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那会儿我虽仍然不敢跟你母亲接触,但是我给了信给你姨母,让她引着你母亲舅舅一行往我军周围城镇行走,如此我对他们的处境便有把握。”
“也就是说,姨母一直跟您有联系?”
“不是一直,”皇帝端起桌上的冷茶啜了一口,“是知道他们准备离家避乱的时候。
“我想还有谁能比我更清楚如何避乱的呢?于是就主动找到了你姨母,让她配合我,引着大家往我给的路线走。
“她想活命,当然会听我的,但我也没告诉她我是谁。”
第318章 姐夫有事?
“可是你跟姨母接触,与你直接找母亲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若是告诉你母亲,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跟着我,我怎么能让她跟着我?”
太子屏息,脱口又道:“既然姨母都不知道您的身份,为何母亲出事之后她又那么快找到了您?”
“那是因为我事后到了徐州!”皇帝道,“他们进城当天我就收到消息了,你出生时我就在墙外站着,直到听见你的哭声!
“知道你们出事,我怎么会不过去?但两百里的距离,我赶到的时候到底已经晚了,整一条街七八间铺子,烧得只剩下个空壳。
“我最后找到的,只有废墟里的十几具尸首,你母亲的钗环,半片你的襁褓,和你舅舅的箭囊,以及抱着你暂住在别人家里栖身的你姨母!”
太子闻言怔忡。“是这样吗?”
“那你认为是哪样?”
太子望着他,摇起头来:“我不信。我不信母亲会放火自焚。我也不相信姨母说的话。
“既然您当年能传消息给姨母,为何不传给舅舅?”
皇帝抿紧唇:“你不用知道这个”。
太子便继续道:“父皇对姨母及袁家怀着悔恨愧疚之心,所以格外地抬举她,那么将来,您是否会与她生儿育女,让她代替母亲坐享你给予的尊荣?”
“你在说什么?”
“我不信父皇不知道姨母为何执意不肯出宫!”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若要临幸,还用等到将来吗?!”
“那父皇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有可能姨母早就贪图着您,她故意制造那场火灾来抹黑母亲,而后又以母亲的死来指责父皇,让父皇背负着深沉的愧疚难以自拔!
“以至于您丧失了正确的判断力,就此认定母亲已经死了,而且死的那么绝决,连名份都不想要?”
皇帝双瞳紧缩:“你说什么?”
太子赤着的双脚往前走了两步:“我认为,母亲还在世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的存在能证明姨母一直在欺骗咱们!”
皇帝微眯眼望着他,他迅速地看了眼后宫方向同,再接着又迅速看回太子,身影飘游得像庑廊下北风吹动的宫灯。
“儿臣说过了,这画是儿臣亲手画的,因为儿臣已经见过母亲了!她人还在世活得好好的!”
太子拿过那幅画来展开,眼里浮起泪光:“她好端端地就在京城,她说当年客栈火场里死的是我和姨母!
“母亲找到的尸体明明白白是一大一小,如果这还不能证明姨母从中做了什么,还要什么才能证明?!”
皇帝只觉得有些眩晕,他需要扶着床榻才能站直。
“你再说一遍?”
这声音嘶哑,仿佛也刚被烈火炙烤过。
“我说,母亲就在京城,她以为姨母和我都早就死在那场火灾里,但其实,受苦的只有她一个人!”
太子把那只金圈儿递过去,“这是她从当年所谓我的那具尸体上取下的我的脚圈,我好端端地在这儿,那尸体是谁的?是谁预谋的?!”
皇帝把这金圈儿接过来,喉头骤沉。
“父皇,母亲就在李家住着,您去见见她吧!”
皇帝抬指抚摸金圈上的字眼,从来都体面泰然的形象突然崩解。
他几近失措地看着手里的物事,接而大步往门口走去!
但到了门下他又蓦然止步,定立半晌,他缓慢地转了身:“摆驾,去后宫。”
门外常春称是。
皇帝隔空望着太子,又道:“你代朕传旨给李家,让他们家今儿谁都不许出门,随时等朕的旨意!”
……
李南风昨夜也没怎么睡好,以至于李夫人着人来传话让她今儿跟着出门去拜年都没有什么精神。
太子回宫也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荣嫔前世得逞,她可真怕又发生什么变故。
但她觉得这个时候也是该提醒着李存睿了,不说别的,太子生母住在自己家,这当口应该让他心里有个数。
这么想着她放下针线就去找李存睿。
刚到正院就见常春拿着个圣旨进来了……
李存睿早膳后起就跟顾榷在书房里下棋,不紧不慢下了两局,就被急匆匆跑过来的金旺给打断了:“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传旨,让咱们家今儿谁都不许出府,包括下人厨子护卫所有人在内!”
下棋的双方同时顿住,顾榷迅速地看了眼李存睿,先行起身:“可曾说过是因什么事情?”
由于李存睿辞官一事,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突然下出这样的旨意,这怎么看着怎么像要抄家的节奏啊!
李存睿趿上鞋子就往外走,金旺在后边回头道:“不知道!反正看着挺严重的!”
李存睿把近日之事在心里过了一遍,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直接回房去更衣接旨。
却在院门口刚好遇上李南风。
李南风虽然说心里正悬着,也猜到多半是袁婧这事暴露了,虽说李家收留太子娘这么久没说看上去有点说不清,但也不至于到抄家份上!
便就急急跟在后头,说道:“我有件急事先跟父亲透个底,回头父亲自个儿掂量着来!”
“什么事!”
李南风掰着他肩膀跳到他耳边说道:“袁娘子很可能就是太子娘!”
李存睿正弯腰穿着鞋呢,听到这话失衡往前一栽,就栽到了面前站着的顾榷怀里!
……
荣嫔去完寿宁宫回来,顺路在廊下侍弄水仙。
天又阴了,估摸又要下雪,这北方的冬天灰扑扑的,让人心情也无端有些抑郁。
忽然宫女道:“皇上来了。”
她顿了下急转身,果然见庑廊那头走来的男人颀长伟岸,翩翩如从记忆里走来。
她心下豁然敞亮,连忙提起裙摆迎上去:“臣妾恭迎陛下。”
皇帝停住望着她头顶,目光在她脖颈上的红色胎记上停留片刻,继续举步往前。
“在忙什么?”
荣嫔随在他身后一路进殿:“才去侍候完老太后过来,正侍弄些花草。”
抬眼见皇帝正打量殿里四面,她又道:“姐夫这是头一次到我宫中来,此番可是有事吩咐么?”
第319章
皇帝坐下来,说道:“太子生病了,你不知道?”
荣嫔顿住,随后面向门下宫人:“殿下染恙,你们居然不来报我!”
宫人们跪下来,荣嫔说完又跟皇帝道:“我这就去看看。”
“不必了。”皇上接了茶在手。
荣嫔顿了下,又兀自让人去拿斗蓬:“我还是去吧,这孩子离不开我,我听了心里也放不下。”
“你有那么心疼他么?”皇帝瞅着她,转而道:“倒也是。没有他,你也到不了今日。”
荣嫔神色微变:“姐夫这话是何意?”
皇帝道:“朕后宫空虚,礼部劝朕纳妃的折子一道接一道地上,朕也有些招架不住。再者朕膝下才得太子一个皇嗣,怎么说也不合规矩。
“然而朕若是纳了妃进来,又怕她们对太子不好,你跟着朕这么多年,就没替朕想想万全之计?”
荣嫔万万没想到皇上前来吐出口的竟是这样一番话。她神色缓了缓,但紧接着又凝滞起来:“这是姐夫的事,臣妾不敢妄言。”
“你怎么不敢?你看朕这么相信你,你说什么朕就信什么,太子也交给你照顾,除了你姐姐,朕最信任的女人就是你了。”
皇帝斜睨着她:“当年你姐姐那么出色,都禁不住心悦于朕,难道你对朕,就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
荣嫔只觉心潮难抑,她垂下头:“臣妾不敢。臣妾蒲柳之姿,怎么堪比姐姐!”
“你是说你姐姐的眼光还不如你?”
“臣妾万死不敢!”
皇帝盯着她看了会儿,杯子放下来:“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思,那就算了。朕不勉强。”
“皇上!”荣嫔忽抬头,搭上扶手的手指紧蜷在一起。
“怎么着?”
“只要为了太子好,臣妾做什么都愿意。”
皇帝凝眸半晌,移目看着前方:“她是怎么死的,你再跟朕说一遍。”
“说。”
短短一个字,透着不容抗拒。
荣嫔看着皇帝波澜不惊的神色,整了整心神,说道:“姐姐自姐夫走后便郁郁寡欢,寻了一段时间后战乱频起,也就死心了。
“怀孕的时候她很辛苦,经常走神,尤其是经历生产之痛后,常常暗自垂泪,还透露出厌恶孩子的想法,我怕她想不开冲孩子下手,就跟大嫂说把孩子抱出来我们俩轮流照顾。
“没想到那天夜里她借口要奶孩子,抱回了房,夜深时就点火了。”
“这都是你亲眼所见?”
“自然是臣妾亲眼所见。那会儿姐夫也常在暗中看着姐姐,难道不知我时常彻夜地陪伴着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