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八十年代搞京剧 第77章

作者:苏放英 标签: 种田 励志人生 穿越重生

  更何况池世秋唱老生都天然有一股潇洒风流之感,经过盛慕槐的调-教,肖素贞的几个转眼珠转指尖的动作都美极。

  胡子阳非常非常满意,他觉得大小荣泠春的表现都出乎了他的预计,即使不拍跷功这一段在电影里都已经有足够的看点了。

  但让荣泠春享誉京城的可也是他的跷功,这是不可忽略的。

  “请盛老先生登台吧!” 胡子阳说。

  他在这之前甚至没有看过盛春的舞台,心里总有些没底。

  辛韵春踩着跷拿着贡品登上了舞台。

  极窄小的一双跷鞋,他走路却如履平地。胡子阳觉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老先生扮相是不怎么好看了,但身材却挺拔修长,他们电影又只拍背影,脸长什么样子根本不重要。

  盛春走到九龙口的位置,忽然深深地、镇重地朝台下鞠了一躬。

  大伙儿都愣住了,有年轻不懂事的工作人员笑了,碰碰同事说:“这老头还真把自己当名角了,咱们在拍电影呐!” 同事也跟着笑了一声。

  胡子阳说:“盛老先生,您摆好姿势吧,要开拍了。”

  辛韵春点头,右手将贡品端起,左手呈兰花指伸出。

  乐队奏起音乐,他从眼中抹泪弹出,举着贡品跑了个小圆场,唱:“正走中间泪满腮,想起了古人蔡伯喈。他上京中去赶考,一去赶考未回来……”

  《小上坟》别名“飞飞飞”,这几句间身段既繁又多。只见辛韵春的手柔弱无骨,两条雪白的孝巾绑在上面,做起手势来格外柔媚。他的小脚一翘,举着贡品碎步向前一指,又摇摇摆摆地退回来,那俏丽的背影配合着清丽多情的嗓音,真让人心尖一颤。

  要演的第一段已经演完,胡子阳竟然忘记了喊卡,他已经看得呆住了。除了乐队和辛韵春的声音,场下更是鸦雀无声。

  没人喊停,辛韵春便在舞台上自顾自地唱下去:“从空中降下一面琵琶来……”

  他手捏兰花指,只有小指和食指伸出,与眼睛一同转动。他那双水润的大眼睛转动频率由慢至快,最后快得几乎看不清,他又将眼泪一抹,往前弹出,那滴并不存在的泪仿佛随着他的指尖弹进了人们的心里。

  就这样直接演到了要拍摄的第二个片段,肖素贞一只手旋转贡品,脚下以赶步走圆。胡子阳赶紧叮嘱两个机位,一个专注拍他的脚,一个专注地拍他的全身背影。

  只见他身姿轻盈,一只脚刚迈出去,另一只脚就跟上,好像没有重量似的。镜头里,两只木跷横着飞速平移,可他的身体和手上旋转的贡品始终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没有起伏。这样的功力,实在够令人目瞪口呆的。

  这一段演完,观众席不知谁叫了一声好,然后自发响起了极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盛慕槐眼角泛起了泪。辛老板,即使他容颜已去,即使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仍旧能凭自己的表演让观众深深地战栗。这就是辛韵春。

  胡子阳说:“快,把镜头转向观众席,拍他们的样子!”

  辛韵春演完了自己的片段,朝台下再次深深鞠躬,转身往后台走去,没有管胡导演欲言又止的神情和明显想和他搭话的欲望。

  他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没必要。

  盛慕槐忽然从座中站起,匆匆地往后台的方向赶去。

  推开门,爷爷坐在镜子前,还没有开始卸妆。

  她推门的动作太猛了,爷爷惊诧的看着她,刚想开口,盛慕槐忽然把一张纸递出去,她说:“辛老板,您给我签一个名吧。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您,喜欢好久好久了。”

  说着,她眼睛起雾了。这本当是电影里的一个片段,但却是她此刻的心声。

  辛老板,从上辈子算起,我喜欢您好久好久了。

  “你这个傻丫头啊。” 辛韵春叹道。

  他接过她的纸和笔,认真的在上面签上“辛韵春”三个字,字如其人,虽隽秀清丽却力透纸背。

  “得啦,别哭了,二十多岁都能找对象的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可不行。”

  把纸片递还给她,辛韵春用手指擦掉槐槐的眼泪,把她搂进了怀里,温柔地拍拍她的背。

第83章

  盛慕槐擦干眼泪, 从爷爷的怀抱里出来,说:“我给您打水来。”

  辛韵春对着镜子仔细卸妆,将亮晶晶的头面和鲜嫩的鬓花一只只一串串拆下, 再换掉袖口肩膀绣了浅蓝兰花图案的白色绸缎袄裤,又变成了那个平凡的老头盛春。

  李韵笙也过来了。

  他站在一旁默默看师弟卸妆, 直到他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才上前去拍拍师弟的肩膀:“霞姿月韵, 春色满园, 真不愧辛韵春这个名字。”

  这是当年报纸对初出茅庐的辛韵春的评价。

  盛春脸色微红:“师兄, 你就别来笑我了。”

  李韵笙从口袋里拿出特意带的透明药膏来:“脸上涂一下吧,油彩有刺激性,你皮肤都红了。”

  “哪儿红了?” 盛春对着镜子瞧,那条丑陋的疤果然更加显眼了些,还在隐隐发烫。

  李韵笙拧开盖子把药膏递过去,盛春指尖点了一点,涂在了伤疤上。

  有人敲门,是池世秋。他已经换好了下一场的服装, 穿得像个刚刚留洋回来的贵公子。

  衬衫、西裤、羊绒呢大衣,敞开的领口系一条鲜艳的黑底红花围巾,头上戴一顶宽檐系红丝绒的黑色软帽——荣泠春就喜欢亮眼的东西。

  盛春看到他眼前一亮,小池这身打扮还真称头。他随口问:“这帽子和围巾是‘香榭坊’的吧?”

  “香榭坊”是民国时期, 沪上一家专门用法国进口布料制作帽子和围巾的名店。

  盛慕槐好奇地接过池世秋的帽子来一看,里面还真有个印着“香榭坊”和相应法语词的标签。胡子阳是个考究癖,对道具的要求是十成十的还原, 以致这帽子竟连标签都仿制了出来。

  池世秋认真地说:“盛老先生,今儿我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您别介意我们这样拍电影。您的表演太美了,我向来钦佩您的艺术,请允许我向您致敬。”

  说罢他朝盛春鞠了一躬。

  盛春知道池世秋是世家子弟,见多识广,他的身份在池世秋这儿也算是彻底掉了,于是笑道:“小池你别跟我客气,我和你家长辈是故交,向来也没多招待你,还要请你多见谅呢。”

  “您言重了。” 池世秋认真说。

  门并没有掩紧,外面传来了激烈地锣鼓点声音。盛春对一旁的盛慕槐说:“你大师兄正在外面演特技呢。你怎么不出去看一眼?”

  “特技?”

  “是啊,说是难度挺高的,也危险。” 盛春说。

  盛慕槐说:“大师兄怎么没跟我讲。那我得出去看看。”

  盛慕槐顺着走廊下去,远远看见舞台上已经在开打了,场面十分热闹。

  她眼睛搜寻着凌胜楼,很快就看到大师兄扎着长靠,背后竖四根靠旗,正在舞台一侧对几个刚下台的武生训话,几个小年轻低着脑袋连连点头,一句不敢反驳。

  很快舞台空了,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将四张桌子搬上台,叠在一起,足有六七米高。

  四张桌子叠在一起,难道师兄要从上面翻下来?这危险系数也太大了吧?盛慕槐不放心。

  胡子阳喊道:“凌先生,该准备了!”

  乐池锣鼓又响,催得急了,凌胜楼不再说话,一跃而上舞台,和一众小将打斗起来,一霎时台上银光闪闪,身影翻腾,让人眼花缭乱。

  盛慕槐继续往前走,可前面挤满了围观的工作人员和刚才饰演观众还没散的龙套,她很艰难地在人群中间找到了个位置。

  凌胜楼饰演的武将不敌群兵,拖着长-枪败下阵来,终于他把枪一抛,爬上了那四张桌子。

  他穿着厚底靴,身背靠旗,站在极高桌子的边沿,盛慕槐甚至觉得旗尖差一点都能碰到天花板。

  她屏住了呼吸。

  凌胜楼背过身,厚底靴逐渐外移,忽然身体向上一腾,后空翻而下,靠旗和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圆弧。

  视线被前面的人挡住了,看不到他落下,却忽然听见前面龙套们发出一阵惊呼。

  有人在高声叫嚷:“死人了,死人了!”

  她心猛地一震,继而砰砰直跳。

  盛慕槐身体比脑子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拨开前面的龙套和工作人员,奋力挤到了台口。果然看见凌胜楼瘫倒在地上,台毯上还有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大师兄!” 她脑袋嗡的一声响,撑住舞台沿翻上台,跪在了凌胜楼旁边。她回头对旁边似乎无动于衷的工作人员喊:“快叫救护车啊!”

  可那些工作人员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这时,躺在地上的凌胜楼手微动,握住了盛慕槐的手腕,他继而睁开眼睛说:“槐槐,我没事。”

  盛慕槐僵住了。

  凌胜楼干脆坐起来,安抚地摸摸她头说:“我们在拍戏呢。”

  “所以是假摔?” 盛慕槐问。

  “嗯。” 凌胜楼点头。

  她环顾一周,果然有几台机器在对着他们拍,胜望班的青年们看着她目瞪口呆,胡子阳在一台机器后面,似乎是对这突发状况有点懵逼。

  盛慕槐,终年24岁,死因:社会性死亡。

  她脸红得几乎能燃烧起来,无地自容,低下头低声说:“不好意思我误会了,我这就下去。” 然后慌乱地跳下了台。

  凌胜楼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勾起唇角。

  胡子阳说:“刚才那声‘大师兄’可以留下来,声音凄厉又有余响,肯定是很好的素材。”

  盛慕槐钻进了龙套中间,恨不得把耳朵也赌上。

  她逃到了太平园的外头,下一场要在外面拍,现在还没人,正好让她一个人静静。

  其实也没什么,关心师兄是正常的,谁看到这场景不会吓一跳?情急之下人做出什么都有可能,而且给我的剧本里就没写这段,不能怪我。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给自己的行为挽尊,念叨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之类的话,几分钟过后感觉果然好多了。

  就在这时,盛慕槐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竟然是还穿着方才那一身长靠的凌胜楼。

  “大师兄。” 盛慕槐讷讷的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有了崩溃的趋势。

  她赶紧转换心态,主动出击,问道:“你刚刚在拍什么呢?胡导怎么想起拍事故啦?”

  凌胜楼说,这场戏发生的时间点是在小荣泠春上台前。当红武生云中燕因为下高事故,一命而亡。云中燕被抬下去后,观众骚动起来,可-荣泠春一上台,他们便安静下来,很快又沉浸在他的表演中。

  这情节既能体现民国时京剧演员演出的风险与演员的不易,也能衬托荣泠春舞台的吸引力,还与他最后翻高台的结局相呼应。

  “这样说来,这情节确实大有深意。” 盛慕槐说,想着剧情也就忘记了尴尬。

  “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你别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里。” 凌胜楼低头说。

  盛慕槐穿一身学生装,显得软乎乎的。见盛慕槐没答话,凌胜楼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

  凌胜楼本来就高,又插着靠旗,显得更英武了。他胸前的靠甲绣片冰凉而坚硬,盛慕槐在他的怀里感觉到自己的小。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任大师兄抱着。

  凌胜楼低头说:“槐槐,你那么紧张我,我很高兴的。”

  “槐槐”本来是凤山的人从小到大都喊惯了的,可这两个叠字从他喉咙里滚了一遭再吐出来,就带着格外的喑哑和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