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妻 第46章

作者:骨生迷 标签: 种田 布衣生活 穿越重生

  师徒二人还和从前一样靠在一处说话,后头午饭的时间到了,玉钏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进屋了,笑着进来道时辰不早了,问苏如是今日想用什么。

  苏如是这些年都是茹素的,为了给她以为已经死去的徒儿祈福。

  今日自然是不同了,苏如是道:“时辰确实不早了,现做来不及了,让厨子去县城里最大的酒楼买几道菜来,要酱肘子,酒糟鱼和酱爆乳鸽。最好再打一壶酒,桂花酒最好。”

  这些就是姜桃方才说的想吃的,姜桃闻言就笑得眉眼弯弯,轻声道:“我现在吃素呢。”

  苏如是对着玉钏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去办了,又劝姜桃道:“你吃什么素呢?你现在又不生病了,看着还这样瘦,肯定是没吃好。”

  玉钏都快恨死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不过半日,苏大家就冒出来这么个义女。两人看着这般亲密无状,再也容不下第三人似的。但是再恨又有什么用呢?她到底还是楚家的丫鬟,除了瞪姜桃两眼,还是只能应声下去做事。

  等玉钏走了,屋里又只剩下她们了,姜桃才道:“我身上还带孝,虽然那不是我真正的父母,但到底是占了他们女儿的身子,为他们守孝本就是应该的。”

  两人说了一上午的话,姜桃已经把姜家的事情都告诉了苏如是。

  所以苏如是并不意外,只是劝她道:“我理解你的心意,但是守孝这种事本就在心不在虚礼。你能代替死去的姜家的姑娘照顾两个弟弟,就是对她爹娘最大的孝顺了。我也不逼你,只今日顺我一回可好?”

  这快四年的光景里,苏如是梦到过姜桃不下百回。很多时候梦到的都是从前的事,最常出现的场景便是徒弟拉着她的衣袖同她撒娇,说想吃这样,想吃那样的。

  醒来她的心就揪得生疼,恨从前顾忌的太多太多,给徒弟的太少太少——连顿她想吃的饭都没能陪她吃。

  姜桃看出苏如是眉间的愁苦,故作轻松地道:“师父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有多嘴馋难道您还不知道?从前您说的是对的,我身子不好,也不好吃那些不克化的东西。现在不同了,吃啥都香的很。上回吃肉还是我成亲的时候,阿杨端给我的那一碗猪蹄子……”她夸张地砸吧了一下嘴,“让我回味到现在了。”

  苏如是一听果然笑了出来,再没工夫回忆从前的凄苦,点了她的鼻子笑道:“成婚当天在新房里吃猪蹄,全天下也就你这丫头做的出来了。”说到这里又是忍不住一叹,“我来的那天正好是你的婚期,只是当时我完全没想到……只可惜没能喝上你的喜酒。”

  “师父都和我相逢了,往后每一日都是大喜,这喜酒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喝?”姜桃佯装认真地想了想,“不然我想办法再办一回婚礼,下回让师父当主婚人?”

  苏如是又是一阵笑,“快别说了,成婚这种事哪有下回的?”

  没多会儿,下面的人把苏如是要的菜买回来了。

  苏如是让人去喊楚鹤荣,没多会儿小丫鬟回来禀报,说少爷要给家里老太太、三老太爷和三太太都各自写一封信,让您先吃,不用等他。

  苏如是听楚家老太太提过,楚鹤荣拿笔杆子跟要他的命似的,估计三封家书没有一两个时辰写不完,就让人单独给他留了饭,自己和姜桃先吃。

  姜桃在苏如是面前也不客气,不肯吃饭,就只挑着肉吃。

  苏如是也由着她,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脸上的笑就没淡下来过。

  玉钏在旁边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到底是穷人出身的丫头,活像几辈子没吃过肉似的!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姜桃虽然一直在夹肉吃,但小口小口吃着,没有发出半点咀嚼声,吃相实在称不上难看。但是就再好看的仪态也更改不了她那饿死鬼投胎的本性!

  两刻钟后,姜桃餍足地放下了筷子,说已经饱了。

  苏如是就也跟着放了筷子,说饱了就在屋里走走,消消食儿。

  姜桃犯起食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但还是听话地在屋里走动起来。

  苏如是看她眼泪都困出来了,而且眼睑下的青影也没消下去,又想到卫家母女身上簇新的衣裙,便已经猜到是姜桃这些天赶工辛苦绣出来的,就让小丫鬟去重新铺了床。

  等小丫鬟把床铺好了,姜桃也不客气,笑眯眯地去睡午觉了。

  苏如是守着她睡下,见她睡沉了才起了身,去了外间给楚家老太太写信。

  一封信写了两刻钟,写完就让人用火漆封上。苏如是唤来队伍里日常送信的家丁,还把随身携带的印鉴让他一并送回京城。

  玉钏一直守着她写信,虽然没看到信件内容,但是看到她拿出印鉴的时候心就忍不住跳了跳。

  她强忍住心头的不安,若无其事地同苏如是打听道:“您这是做什么?印鉴这样的东西可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苏如是道没什么,只是取用一些自己名下的钱财而已。

  别看楚家家大业大,而苏如是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但早些年苏家在前朝风光的时候,楚家祖先不过是个泥腿子,两家的底蕴根本没有可比性。

  更鲜少有人知道,当年楚家刚脱离皇商的身份,在商场上遇到过极大的危机。还是苏如是慷慨解囊,一下子给了楚家老太太十万两救急,这才有了转圜的余地,楚家的绝大部分生意得以保全。为了表示感谢,楚家老太太每年都会从盈利中拿出一成给苏如是。

  玉钏是在楚家老太太身边的,自然知道这个,这也是她削尖了脑袋想当苏如是徒弟的真正原因。

  她万万没想到,她服侍了苏如是这么多年,非但连个师徒的名分都没有捞着,不过半天的工夫,苏如是就收了个极喜欢的义女,还要取用自己名下的银钱了——能让她动用印鉴的,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第60章

  玉钏心急如焚,从苏如是那儿离开后就直奔楚鹤荣处。

  楚鹤荣正如临大敌地咬着笔杆子发愁。他奶奶说的确实没错,舞文弄墨就是要他的命。

  平时还好些,家书嘛,随便糊弄几句就成。但是今遭变故太大,他有心想在他奶奶和爹娘面前表功,就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写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他的小厮进来禀报,说玉钏求见。

  玉钏是老太太跟前养大的,楚鹤荣还是要给老太太面子,搁下笔杆子就说让她进来了吧。

  玉钏前头让楚鹤荣在人前骂了一通,这会子可不敢随便笑了,进了屋先打量楚鹤荣的脸色——见他脸色已经无虞,才大着胆子把苏如是取用印鉴的事情禀报了上去。

  楚鹤荣还当她特地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听说不过是这种事,他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说:“苏师傅用她自己的印鉴,取她自己名下的银钱,关你什么事儿啊?”

  玉钏也急了,道:“取用印鉴,那动用的银钱就是一万两起步。这样大笔的银钱,奴婢如何能不重视呢?”

  楚鹤荣又想了想,然后忽然笑了,说:“想来是苏师傅心疼我吧。我前头和她说身上银钱不够了,让她写信的时候和奶奶提一句。我奶奶那人你也是知道的,大事儿不带一点含糊的,估计也不会给我多少。苏师傅待我真好。”

  玉钏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这个小少爷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为什么会觉得苏如是取银钱是给他花?!这也太自作多情了!

  “若苏师傅取银钱是给您用便也罢了,若是给那只认识了半天的义女呢?”玉钏强忍着怒气,“那人来路不明,不过半日功夫就哄得苏师傅收下了她不说,还打起了苏师傅银钱的主意,这样狼子野心的人,实在不能不防啊!”

  楚鹤荣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就算真如你说的这样,苏师傅自己喜欢她,收她当义女。也是苏师傅自己愿意,想把自己的体己银子给她花。这都是苏师傅自己的事儿啊。再说她无儿无女的,银子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给她义女花难道等百年后全捐给善堂不成?”

  玉钏听了这话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就是因为苏如是无儿无女,她的身家才有想头啊!

  “好了我说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快下去吧,别打扰本少爷写信。”楚鹤荣再不理她,又拿起笔苦思冥想起来。

  玉钏和他根本说不到一处,也懒得再同他鸡同鸭讲。

  不过楚鹤荣倒是给她提了个醒——苏如是给老太太的信是单独送的,她不好插手。但是楚鹤荣往回写家书的时候,她也可以写封信夹在里面。

  老太太素来疼她,也相信她,她可得给她老人家好好说道说道!

  …………

  姜桃一觉睡了快两个时辰,已经是黄昏时分。

  楚家别院的高床软枕格外舒服,她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坦了。

  苏如是还在内室守着她,在旁边悄无声息地做着针线。

  姜桃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一边下床穿鞋一边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先回家去了。”

  苏如是不舍得她,“不若用了夕食再走?”

  姜桃摇了摇头,道:“阿杨他们都会等我用饭的,我还是先回去,明日再过来。”

  第二天是苏如是和卫夫人说好的收徒的日子,姜桃作为促成这桩美事的关键人物,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苏如是替她挽头发,看她满头乌发上只插着一支细小的银簪子,身上淡蓝色的衣裙也是洗的发白,心疼地皱起了眉。

  等到姜桃洗完脸准备告辞,苏如是把她拉住了,往她手里塞了一沓银票。

  “出来的匆忙,我身上也没有多少。你先用着,有不够的尽管和我说。”

  从前的姜桃其实对银钱并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到了这辈子,她是太知道银钱难挣了。

  看着手里这一沓面额百两的银票,她实在觉得烫手,道:“我不能收。师父的银钱挣得也不容易。而且您现在年纪也大了,不好再做太多针线活。这些钱都是您的养老钱,我更不好动的。”

  苏如是闻言就笑了起来,她虽然从小看着徒弟长大,但一直没和她具体说过自己的身家。所以她这徒弟才以为她的银钱都是靠着做刺绣赚来的。

  她也没多解释什么,只道:“师父多的不说,养老傍身的银钱是早就赚够了。难道我们之间还要客气吗?再说你从前不是都把月钱给我,让我帮你攒着吗?”

  这倒是真的,上辈子姜桃是侯府嫡女,她那继母一个月给她拨三十两月钱。

  当然那三十两放在现在的姜桃来看看是挺多的,但在侯府就实在不够看,毕竟那样的高门大户日常给丫鬟的赏钱都是三五两起步——不过姜桃要银钱也没处使,下人们避她如蛇蝎,是不肯收她的银钱替她办事的。

  姜桃干脆就把月钱都给了师父,让师父给她攒着,想着日后要是嫁出去,攒个几百两傍身也不错。

  谁知道攒啊攒的,攒了好些年,她上辈子都死了,那些银钱也没用到过。

  姜桃就数了二百两的银票,其余的退还给苏如是,道:“师父猛然给我这么多银钱,我也没地方花。要是骤然变得富贵了,指不定旁人怎么想。我只要二百两就够了。”

  苏如是也没有勉强她,牵着她的手把她送了出去,还问她要不要坐马车。

  姜桃还是拒绝,只说路程很近。

  师徒两在门口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姜桃脚步轻快地回了茶壶巷,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没暗。

  姜杨和小姜霖已经从学塾回来了,在自己屋里写功课。

  姜桃前几日忙地回家吃了饭就睡,更没空关心他们兄弟俩。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厢房,压低了声音道:“写功课呐?”

  小姜霖一见她就笑,刚要放了笔从椅子上跳下来,姜杨抬起头斜了他一眼,他又只能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再对着姜桃眨眨眼,让她稍微等一会儿。

  姜桃也不好再打扰他们,干脆提了菜篮子出去买菜。

  之前因为想攒着银钱先给萧世南‘赎身’,她就一直没舍得给家里买什么好菜。

  现在从师父那里得了二百两,不说萧世南,连沈时恩的‘赎身’钱都够了,就不用再那么节省了。

  姜桃敢在菜市收档之前买了两斤排骨,一只烧鸡,还有若干茄子黄瓜等蔬菜。当然还有日常要吃的鸡蛋,现在家里人多了,她想着旁的不能保证,每天早晚一个鸡蛋总是要管够的。

  等她提着满满当当的菜再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发暗了。

  进了家门,姜桃正要招呼人帮自己拿东西,却看到姜杨已经从他自己屋里出来了,正坐在正屋待客的桌前,而他对面也坐着一个人。

  “阿杨这是来客人了?我正好买了菜!”姜桃乐呵呵地进了屋,然后等她看清了来人是谁,脸上的笑就立刻淡了下去。

  因为来的不是旁人,而是姜柏!

  “你来做什么?”姜桃把菜往旁边一放,没好气地道。

  姜柏对她明摆着不欢迎的态度视若无睹,笑着道:“咱们同样姓姜,我怎么不能来了?”

  姜桃一看他笑就觉得他不怀好意,也不兜圈子了,问他到底做什么来了。

  姜柏自得地扬了扬下巴,道:“我已经过了县试,特来和你们报喜的。”说完话他就双手抱胸,等着欣赏他们姐弟气急败坏跳脚的模样。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姜杨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姜桃并没有跳脚,更没有气急败坏,只是问他:“所以呢?”

  姜柏愣了下,说:“所以我已经是正经童生了,等过了府试和院试,我就是秀才了!”

  姜桃还是面不改色地问他:“所以呢?”

  姜柏被她这态度激怒了,嚯的站起身,“功名意味着什么,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吗?”

  姜桃不急不躁地道:“功名意味着什么当然不用你告诉我。但是你不过刚考过了一门县试,就算你日后考上了秀才,甚至考中了举人,高中了状元。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