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放英
然后又朝旁边一个男人说:“团长,我之前就说不要和他们合作嘛,你看,现在他们弄得不伦不类的,都是糟蹋玩意儿。”
旁边有几个演员附和。还说:“这种乡下戏班子就知道整这些花活,还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梆子团合作,丢我们京剧的脸!”
另一个方正脸不屑地说:“是啊,还演什么《封神榜》,都是封建迷信的玩意儿,这要搁几年前都得被批倒斗倒,现在还敢大咧咧拿出来了?也就这些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才一股脑的叫好。”
盛慕槐忍不住,用嘲讽的语气说:“你要是觉得这是封建迷信,你来参加娘娘庙的庙会干什么哪?哦我忘了,你自个儿不能决定,都是团领导不懂你的心思,非要搞封建迷信是吧?”
方正脸看了一眼头发稀疏的团长,急了:“你别乱说啊!”
“还有,” 盛慕槐继续说,“你们没文化我就给你们科普一下。《封神榜》是中国传统的神话故事,著名的京剧大师周信芳也曾经排演过,和小杨月楼、刘汉臣、王芸芳等艺术家在上海的天蟾舞台献演多天。你要是觉得你比周老板还懂京剧,那我也没办法。”
李学林看着盛慕槐那张稚嫩却覆盖了粉墨的脸,心里止不住地发痒。清纯与妍媚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这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盛慕槐也注意到了这目光,她当然知道这就是昨晚在树林里“好坏”的团长,这人年纪起码四十往上,地中海,油肚,整个人都一副官腔十足的模样。
可是这会儿他的眼睛正在来回梭巡着自己,从脸移到脚上的跷,在从跷又移到脸,那目光仿佛黏腻的触手,正在隔空触摸她。
真恶心。盛慕槐在这眼神下觉得浑身发寒,转身就要走。
这时候,台上又演到了精彩处,台下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周文素想到自己昨天丢脸的样子,脸色铁青。你们这些男人都维护于笑兰,难道还会维护一个小龙套?我治不了于笑兰,难道还治不了你一个小龙套?
就在盛慕槐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她一只脚狠狠往旁边一踢,正好踢到了盛慕槐的跷上。
盛慕槐被踢得一个趔趄,幸好她在系统里经常跟着辛老板的几出戏练跷功,往后仰的时候身体用了巧劲,用一只腿险险得站住了。
“这青石板这么滑呀?” 周文素捂着嘴笑起来。旁边的团员看周文素笑了,很多也咧开了嘴。
盛慕槐刚站稳,正要理论,李学林的大手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手掌还在她的掌心里揉捏:“小姑娘,以后要小心啊。”
盛慕槐被恶心坏了,抽出手掌说:“别碰我!”
李团长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上来要揽盛慕槐的肩膀:“你以后别穿这么危险的东西了,你们剧团的班主我也认识,要不要我帮你去和他说说。”
盛慕槐脚下木跷一转,灵活的避开,李学林还不死心,继续上手:“你别躲,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我看你是个可塑之才……”
盛慕槐手上已经握紧了拳头。
正在这时候,扮演太监的王二麻和凌胜楼也过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两人对视一眼,冲上前,挡在了盛慕槐的面前。
凌胜楼的目光盯着那个团长,里面流露出的狠意让李学林心里一惊。
“哟,两太监来救一宫女,你们这戏班子唱的这是哪一出啊?” 周文素在旁边冷嘲热讽。
王二麻大声说:“关你什么事,你这个半夜不睡觉蹲在树丛里叫来叫去吓人的妖怪!”
别的团员都没懂王二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唯有周文素和李学林变了脸色。
这小太监是什么意思?怎么昨晚他们找了那么偏僻的一个地方,还是深夜,难道他还能听见不成?
他会不会到处宣扬出去?会不会被我老婆知道?
李学林心里划过许多的想法。他老婆是省京剧团支部书记的女儿,他的那点子事儿要是被老婆给知道了,可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一想,他看王二麻的眼神就不善了。
凌胜楼已经读懂了李学林的想法,他也知道这个人就是昨晚和周文素一起的人,开口说:“李团长,你们是县里的剧团,我们不过是镇上的小班子,咱们平常压根碰不到。您和您的团员不至于为难我们团里的小孩儿吧?”
凌胜楼虽然是跟着凤山京剧团搬到槐上镇的,口音却和首都那边的人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小镇少年的怯懦感,总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李学林没说话。
凌胜楼又说:“如果不想碰见我们,以后就绕开点我们走。”
他一转头,看见盛慕槐头上的粉红色毛绒球从自己脸侧半伸出来,小宫女咬着红唇,狠狠盯了一眼李学林,又朝剩下一干人翻了个大白眼,扭头就走。
凌胜楼顿了顿,也追了上去。
到了为演员搭得后台棚子,周青蓉已经等在那里了,她虽然受了伤,但是一直在后台打杂干活,不愿意歇着。忙活了一上午,等戏都演到一半了,她才抽空去瞄了几眼。
“慕槐,你今天好漂亮。” 周青蓉拉着盛慕槐的手,眼神里满是艳羡。她小心翼翼地把身体拉远些,不敢碰她那身精美的服装。
“你以后也可以穿的。” 盛慕槐说。
周青蓉说:“我又不好看,穿了也不会像你一样。” 过了几秒,她又说:“你们先换衣服吧,我去给你们打热水和拿肥皂。”
“不用了,你忙前忙后一整天了,快歇歇吧。这点小事我们自己干就行。大家都是龙套,谁还要人伺候呀。”
周青蓉笑笑,还是执意去打热水了。
当天晚上,盛慕槐系统里两个灰色的模块就又被开通了一个。这次是“我的表演”模块被解锁了,盛慕槐可以在脑内看自己演出的回放,这样发现不足后就可以进行改正,是个十分实用的功能。
就这样连演了三天,张家庄终于把北山娘娘的金身又接回了神庙。凤山京剧团演出的十分成功,许多村庄都来询问凤山的联系方式,张家庄的领导还特意请戏班子吃了一顿饭。
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凤山京剧团每周末的演出都被排得满满当当的。
回到了槐上镇的大院儿,周青蓉被安排和于笑兰一间屋子,也开始和盛慕槐他们一起练基本功。只是她怎么也不肯再回学校上学,只愿意在剧团里练功,谁也劝不动。直到最后,于班主把她转到了王二麻的班,王二麻也保证会每天陪她一起上学放学,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她才重新回到了学校。
至于盛慕槐,几乎场场不落的踩跷跑龙套,因为剧团的人手不足,经过半年的努力,终于演上了带台词的角色。
一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文《我是玛丽苏女主的妹妹》白香日注
穿成圣母玛丽苏女主的孪生妹妹,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明明长相一样,性格相似,但是男主、男配、路人甲乙丙丁爱的都是姐姐。
明明是姐姐惹出的事,背黑锅受虐的都成了妹妹——
男一吃醋了虐妹妹,男二受伤了虐妹妹,路人甲嫉妒了还要虐妹妹!!!
最可怕的,明明是变态反派想霸占姐姐,还要先找妹妹当替代品!
拿了妹妹剧本的萧然然默了默,在正要去往反派家里的车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反派:???
————
嗯,今天也是要和反派一起搞事的一天呢!
第23章
又是一年端午。今年的游神庙会, 盛慕槐出演了《勘玉钏》里俞府小丫环鸾英。别看只是个丫环,戏份却不少,不仅要推动剧情发展, 还要以一己之力把上半场的气氛给搅活了。
盛慕槐演的鸾英,穿着坎肩和袄裙, 腰间系一条垂到脚踝处的绣花白巾子,可爱, 俏皮, 机灵, 狡黠。
她在员外安人面前巧妙地替小姐说话,她替小姐给张少莲送玉钏,她经不起恳求,又将假冒的张少莲引回了府,从而酿下大祸。
盛慕槐踩着跷在台上做出种种身段,念白又清脆动听,就连那两句唱词“小姐暂把悲痛忍,婚姻大事我担承”也既亮又柔, 赢得了台下的叫好声。
凌胜楼在戏里演的是盗贼江海,他深夜潜入俞府偷盗,将俞安人与鸾英杀死。江海是武丑应功,凌胜楼涂着滑稽的白色油彩, 先挤眉弄眼了两秒,接着是一系列漂亮的空中动作,身子脚步轻得像猫, 真就是个活生生的梁上客。
当江海一刀把鸾英杀死时,台下响起了惋惜的声音。
《勘玉钏》大获成功,特别是盛慕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人们本来就对孩子格外宽容,更别提盛慕槐既可爱,又有不输于大人的实力,两人同台的时候,她几乎把于笑兰的光彩都给抢去了。
在这一年内,大家都定下了行当。
盛慕槐有天才,京剧团又缺旦角,是花旦青衣两门抱,武旦的功夫也同时在练;周青蓉嗓子不错,人却比较羞涩,身段总是差点意思,学了青衣;王二麻嗓门大,脑袋圆,如愿唱了花脸;而凌胜楼却是武丑文丑两门抱,兼演武生。
其实以凌胜楼的身材和功夫,更适合武生这个行当,但是凤山京剧团实在缺丑角,薛山作为剧团的总教头,就让凌胜楼当了小花脸,把自己的看家工夫都交给了他。
“别觉得丑角就是在台上插科打诨、逗人发笑的小丑,其实丑什么都要会,是戏台上的杂家,要不怎么说‘无丑不成戏’呢?” 薛山这样对凌胜楼说。
旁人都觉得惋惜,但是凌胜楼自己其实不在意。对他这种人来说,只要有个地方能够收留就很好了,他不在乎演什么角色。
***
从张家庄回来剧团照例放了三天假,但是第二天五点半,盛慕槐和凌胜楼就准时出现在了练功房。
他们默契地打了个招呼,各自找了半块场地练起自己的东西来。
盛慕槐戴上跷,在铁质的栏杆架上耗腿,两腿几乎成180度,跷鞋尖轻轻的搭在她的头顶。正压腿完成以后,她靠墙劈横叉,左右两条腿与墙根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后,还将身体往下压,直到整个上半身都贴在地面上。
耗完腿之后,盛慕槐又跑圆场,踢腿,下腰,拿大顶,翻跟头……她跟着凌胜楼学毯子功,也能和男孩一样做串小翻,反蹦子等高难度动作。
不过这些动作她也是刚学会的,还不能绑跷,做起来也要格外小心。
等这一套练完,盛慕槐的脑门上早已出了一层浮汗,背心也全湿了。她拧开自己带的水瓶喝了口茶,再次穿上跷鞋,回头一看,凌胜楼也已经练完了自己的动作。
他将衣服撩起来擦了擦汗,朝盛慕槐招招手,盛慕槐还没等说什么,一只双头短-枪已经直直朝她投了过来。
好在盛慕槐反应快,在枪落下的瞬间跳起,右脚往左后一钩,正踢在短-枪上,双头短-枪朝凌胜楼飞回去。但这时候,凌胜楼右手已经扔过来另一只短-枪,盛慕槐再次将枪挑了回去;脚刚落地,第一只短-枪又被凌胜楼扔了回来。
两人就这样一抛一接了十几个来回,盛慕槐变换着不同的姿势,凌胜楼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终于一前一后将两只枪都扔了过来。
盛慕槐一个后桥,下腰的同时左腿直直抬起将短-枪踢了回去,然后右腿跟上,整个人后翻站起。只是起身时她稍微有些慢,另外一只枪掉在了地上。
凌胜楼轻松地接住了第一只短-枪,对盛慕槐说:“你还要勤练习。”
盛慕槐哼了一声,走到那只掉在地上的双头短-枪前,脚尖一钩,握住了红缨穗的一端,朝凌胜楼攻去。
凌胜楼却早已料到了她的动作,举枪相迎,两人枪头敲击缠绕,一攻一挡,红缨纷乱。
盛慕槐攻势被挡,转身再攻,枪尖在凌胜楼的枪旁左右快速点刺了十几下。凌胜楼退一步,自盛慕槐的身后攻击,盛慕槐横枪在头顶挡住,两人动作变换,枪头相绞间,盛慕槐围着凌胜楼的身体连续鹞子翻身。她的动作洒落,像一个旋转的陀螺,看得人不由得想叫一声好。
“好!” 王二麻的鼓掌声传进了练习室,他身边跟着周青蓉,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很开心的模样。
“也就你们两个会在好不容易放假的时候还五点半爬起来练习了。” 王二麻说。
周青蓉手里拿着两颗水煮蛋,一颗递给凌胜楼,一颗递给盛慕槐,问道:“累不累?”
“还行吧。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一定要睡到上午九点,谁来催都不成吗?” 盛慕槐问。
周青蓉抿嘴笑了笑:“现在也快九点了。”
“我们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的!” 王二麻迫不及待地插嘴。
“你记不记得庙会上那个被村领导引到后台,特意来跟我们说话的黄老板?” 王二麻问。
盛慕槐当然记得。这位黄老板在张家庄附近开了个水泥厂,生意做得不错,这两年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赚了不少钱,成了远近闻名的大万元户。
他那天穿着一套灰色乡镇企业家风格的西装,一进后台就找到于学鹏,又是献花,又是握手,还特意找盛慕槐要了合影,对她的表演大加赞赏。
“黄老板的老娘两个月后过70大寿,打算请我们剧团去演堂会呢。” 王二麻说,“他出的钱可真不少,一次演出就有这个数。” 的手比划了个八。
“八十?” 盛慕槐问。
“八百八十八!” 王二麻夸张地说。
这么多?盛慕槐也倒抽一口凉气。要知道按照现在的购买力,八百八十八元几乎相当于她穿越前的八万八了。这还只是一场堂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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