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太子现在正是倚重吴三郎的时候,皇上又宠爱嘉月,若让他知道嘉月受了这等委屈,必定不会放过吴三郎。
他思忖片刻,缓缓道:“这事儿暂先不要闹大,孤会给你一个公道的。嘉月,你一向懂事,父皇日理万机,身子本就欠安,你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到他面前,再让他为你操心,对吧?”
嘉月一向灵慧,听了太子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初裴青临会告诫嘉月,是笃定嘉月的能耐,断不会为吴三郎要生要死的,他也没料到的是,太子居然冒出这句神来之笔。
丈夫的背叛没让嘉月有多痛苦,可骨肉至亲却为了权势,对她的痛苦漠视至此,甚至不准备让她讨回个公道。
嘉月小腹突然胀痛起来,死死咬着贝齿:“皇兄...”
她话还没出口,身子就是一软,身后的女官惊叫了声:“不好了,公主见红了!”
......
嘉月这里情况危及,沈语迟这边居然也闹了件烦心事。
永宁和顾二郎的亲事将定,她又被吴家缠歪的烦了,索性约了沈语迟一道去佛寺上香,顺道求个姻缘啥的。
永宁摇了个上上签,心情大好,又问沈语迟:“你和襄王成亲几个月了,现在还没动静,你要不要问一问子嗣?”
裴青临并不着急孩子,连带着影响了沈语迟:“我们不急,晚点生对身子好。”
永宁就不再多说,兴致勃勃地道:“灵台寺后面有一处湖泊,景致极好,咱们逛逛去。”
沈语迟突然肚子不大舒服:“你先去逛,我要去躺净房。”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从净房里出来,就听湖畔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女子尖叫。
她忙带着人赶过去,永宁不知怎么的,居然失足跌到了湖里,有两个擅水的侍女已经下去捞了。
沈语迟心下稍松,大步跑向湖泊。不知怎么地,吴七郎居然从湖边的密林里钻了出来,他一个纵跃就要跳进湖里,嘴里高喊:“郡主别怕,我来救你!”
作为一个有过此类经验的人,沈语迟当即意识到不对,好端端的,吴七郎是怎么冒出来的?而且永宁若是水淋淋地被吴七郎捞出来,名声必然要受损,难道她要嫁给吴七郎?
退一步说,就算她不会嫁给吴七郎,但她最近正在议亲,若出了这事儿,婚事必然是要蒙上一层阴翳的。吴家这群贱人,自己娶不到永宁,也见不得她好!
沈语迟这些日子被裴青临教导着,心思也锻炼出来,很快分析出局面,当机立断地吩咐护卫:“拦住吴七郎,把他赶出去,别让他靠近永宁!”
护卫果断出手,直接把一只脚踏进湖里的吴七郎硬生生拽了出来,他嘴里还在叫嚣,被一拳打掉几枚牙齿,这才不敢再叽叽歪歪了。
这时候永宁也被捞了上来,沈语迟半边身子都湿了,解下大氅把永宁包住:“快把她送到暖和的禅房里,给她找身干净的衣裳。”等把永宁安置好,沈语迟立刻命人把她送回郡王府。
如此忙活下来,沈语迟回家的时候天色都暗了,她把今儿的事儿跟裴青临学了一通,末了冷笑道:“吴家那群贱人,真以为这点招数就能逼郡王就范?!”
裴青临蹙了蹙眉:“你可有伤着?”
沈语迟摆手:“没有,我就是气吴家的行事。”
他垂下眼,幽幽叹了声:“差不多是时候了。”
沈语迟愣了下,正要问他,外面有人报:“王爷王妃,长义郡王和郡王妃到访。”
沈语迟回过神:“今天永宁被吴家人算计,郡王肯定要过来问一问详情的。”
果不其然,郡王和郡王妃拎了厚礼,见着沈语迟便连连道谢,郡王妃尤其感激:“我也不瞒王妃,永宁本来都要和顾家过定了,幸亏今天没出什么事儿,不然她这亲事怕是要耽搁。”
沈语迟摆摆手:“您别这么客气,我和永宁本就交好,我若见她遇到麻烦不出手,那还算什么朋友?”
郡王妃更是感激,郡王道:“王妃能否把今天的事儿详细与我说一遍?”他沉了脸:“我也好做个应对。”
沈语迟跟他细说了一通,连吴七郎从哪跑出来,穿着什么衣裳都没落下。
郡王仔细听了,坐在原处思量着什么,等他回过神来,裴青临才道:“郡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长义郡王应了,裴青临领着他去了书房。
也不知两人商谈了什么,出来的时候,长义郡王面色凝重,缓缓道:“吴家便如破皮底下的脓疮,看来如今这些脓疮,都要被挑破冒出来了。”
裴青临不经意地勾了下唇:“最焦头烂额的,除了吴家,怕是太子了。”这话既是试探,也是招揽。
长义郡王深深地看他一眼:“我已年迈,朝上的风云我掺和不来,但吴家既算计到我女儿头上,我断不会坐视不理。”
裴青临淡笑:“郡王一旦上告,必会得罪太子。”
长义郡王是太子亲叔父,往日自然是盼着太子好的。此时他对太子的一颗心也冷了下去,面沉如水地道:“得罪便得罪吧,难道我会由着吴家踩到我家人头上?吴家未免太不把宗室放在眼里!”
要不是前些日子的过分膨胀,吴家本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算计宗室。如今既然事发,那必然是瞒都瞒不住的大罪过。
太子如今让文武百官失望不说,连宗亲也对他生了厌弃之心,可谓众叛亲离。他这根独木,还能撑到几时呢?
裴青临玩味地笑了笑。
第132章
太子还没来得及和嘉月说一通大道理,嘉月先一步昏了过去, 太子虽说贪慕权势, 到底还没有点脑子, 也不敢再多说, 忙让人把嘉月搀回去休息,又叮嘱吴三郎尽快处理掉那个外室,好生照看嘉月。
他最近正想重回吏部,没想到闹出这等事,他重重捏了捏眉心。
吴三郎也正在升迁的当口, 这事儿绝不能传进父皇耳朵里, 只能先委屈嘉月了。
太子深吸了口气, 转身离了公主府。
不过太子完全是在想屁吃, 嘉月是帝王之女,景仁帝手里的掌珠,除非你有那个胆子把人杀了灭口, 不然她受了委屈,哪有能瞒得住的道理?
嘉月很快醒过来, 女官低声道:“公主,太子已经走了, 驸马要见您, 我已经把他拦下了。”她犹豫了下,低声道:“太子还留下两个人照看您,让您好生将养身体,千万别动了胎气。”
嘉月冷笑:“他哪里是留人照看我, 分明是怕我去父皇面前告状!”
女官心疼她,忙劝:“您身子要紧,太子和驸马不好,孩子总归是您的骨血,再说您要是气坏了身子,皇上更该心疼了。”她面色又是一肃:“只是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您的颜面已经给驸马他们撂在地上踩了,若再不容忍,以后吴家的岂不是更要作践您?”
嘉月现在身子不好,太子又留了人在,她当然不可能直接去告状,她低头思量半晌,低声吩咐:“把这事儿告诉襄王妃,让襄王妃代我告诉父皇,我信得过她。”
女官领命去了。
事儿很快传到沈语迟耳朵里,她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吴家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这般苛待公主!”
女官又气又恨,言语间对太子也没了恭敬,泣道:“要不是太子在背后撑腰,驸马安敢如此?”她跪下结结实实向沈语迟行了一礼:“现在我们公主动弹不得,又被太子派去的人看着,连遣人到宫里都不方便,求您为公主做主。”
沈语迟二话没说就应下了,她等裴青临回来,和他商量:“刚好明天永宁也要进宫说吴七郎的事儿,我跟她一道进宫吧。”
裴青临一根手指轻摆:“我和长义郡王已经说定了,明日我会进宫,你不要掺和此事。”
沈语迟却难得反驳:“你和太子关系不和,朝中人尽皆知,这又不是朝堂上的事,你这么去了,难保不会有人说你携私怨报复。再说嘉月请托的是我,这事儿也是家宅的事儿,我这个做王妃的去告诉皇上才更合理。”
“这两桩事都涉及了太子,你才不该掺和,没得让人疑你私心。”她特有一家之主气派地摆了摆手:“哎呀你不要多说了,就这么说定了!”她也想帮裴青临做点什么。
裴青临唇瓣一动,见她雄赳赳气昂昂,不觉弯了弯唇角:“好吧。”他懒洋洋靠在沈语迟肩上,脑袋顶了顶她颈窝,带着点撒娇意味:“那就全靠王妃为我撑腰了。”
......
沈语迟和永宁换上按品正装,由长义郡王领着,第二日赶早就进了宫。
碍着礼数,景仁帝倒是很少和沈语迟见面,等他们行过礼之后,他先转向郡王,温和笑道:“明哲,你可有好些日子没来进宫看朕了,怎么今儿突然过来了?”
长义郡王面色沉凝,没有说笑的心思,略一拱手:“回皇上,臣却有一事相告。”他冷声道:“那日永宁出去游湖,不留神被人推入水里,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吴千户突然跑出来,不顾礼数要冲进水里要拉起永宁,幸亏他被人拦下,不然永宁的名声可不就毁了!”
景仁帝一听就知道不对,很快问出两个关键问题:“永宁是自己落水,还是被人推入水中?吴千户可是特意在湖边等着的?”
郡王取出证词:“审问过服侍的下人,有一个确实被吴家拿捏了父母性命,她不得已推了永宁入水,至于吴千户是不是特意为之,有这份证词,臣觉得已是一目了然。”
景仁帝脸色难看,沉着脸道:“吴家好大的胆子,敢这般算计永宁!你放心,朕必会给你个交代。”
他深吸了口气,压住心中火气,又看向沈语迟:“襄王妃前来,是有什么事?”
沈语迟说出早就打好的腹稿,她先说了吴三郎背着嘉月私养外室之事,见景仁帝脸色越发难看,眼底燃起两簇怒火。
她略顿了顿,照实道:“公主本想亲自来告诉皇上,愿与驸马和离,奈何太子前去阻拦,说怕您知道了动怒伤身,为了不让公主向您说出实情,特地留了人在公主府看着。公主一时伤心,动了胎气,只得派人到襄王府,请托我把这事儿告知您。”
不算裴青临,景仁帝拢共就六个孩子,在宗室里实在称得上子嗣单薄了。要说他最看重的自然是嫡子,最疼爱的则是嘉月郦阳这几个女儿了。他听到嘉月动了胎气,声调便有些不稳:“嘉月...怎么样?身子没事吧?”
这话问的,当真一片慈父心肠。
沈语迟心下一叹,也没添油加醋,老实道:“公主见了红,不过今儿已经好些了,孩子也还算稳当。”
她本以为景仁帝会勃然大怒,会掀桌而起,没想到他只是长出了口气:“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怒到极点,那股怒火囤积在心口,反而发不出来。
沈语迟和永宁对视了一眼,欠身退下了。
景仁帝二话没说,直接摆架去了公主府。
嘉月还在床上修养,她这些日子倒还算冷静,听到父亲过来,终于忍不住眼泪长流,颤声唤:“父皇...”
景仁帝见她短短几日,人已经瘦了不少,脸色苍白憔悴。他心中一痛,却不好在嘉月面前显露痛心之色,免得引得她更伤神。
他叹了声,缓声劝慰:“好了,有父皇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你好好吃药,好好养病,给朕把外孙平安生下来,以后再择一良才美质的驸马嫁了,照样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嘉月情绪极差,和景仁帝略说了会儿就睡过去,景仁帝令人给她煎药,又派了亲近太医诊治,自己走出了屋子。
太子和吴家人听说景仁帝赶来公主府,都是心慌意乱,这时候也都赶来聚集在庭院里,见景仁帝出来,齐齐叩拜行礼:“见过陛下(父皇)。”
景仁帝冷冷看向太子:“过来。”
太子不敢不动,硬着头皮走上去,左脸上登时挨了一下狠的,他身子都被打的歪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景仁帝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这下倒把他歪斜的身子给打正了。
他厉声骂道:“你这不知所谓的蠢货,嘉月是你亲妹妹,是朕的掌珠!那吴三郎是个什么东西,你帮着吴家来这般作践她!”
吴家人听的两股颤颤,吴三郎更是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昏厥过去。
太子嘴唇颤了颤,强撑着辩解:“儿臣怎会作践妹妹?是想着您近来身体欠安,这才...让嘉月晚些告诉您...”他越说越没了底气。
“这话你也敢拿来糊弄朕!”景仁帝根本不听他的托词,除了愤怒,更是匪夷所思,声调越高:“你能当太子,是因为你姓顾,你是朕的儿子,你是宗室嫡子!不是因为你的外家是吴家,你竟帮着吴家来对付宗室,来对付你的亲妹妹和亲叔父,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亲疏不分的东西!”
这是太子最大的毛病,像刚愎自用急功近利这些缺点日后都有机会改正,景仁帝最愤怒的,就是他里外不分这点!就冲他这个德行,日后他当了皇帝,这江山还不得改姓吴?!
他这番发作,是为了嘉月,更是为了日后社稷!
景仁帝越说越怒,也不给太子辩解的机会,高声喝道:“来人,把太子...”
他也是气昏了头,一时想不到怎么罚太子,顿了顿才道:“把太子幽禁于东宫,没朕的旨意,太子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这是要圈禁太子?
吴国舅张口想劝,禁军已经把太子请走,景仁帝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把吴三郎和吴七郎给朕拉出来!”
几个禁军粗暴地把二人扯了出来,景仁帝目光冰冷:“吴三郎,朕厚待于你,给你恩宠信重,本是指望你也能这般厚待嘉月,想不到竟纵大了你的心,没有驸马这一身份,你真以为你能入朕的眼?”
他冷冷道:“革去身上所有职务,押进内务司候审,若公主和孩子有事,便把他凌迟,若公主平安,就流放北宁,永世不得入京。”
他不等吴三郎辩解,又道:“吴七郎意图谋害永宁郡主,戕害宗室,革去所有职务,当即流放西凉,永世不得入京。吴七郎所在的二房这一系,皆贬为庶民,革去功名,三代不得出仕。”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