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临近端午,邺朝上元节端午节中元节都有带面具上街游玩的习俗,街上游人九成都戴好了繁复华美的各色面具,呼朋唤友的出门踏青。永宁还特地让沈语迟现场画几个面具搁在铺子里售卖,以便增加噱头。
沈语迟近来新点亮了绘画技能,对能赚钱的事儿当然欣然答应,她选了牡丹,桃花,蝴蝶和天禄四种花样,一共画了十六副面具,摆在书铺子里售卖。
其实古人也没现代人想的那么迂腐,只要你不入商籍,不做些钻营谄媚有**份的事儿,高门贵女名下有几个田庄铺子经营在正常不过。
她画好一副桃花面具,发现朱红颜料没了,随口吩咐掌柜:“再帮我买点朱砂来。”
掌柜的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吴二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走进铺子,笑着接一句:“沈大姑娘想要颜料,何需去外面买?我家里就有不少上好的朱砂,回头命人给你取上几盒过来。”
沈语迟脸色一沉:“缺那几个买朱砂的钱?用得着你吗?”
吴二嬉皮笑脸:“沈大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两家马上要结秦晋之好,说来你还算我小姨子,以后便是一家人了,我送你东西,和你去外面买...那能一样吗?”
吴二和沈幼薇这事儿吧,沈南念当天就派人给沈正德传了消息,沈正德气的差点当场暴毙,无奈事儿已经做下了,他又舍不得真的把疼爱了这许多年的小女儿掐死或者扔进姑子庵,再说光从身份看,吴家门第并不逊于沈家,且是皇后和太子妃的外家,吴二身份配沈幼薇是够了的,当平妻也是没法子。
沈正德既点了头,这桩亲事便成了,吴家也命人送了定亲礼,沈幼薇当场哭的昏死过去。考虑到她自作自受,沈语迟对她实在同情不起来,只是吴二就多了个由头时不时上门骚扰,他虽然不敢明着干什么,但这么三天两头的过来,好不烦人。
沈语迟甚是烦他,一指外面:“认识你的是沈幼薇不是我,她现在人在家里,你要找就去找她,再来我这儿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了!”
吴二没被她修理过,还是涎皮赖脸的:“我今儿就是来找你买几本书的,你开门做生意,不能不给人买东西吧?”他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诶了声:“沈大姑娘既能自己写书,又开了书铺,应当颇有文采,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娥皇女英的故事啊?”
娥皇女英,两姐妹共侍一夫。他都这样说了,沈语迟能忍?一把掀了桌上颜料,上去一把揪住他领子,扬手就给了他两记狠的,终于打出了个耳边清净来。
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太子近来追查前太子顾韵的消息一直无果,后宅里太子妃整日拈酸吃醋,沈侧妃对他也有些淡淡的,他心下烦闷,就趁着端午出来散散。
他换了身简单的月白色常服,衬的身姿温润挺拔,太子有在路边选了方白泽面具罩上,侧头问身后内侍:“二郎跟咱们约在哪里见面?”
吴二是他表弟,虽然他不大喜欢这个二表弟,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吃喝玩乐上颇有天赋,所以他今儿出来散心,为了玩个痛快,特地把吴二也带上了。
侍卫欠身答:“吴二郎君说了,在云光阁门口等您。”
太子笑笑:“云光阁可是永宁和沈家一位姑娘合开的书铺?”
侍卫应了,太子又似想起什么,随意问道:“是和他定亲的那位姑娘吗?”
侍卫道:“回殿下,和二郎君定亲的是沈二姑娘,开云光阁的事沈家大姑娘。”
太子漫不经心地哦了声:“让他正经点,才定下沈二姑娘,又去招惹沈大姑娘做什么?”说话间,一行人就走到了云光阁门口。
太子这运气不知是好是歹,他才到门口,就听见沈语迟在里面喝了声:“三番四次让你闭嘴,你偏要上门找茬,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这话说的既脆又快,言辞爽利,一串落珠似的滚过太子心间,引得他微微一怔。
这年头对女子要求是温良恭谨,太子则是例外,他跟人不一样,他就喜欢泼辣明媚的!听这一声娇咤,不但没有觉着哪里不妥,反而还勾起他心底尘封数年的一段风月,神魂不守间,似是故人归来。
他忙抬眼瞧过去,没瞧见泼了一身颜料的吴二,待看清沈语迟的脸,脸色又是一变,心曳神摇之下,他忙快步走了进去。
沈语迟见一个带白泽面具的男子直勾勾冲进来,还以为是吴二请来的帮手,皱眉问:“你是谁?”
不怪她没认出来,她拢共就见过太子一面,压根都没顾得上看人家的脸,更别说太子今儿还戴了面具。而且太子在她面前说的话不超过五十个字,听声音认人...也有挺大难度。
太子被这一声唤的回过神,他惊觉失态,忙缓了缓神色,制止了想要上前呵斥的内侍,这才瞧见被泼了一身颜料,脸上还肿着的吴二。他没回答沈语迟的问题,而是皱眉道:“这是...”
吴二一眼就认出太子,刚要喊叫,被太子一个凌厉的眼风制止了。
沈语迟左右看了看,又问:“你们认识?”
太子恢复从容,笑:“是啊,吴二郎做什么了,引得姑娘这般动怒?”
沈语迟见他说话公道,便道:“他跑到我店里大放厥词,言语辱及我,我气不过这才收拾了他一顿。”她冷冷看了吴二一眼:“他父母没教他怎么说话,我只好帮着教了!”
吴二脸皮子一抽,极想反驳,但见太子在这儿,硬是没说出口。
太子笑意不变:“姑娘店里的损失,我帮他赔了。”他又扫了书架上的书本,选了几套热销的:“这几部书我买了,聊表歉意,他是个浑人,还望姑娘别见怪。”
他既然说和吴二认识,沈语迟猜测他也是什么世家子之流,他态度诚恳,她也就不再纠缠:“好。”说完让人给太子把书包起来。
沈语迟浑没当回事,收拾完就去这条街有名的苏福楼吃饭了。
她坐在临窗的隔间,玉雕似的侧脸露出一半,两腮微微鼓起,似乎用的很是香甜,让人瞧了就有胃口。太子似乎想跟上去,脚步又顿住了,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没过两天,太子又来了云光阁,他脸上还戴着面具,不过这回是孤身一人来的,至少明面上看是孤身一人。
他取出一本《溽暑记》上册,目光却落在沈语迟脸上:“姑娘,这本书有些问题。”被面具挡着的神情怅然悠远。
沈语迟挺想说她又不是掌柜的,找她没用,但人家既然都说了,她也不好推诿:“哪里有问题?”
他翻开几页,随意点了点其上几处,还是有意无意看着她的脸:“这几处有几个别字和错漏。”
沈语迟‘哎呦’了声:“可能是书局印的时候没注意。”她伸手把书取来翻了翻,也没瞧见哪里有别字,她不甚在意地道:“我没瞧见错字在哪,书局刊印的时候自然是校对过错字的。不过...刚好这几天刊印了新版,不过若是郎君想换,我就命人给这位...郎君换一本,你觉着如何?”
太子一怔,笑了下:“也许是我瞧错了,姑娘...”
她命人给他上了盏乳茶,没给他往下说的机会:“你先等等,我让人去取书。”
太子:“...”虽然他确实喜欢爽利活泼的,但她这也活泼过头了吧。
太子见她转身要走,忙道:“我对这本《溽暑记》很是喜欢,看完就期待第三册 了,能劳姑娘跟我讲讲后面的情节吗?”他笑一笑:“我看完第二卷,心里一直惦记后面内容。”
这当然是个托词,沈语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成啊,我不能剧透。”
太子:“...”
她还以为遇到个硬要剧透的狂热私生粉,敷衍道:“天色不早了,我急着回去,郎君等着看第三册 吧,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能出了。”
她说完就一溜烟走了,太子顾着身份,也不好直接拦她,望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
不过...她和沈侧妃是堂姐妹,他总有机会再遇见她,他皱起的眉慢慢舒展开。
......
沈语迟没怎么放在心上,转头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倒是没过两天,沈霓君又打发了人过来问候娘家,自打上回沈语迟窥见她和太子的秘密,沈霓君就再没让她过去,估计也是怕她被太子瞧见闹出什么纷争,不过两边的来往倒是不曾断过,白氏和沈语迟常命人去总督府问候送礼。
这回来的不是常见的刘媪,而是一个四十五六左右,面白无须的内侍,他先自报家门:“奴婢名唤常福,不知大郎君少夫人和大姑娘还记不记得奴婢?”
他寒暄了两句,道明来意,笑:“大姑娘有福气,您写的那书不知怎么的,竟在东宫盛行起来,连太子太子妃都在看呢。沈侧妃想着自己还没看过,想在您这儿讨一本回去看看。”
沈语迟没想到自己都火到东宫去了,愣了下:“真的?”
常福笑:“这还有假?”
沈语迟笑的合不拢嘴:“我这儿有好几套亲笔签名的,你一并拿回去给娘娘吧,娘娘自己看不完的话,还能拿出去送人,也好做个人情。”她这是要火遍全邺朝的节奏啊!
常福笑:“您考虑周全。”心底却道这位沈大姑娘也忒会自夸了,太子府里的人什么没见过,几本书还能送出个人情?到底是在登州这乡下地方待久了,眼皮子有些浅呐。
他姿态虽恭谨,但举手投足颇为自矜,尤其是眸光闪烁不正,沈语迟瞧了就不大喜欢。她趁着沈南念跟常福说话的功夫,悄悄跟白氏咬耳朵:“这太监可比刘媪差远了,眼睛长头顶上似的!”
白氏小声跟她八卦:“你大哥也不大喜欢他,不过这常福当年是贴身伺候沈贵妃的,有些高傲自矜也在所难免。他是沈贵妃身边的旧人,侧妃娘娘废了好大功夫才把他调到身边,也算是存了个念想。”
她啜了口茶,才继续:“侧妃娘娘既然看重他,他也算得上得用,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咱们能忍则忍吧。”
沈语迟好奇:“这么说,他在隋帝的时候就入宫伺候了?”
白氏随意点头:“宫里的老人了。”
姑嫂俩八卦几句,沈语迟当真命人取了几套书出来:“让侧妃娘娘留着送人吧。”
常福嘴角抽了抽,竭力笑着接过:“您当真细致。”
沈语迟有点烦他,也不至于表露出来,客气笑笑:“我送常大人出去。”
她带着常福才出了二人,迎面竟撞上了裴青临。
今是沐休,她有些纳闷裴青临怎么过来了,不过还是招呼一声:“先生。”
裴青临见到她,唇边就含了一缕笑,还没来得及说话,目光就落到她身后的常福身上,他瞳孔微缩,眼底掠过一道极深的寒意。
他风姿出众,常福自也瞧见了,他目光有些迷茫地从裴青临脸上掠过,这女人...怎么有点眼熟?
第65章
沈语迟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既然裴青临深憎沈贵妃, , 而且他有可能在宫里当过差, 那这个常福他应当也是认识的, 就是不知道常福认不认得裴青临了。
裴青临除了方才扫的一眼,他目光自始至终都没落在常福身上,倒是常福拿眼不住窥他。
他颔首还一礼:“大娘子。”常福的出现勾起他一些不好的回忆,想不到他现在还没死,果然为虎作伥之辈更能活的更久些么?
她又瞄了眼裴青临, 他神色淡淡, 唇畔笑意不失, 倒也没显露出什么, 可她就是觉着,这个常福让他感到不快甚至是有些厌恶。难道裴青临在宫里当差的时候,被常福刁难过?
她上前一步, 挡在两人之间:“常大人,我送您出去, 别让侧妃久等了。”
常福目光这才收了回来,口中敷衍应了句:“您说的是。”
他想着如裴青临这般相貌出众的, 若是以前见过, 他应当不会忘了才是,想必是他记错了。他想归想,出了府门还是提了句:“大姑娘,这位娘子相貌气度当真出众, 应当不是贵府下人吧?“
沈语迟不想多谈,随意笑笑:“自然不是,他是父亲请的女先生。”
“既是公爷请的,想必他学识极是渊博了。”常福不经意地试探一句:“听这位先生的口音,倒不像登州本地人,不知可曾婚配啊?”他这人虽无甚大本领,但大概是当奴才当久了,有种本能的直觉,方才在见到裴青临的一瞬间,他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就连面对太子的时候他都没觉着有这般压迫力,这...委实有些不对头。
沈语迟心下一跳,面上倒是稳住了:“先生官话说得好,哪里人我也听不出来,只听父亲说他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因家道中落才出来讨生活的。婚配与否,我这个做学生的也不好打听。”
常福拍了拍脑门:“是我糊涂了。”他笑笑:“似女先生这般貌美的,也是有一无二了,纵然未曾婚配,身后也少不了倾慕的吧?”不试探出些东西来,他就有点提心吊胆的。
沈语迟脸一沉:“我一向视先生为长辈,常大人非要跟我讨论这个吗?”
常福自知失言,尴尬笑笑:“奴婢随意说几句罢了,大姑娘勿恼。”他瞧问不出什么,就不再废话了。
沈语迟再不多话,一直送他出了巷口,让车夫把她扶上了马车。
她折返回来,还没走回府里呢,在外头巡逻的一个沈府侍卫匆匆跑来:“大姑娘,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沈语迟心里一跳:“怎么了?”
侍卫大喘了一口气:“常公公的马车才出街口,马车就被迎面而来的几匹惊马撞翻了,现在街上一片人仰马翻的,也不知常公公有事没事!”
沈语迟猛然想到裴青临带着凉意的眼神,她心里打了个突,一颗心重重往下一沉,急忙带着人跑到了街口。
常福乘坐的马车侧翻在地,他人也从车上摔了出来,额头上磕青了老大一块,披头散发看起来很是狼狈。
沈语迟忙拨开人群走过去,亲手扶起常福:“常大人没事吧?”
常福闭上眼‘哎呦’了一会儿,一脸愤恨地道:“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放出来的疯马,要让我知道了,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沈语迟瞧他生龙活虎的,心下一松,她又想到裴青临,抿了下唇:“这附近多是达官贵人的居所,这些贵人行事跋扈惯了,您这公道怕是不好讨回来。”
常福虽仗着沈霓君的宠信张扬跋扈,到底不是没脑子的,愤愤咒骂几句,也不敢再发作。
沈语迟命人请了大夫来,给他抓了几副膏药,又给他重新换了辆结实的马车,客客气气地命人送他回去。
待处理完这边的事儿,沈语迟心里的火直往上窜,转头就去寻裴青临了。她一张脸拉的老长:“先生,刚才常公公的车架被惊马撞了的事儿,你知道吗?”
她倒是不在意常福出什么事,但沈侧妃极信重常福,若是他在沈家大门口出了问题,难保不会影响沈家和沈侧妃的关系。那惊马来的蹊跷,除了裴青临,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有这种手段和动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