵五套好马车,将要出府时,府上又来了客。
竟是罗姝。
她笑道:“我今早起迟了,紧赶慢赶,险些来晚了,叫阿汀和芙兰姐姐好等。”
听她这话的意思,原来是事先与方芙兰约好的。
方芙兰温声道:“我近日听说了你的事,想着你这几日必然辛苦,原本想让鸣翠去你府上说一声,让你不必特地赶来陪我,又怕你觉得我多事。”
“芙兰姐姐哪里的话?”罗姝一笑,去挽方芙兰的胳膊,“姐姐难得出府过节一次,姝儿怎么能不作陪?再说了……”
她一顿,脸上微红,“我这阵子被那事搅的,心中乱极了,还想来找姐姐你说说话呢。”
她虽未言明“那事”是何事,但云浠心知肚明。
时距云浠退亲已两月,风声平息,裴罗二府不再藏着掖着,虽尚未定下日子,已将罗姝与裴阑的亲事摆到明面上来议了。
裴府门第显贵,裴阑又官拜大将军,罗姝能嫁给他是实实在在的高嫁。
罗府生怕这门已到屋槛的好亲事跑没了,裴府还没下聘,已暗中备起了嫁妆。
罗姝像是的确有一肚子的话要倾吐,几人刚上了马车,她便迫不及待地与方芙兰细语起来,左不过女子闺中带了些娇羞的忧虑,云浠在一旁听着,没开腔。
她其实是放心不下罗姝的,毕竟她至今都未查出两回跟真凶报信的人究竟是不是她。
何况方芙兰要与罗姝来往,云浠也找不到理由相阻,总不好直接跟方芙兰说,罗姝这个人,也许没有面上看着这么简单吧。
理由呢?
她只好一路跟着她们二人,打定主意等日暮华灯上了再去上值。
大绥尚灯,以为明灯如星子,能向天上地下的神灵祈福。
秋节这日,秦淮河岸张灯结彩,只等日暮时分,銮驾从宫中一出,齐齐将灯点亮。
云浠陪着方芙兰与罗姝四下转了一会儿,路上,遇着了不少与她们一样早早出门的贵妇贵女们,说来也巧,走到一处僻静地,老远瞧见了姚素素。
云浠与姚素素关系不佳,不想上前与她撞个正着,便在原地驻足,等着她先离开。
谁知姚素素竟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四下张望一阵,见是无人注意到自己,将手中雪团儿交给身旁的丫鬟抱着,提裙进了近旁的一座道观。
大绥本就尚佛不尚道,这是秋节,常人都向秋神蓐收祈福,哪有莫名去道观的?
云浠见姚素素行踪诡秘,心中起了疑,但她不想多管她的事,便和方芙兰说:“走吧。”
方芙兰应了,然而罗姝却仍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道观的方向。
方芙兰唤了声:“姝儿妹妹?”
半晌,罗姝才似回过神,勉强勾起一笑,问:“怎么?”
云浠道:“酉时快到了,阿嫂晚间的一道药还没服,我要送她去药铺。”
方芙兰常看病的那家药铺子不远,不到半柱香就走到了,大夫去煎药的当口,罗姝一直心神不宁,方芙兰与云浠都猜到她这幅样子,定与方才见到的姚素素有关,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毕竟与姚素素有关,八成就和裴阑有关了。
罗姝坐了一会儿,蓦地起身,对方芙兰和云浠道:“芙兰姐姐、阿汀,我闻不惯这里的药味,心口闷得慌,想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言罢,也不带丫鬟,自己一个人出了铺子。
方芙兰看云浠一眼,说:“你跟着去瞧一瞧,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她。”
云浠正有此意,当即应了,拿了剑,跟着罗姝离开。
她没有追上罗姝,而是不动声色地缀在她身后数步开外。
罗姝像是也没注意到自己后头有人,快步来到之前的道观,抬手在自己心口微微一抚,沉了口气,径自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