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满枝
在宫里这几日,魏宝亭一直闭门不出,甚至脸上的妆容也不卸去,脸上蜡黄,嘴唇干涸,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绕是谁见了都说一句心疼,更别提贵妃知晓后只在心里冷笑,也暂时将她放在了脑后。
可柳鹤鸣确不这样想。
他这几日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朝中人人巴结,更是大权在握,只等着贵妃诞下皇子,便让皇上下一道封为太子的圣旨,到时候柳家才是真正的风光。
听闻魏宝亭卧病在床的消息,更是觉得这是个献好的时机,再说,她若真是不从,一副病殃殃的身子,又能奈他何?
柳鹤鸣刚走进听雨轩,就被一股刺鼻的酸臭味熏的险些退了出去,他推门而入,便见魏宝亭正披着厚厚的衣裳坐在小塌上,回头一眼。
憔悴,枯黄,奄奄一息。
他一愣,“殿下怎么病的这么重?早就听闻你身体不适想着来看看你,可是被事务缠身没来得及,你、你怎么病成这幅模样了!”
魏宝亭偏头避开他的触碰,拿起帕子掩住嘴巴咳嗽了几声,虽说有帕子掩着,但还是有喷洒的液体,惊的柳鹤鸣后退一大步,面色难看的盯着塌上的女人。
魏宝亭一笑,毫不在意的将嘴巴擦了擦:“惹将军烦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半月前那场倒春寒落下的,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他眯眼盯着面前面色难看的女人,只觉得自己被一盆子冷水泼下,还是带着令他作呕的唾液,只想着快些回府将身子洗一洗。
刚要离开却听殿外有人抱怨:“药味这么难闻,作甚每日都要熬?那日从万仙山回来也不见她生病,怎的如今倒是生病了?分明就是怕贵妃娘娘,这才整日缩在宫里。”
魏宝亭嘴角的笑意落了下去,偏头看向窗外,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如意。
那时候她偷了簪子诬陷给谢之州,她本想着将她赶出听雨轩的,结果她没有离开,留在这里做些粗使的活。
没想到今日,竟然......
她眼底闪过丝懊恼,却见柳鹤鸣忽然大步而来,捏住她的脸,重重一擦,凝眸盯着指尖上那厚重的脂粉。
“殿下......病的可真是严重啊,需不需要臣来为您热一热?”他低头,凑近她。
魏宝亭指尖泛冷,却一个劲的提醒自己要冷静。
他能旁若无人的进听雨轩来,这宫里肯定已全都是他的人,她就算是挣扎,自然也不会逃脱掉,反倒会激起他的斗志,造成不好的后果。
她抿住颤抖的唇,忽的笑了下,“将军也知道贵妃娘娘与我有颇多误会,如今后宫诸多事宜又是她全权管理,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空有名头罢了,这才想着,生病了贵妃应该就不会为难我了,这才......”
魏宝亭仰起头来,冰凉的指尖擦了下眼角逼出的泪珠子,将眼周那片脂粉弄得乱糟糟一团,就这么看着他,瞧着......一点都不可怜,甚至是滑稽。
让人全无胃口。
他伸手,在她的脸上很狠的擦了几下,却见越擦越脏,甚至指腹也染上些脂粉,混合着屋里令人作呕的气味,也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少药汁才弄出来的。
他唤道:“来人,送盆水进来,再拿进香炉来。”说完便坐在她的身旁,瞧一眼她突然僵硬的神请,笑道:“殿下放心,此事我必定不与贵妃说,只我们两个人知晓。”
魏宝亭勉强一笑:“......那就谢谢将军了。”
听到他的回话,柳鹤鸣大笑一声,而后站起身来,将外袍脱下来放下,垂眸盯着她。
魏宝亭紧张的双手紧攥在一起,心想着他要是来强的她该怎么办?
如今宫里宫外都是他的人,她要是喊人的话,有人来救她的概率又是多少。可她想来想去,并不觉得这个时候会有人来救她。
待宫女将水盆端进来时,她的目光凝在上方,思索自己一水盆将他砸晕过去的可能性,只能如此了,若是他硬要乱来的话。
柳鹤鸣:“这里没你们的事情了,都下去吧。”说完,他靠近魏宝亭。
魏宝亭侧头看他一眼:“......将军如今真是,连我宫里的宫女都如此听你的话。”
柳鹤鸣笑:“殿下此话差矣,到底还是有些不听话的,不过若是要我知道了,我身边的侍从就直接将她们解决了,也省的我见了头疼。”
魏宝亭咬住牙,知道他这是在威胁自己,也不出言反抗,只在脑子里一遍遍的演练若是他硬来该如何一招将他打晕。
幸亏那日遇刺之时,她闲的无聊让谢之州教了自己几招,虽然可能并无甚用处,可到底心里还是安慰了一些,倒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她将手伸进水盆里,心不在焉的撩着水珠,余光瞧见他腰上带着的长剑,心里一凛,便道:“.....将军现下到底是何意?”
“殿下在装傻?你竟不知我是何意?”
魏宝亭斜眼盯着他腰间的长剑,不言不语,像是在生闷气,察觉到她的目光,柳鹤鸣大笑一声,立马解了长剑放在一侧,随后想到了什么,又大步走去门□□给了外面守着的侍卫。
他虽然不怕她,但是到底还是警惕,生怕她拿了去威胁自己。
魏宝亭却松了一口气,他没了剑,对自己也是少了一份威胁。
她在脑海里飞快的思索可行的方案,身体忽然一僵,柳鹤鸣已经不耐将手放在她的腰上,随后重重吸了口气,“殿下洗个脸都如此慢,不如臣来帮帮你?”
魏宝亭刚要说不用,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长乐公主,您不能进去!”
“长乐公主留步啊,大人吩咐了.......”
魏紫安已经让宫女春月将门推开了,一进来就指着魏宝亭道:“我就说嘛,你这病肯定是装的,母妃还不相信......舅舅,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的看,忽的捂住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舅舅!你知道我讨厌她的,你怎么还,怎么还......”
她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脸上滚落,红唇被她死死的咬住,一副难过至极的模样。
柳鹤鸣本就是贵妃胞弟,对这个外甥女公主也是向来宠爱,加之魏紫安本来就生的好看,性子还好,光是大魏第一美人的称号,就够他在外面吹嘘许久的。
心里对这个外甥女不光是爱宠,还有骄傲。
此刻见他满脸失望的模样,连忙开口哄她,却被她推出了房间,而后便听见她失控的对着里面的魏宝亭大骂,让他无奈的很。
知道今天事情是办不成了,柳鹤鸣只好对着门口的侍卫道:“看着长乐公主些,别让她做了傻事。”又不放心,嘱咐道:“等她回宫的时候通知我一声。”
侍卫应声,他这才大步离去。
殿内,魏宝亭撩起水,将自己的脸洗干净,拿过一侧的帕子擦着,听着外面没了声响,她这才小声的对她道:“谢谢你。”
魏紫安正站在对面,听到这话抬眸去看她,眼里还挂着泪珠,楚楚可怜,“......不用谢,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舅舅做的不对。”
她看起来难过极了,魏宝亭上前一步,“你要不坐下来?”
她这才听话的坐在塌上,“今日这事,依着舅舅的心性,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若是需要,我身边的侍卫可以借给你,毕竟我是他的外甥女,总会顾忌下我的意愿,不过......也长久不了。”
“你......为什么会帮我?”
魏紫安抿唇,过了许久,才小声道:“谢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又曾救过她,如今他......他没了,我也算是报答了。”
她心里抽疼,又不想在魏宝亭面前表现出来,只侧头将自己忽然红肿的眼遮挡起来。
听她提起谢之州,魏宝亭神色一顿,继而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神情,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起来。
半个月过去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实在是让人担忧。
不过因着魏紫安的关系,她这几天倒是没再受到柳鹤鸣的威胁,只不过某天夜里被宫外惊呼吵醒了。
外面一片喧哗声,魏宝亭这几天夜里本来就睡得不沉,是以外面一有声响就被吵起来了,她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问道匆忙赶进来的玉嬷嬷:“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玉嬷嬷:“皇上晕过去了!”
“什么,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嘛?”
玉嬷嬷将事情交代了一下,她这才听明白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惊惶。
这几日皇上一直宿在贵妃的宫中,贵妃为了讨好皇上,更是搜罗宫里的美女悉数送到了他的塌上。
就是在昨夜,皇上随手扯了几个人上去,冲进去的时候忽然带出了一堆血,且还止不住似的。
将整个床榻都染红了。
皇上本就被吓了一跳,差太医来问,却说是流产了,顿时震怒,还没来得及下令处置那名宫女,便被怒火冲心,一时喘不过气来,气晕了过去。
“如今太医说,皇上身体本来就虚弱,今夜经此一遭,能不能撑过去还不知道呢!”玉嬷嬷急道:“如今皇上人就在贵妃宫里,太子之位空悬,恐怕......”
她没敢再说下去,魏宝亭却懂她的意思。
恐怕大魏的天下也变成柳家的了,且不论贵妃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她还有一子魏照天,虽然被皇上贬为庶人,但如今皇上就在她手中,圣旨还不是她想要如何就如何?
整个皇宫灯火通明,魏宝亭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忽然听人传,贵妃宣召。
玉嬷嬷:“这个当口宣咱们去,这不是摆明了要宣圣旨嘛!”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人脸上显得格外阴沉,魏宝亭整个人紧绷起来,明明方才才从被褥里出来,可现下身上却一片冰凉。
她之前一直在等,等谢之州回来,她是相信他的。男人离开的时候曾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过,现下想起谢之州来,她的心平静了下。
而后道:“嬷嬷,你拿些纸笔过来。”
“殿下您要纸笔做什么?”
魏宝亭:“今日贵妃宣众人,定是为了太子一事,眼下皇上的身体已然难堪重任,太子便是新皇,若是真让柳家人把持了皇位,那与我来说,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原先一直在等......可现在不能再等了,我今日便以朝华公主之名,写下这封揭露贵妃罪行的告名状,你差人誊抄几份,分别送往各位大人府上,其余便张贴在皇城街道上。”
就算这件事情对贵妃来说根本打击不到,也只是名声受损罢了。但是对谢之州来说,却是很好的契机,本就有大魏皇帝不顾民生在前,后又有贵妃囚皇上让柳家独大把持朝政,民心自然会向起义军偏斜。
且起义军还是前朝谢氏。
她现下也紧张的很,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就这么过去,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可她本质上就是个普通人罢了,到了这个地步,最大的感受也只是紧张和恐惧。
等魏宝亭去到涟漪宫的时候,就见殿门外乌泱泱跪了一群人,她镇定神色走上前去,刚要跪下,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尖叫——
“前朝太子领军,攻破城门了!”
“不好了!他们进来了,皇宫、皇宫也被他们攻进来了!”
“大家快跑......啊!”
魏宝亭脑海里嗡嗡的响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漫天火光朝着自己飞扑而来,是一支支箭头燃火的箭,此时四散射向众人。
她心里一慌,还没来得急多想,就见原先站在贵妃殿外守值的侍卫忽然飞扑过来,接着将她带离了火海,而后迅速将手松开,跪地道:“殿下受惊了,卑职受谢大人命令保护您,请殿下随我来!”
魏宝亭迷迷糊糊的,好歹将理智找回来,声音却已经带上了哽咽,“我凭什么信你?”
侍卫仰头,冲着她道:“殿下,谢大人本名不叫谢晏......”他到底不敢吐出那三个字,只对着她做了口型。
魏宝亭眼角的泪水却哗啦一下涌了出来。
......终于等到他了。
魏宝亭连忙跟上面前这侍卫,虽然避开了闯进来的兵士,但到底还是撞见了许多,皇宫内早已经成了一片修罗场。
行至宫道上,她脚下不稳忽然摔倒,而后便见一群带刀兵士冲了过来,那侍卫眼疾手快将她拽到一侧的花丛里。
也是这一摔,让她得以见到许久未曾见过的男人。
他穿铠甲,披红色战袍,身上已被鲜血浸染,浑身肃杀之气。
他的面容隐在头盔之下看不清楚,只能看见锋利流程的下颌线条,双唇紧绷,眼神如同寒冰望向面前带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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