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靖王愣坐半晌,调整坐姿:“这又是何缘故?”
“我想来想去,这事还是太憋屈了,而且也不安稳。这正妃之位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上好些。”
“可之前我反复问过你好多次,你不是都说没问题吗?怎么突然改主意?”靖王这会儿可算相信她不是诈他了,他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无事发生,只要圣旨没下来,我都有反悔的权利不是吗?
“当初沈氏都拿着头鍪寻死觅活地跟我争正妃之位,她那么豁得出去,万一答应我的条件不过是权宜之计呢?”
说到这里,她神情总算有了一点波动,目光也犀利起来。
“就算是权宜之计,那她又能把你怎么样?还能让她翻了天不成?”靖王脱口道。
说完自觉戾气太重,又缓下语气:“她若能有这份心计,当年还会跟我置气不出来?你放心好了。”
“这种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从前是无利益可图,如今利益就在眼前,何况她还争过一次了!我可只有一个儿子,我冒不起这个险,也不敢再把自己的后半生寄托在他人的人品之上!”
如果不是亲耳所闻,她也不敢相信,当年一个能够在月子之中带着家小突围出京只求活命的坚强女人,如今会为了利益而变得面目可憎,连底线都不要了!
难道他们仨这些年的坎坷都是白经历的吗?!
她素来也相信相由心生,见沈氏的第一面,也并未觉得她心机深沉,可谁能想到呢?!
“有我杵在这儿,你还怕我保不住衡哥儿一个爵位?”靖王眉头越发锁紧。
“你又不能时时在我们身边,你怎么知道就不会有意外发生?”
“可是此事已成定局,你若早说还可商量,明日就是诰封之日,天一亮圣旨就会下来了,这会儿再反悔,不嫌晚了吗?便是皇上再恩宠咱们,也不会容我们这般胡闹!”
“便是不容,也最多降个罪,跟我所要冒的风险比起来,我倒宁愿领这个罪!”
靖王面上布满惊愕之色。
“这当真就是你突然之间起的念头?”他问。
林夫人紧抿双唇,绷紧的脸色回答了他。
“你向来通情达理,如何要挑在这节骨眼上生事?”靖王烦躁起来,“明儿就有诰封了,这当口你非要改变主意,我冒着被皇上降罪的风险也不是不行,但你总得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吧?!
“这毫无理由我进宫去,也得皇上肯搭理我不是吗?!
“而且,不是我偏心弘哥儿母亲——你原先那样大方,这当口突然又反悔,你让人家怎么想?她能干吗?你这不是成心逼我吗?!”
“你倒会替她着想!”林夫人踩着他的话尾脱口而出,接而走上前两步:“你可知方才沈氏在何处?
“她在晏驰房里,我亲耳听到他们娘俩在合计着明日诰封过后,接下来再怎么清除我和衡哥儿这个障碍!他们肯接受我的条件进京,根本就不是妥协,而是步步为营!
“晏驰极力劝说沈氏如何谋夺一切,若他们得逞,我和衡哥儿的下场就是死!这都要咱们的命了,我还不能为自己搏取吗?”
靖王瞠目结舌,半日后指着晏驰院子方向问她:“你去过他们院子?”
“雪狐走丢了,我是去找它!”林夫人深吸气,“重点不是这个,是他们笑里藏刀预备逼我和衡哥儿上绝路!”
“我知道这也是重点,我只是想知道为何驰哥儿的院子你能悄无声息进得去?!”
林夫人被问住,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上来。
靖王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你说你亲耳听到他们母子在密谋,可你又是怎么能听到的?”
“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信你,可你指控的人里还有我身患重病的儿子,且他还是个孩子,你总得给我个理由,让我能够相信你?否则我岂不昏馈了吗?!”
第035章 真是自尽??
“如果我就是拿不出证据呢?”林夫人问。
靖王反过来被问住了。
“我就是拿不住证据,你是不是就会认为我是诬陷晏驰?”林夫人再问。
靖王下意识摇头。
林夫人抓住他衣襟:“既然你不会,那你为什么不信我!”
“那我也需要时间!”靖王道,“你突然之间跟我说这个,也得容我弄个清楚才能定夺不是吗?你也知道我们行武出身,行军打仗感情用事是禁忌!
“我也从来不是凭感情用事之人,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在想万一是你误会了什么呢?”
“可是离天亮已经很快了,我没有时间容你去查!”
林夫人颤着声,眼眶都红了。
靖王望她良久,说道:“你总说我不信你,其实你何尝不是不信我?你逼着我上折子请奏劝改圣意,也是不信我能保护好你们母子。
“说句难听的,我若是心里没你们,你就是全拿到手了,难道将来我就不会改变主意吗?
“道理换到他们身上也是一样,他们就算全部争走了,只要他们德不配位,也不见得会安稳一辈子。”
林夫人闭上眼,深呼吸气睁眼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靖王捏捏她的手,“你听我的,不要激动,我这就去传他们过来问个清楚,给你个交代。”
“他们怎么可能会傻到承认?”
“可不弄清楚,我也没办法上这道折子!你换位想想,倘若他们来寻我说你和衡哥儿想谋害他,我也应该信他们吗?”
“可我与你多年情份!”
靖王沉气:“我与你多年情份不假,但我已经亏欠那两个孩子了!你们哪一个受委屈我都不愿意!这事一旦有误会,你觉得我后半生能安乐吗?
“况且我也没有不信你,我只是不想草率地对待既定的决定!”
林夫人跌坐下来,道:“那随你吧,我若留在此处是必然要当靖王妃的!衡哥儿也要当靖王世子!”
“你这是不讲理——”
“那我就带着衡哥儿离开靖王府!”林夫人瞪眼怒视她,“我正妃之位不要,世子爵们也不要!我成全你们,让你们一家团聚!我跟你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你胡闹!”靖王怒道,“你我拜过天地,立过誓言此生都不生离!你生是晏家的人死是晏家的鬼,衡哥儿也是我晏崇瑛嫡嫡亲的骨肉,你带他走上哪儿去?!你简直,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说我不可理喻,那我还真就不可理喻了!”林夫人说着自袖口里抽出支匕首抵在颈根上,“她沈子卿当初既能以这招来要挟你,想必也是管用的,我也不在乎你信不信我了,你今日若不如我之愿,我定然依样画葫芦,也要做个了断!”
“你!”
靖王徒手抓住这匕首,含怒瞪视,睚眦欲裂。
檐上晏衡眼眶也似要迸裂,后槽牙传来的酸楚几近让人眩晕。
林夫人眼里已有了泪光。
靖王与她对恃半晌,先松了手,随意擦了把手心的血说道:“我们那么些年生死与共,敌军的刀剑都没有使我们分离,如今临了,却反倒要为这些事而生争端,你觉得值得吗?
“你在气头上,我不与你争,我让初霁安排人送你回晏家老宅先住着散散心,等我把事情弄明白,我再接你回来。”
“我不会信你!”林夫人怒道。
靖王无语了。
“要么和离,要么让我当正妃,儿子为世子,否则任何条件都免谈!我也哪儿都不去!”
“你怎么就油盐不进!”
“你因为对他们母子心负愧疚,宁愿去相信他们是无害的,而不信任我所见所闻,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会做到一碗水端平?”
林夫人控诉的声音响彻了屋宇,晏衡定睛望着底下的父亲母亲,情绪在心头翻涌。
“王爷,沈夫人门外求见。”
丫鬟小心翼翼前来禀报。
夫妻二人同时看向门外,接而又同时望向对方。
靖王收敛气性,说道:“去收拾收拾吧,过几日我要去洛阳,正好过来寻你。”
林夫人恍若未闻。
目光落到一旁披风上,她神色微动,将之拿起来。片刻,她竟将披风挟在臂上,拿着出了门。
靖王没料她如此,顿了下,连忙跟随出来。
晏衡缩在檐角,紧盯着下方的父母亲,不敢有丝毫放松。
林夫人何以会被送走,至此谜题已解,但他没想到,她先前扬言自尽,所说的内容竟与前世遗书上的如出一辙!
那么,难道她当真是自尽而亡?她此刻默声出门,是否心里打定了主意?
他将目光再度投回底下,看到二人跨出院门,旋即也悄声跟上。
沈夫人果然已候在门外,并且神色焦灼。
靖王沉声:“你来做什么!”
沈夫人道:“驰哥儿被猫惊到,旧疾又复发了!你快去看看,好拿个主意!”
林夫人仿若没听,而后越过他们走了。
靖王下意识追了两步,沈氏在身后道:“你去哪儿?!”
靖王没理会她,只顾凝眉看向林夫人离去的背影。
沈夫人道:“驰哥儿真有事,你能不能即刻请个大夫替他瞧瞧?!”
靖王略沉吟,扭头道:“你方才在哪儿?”
“驰哥儿不好,我自然在他房里。”
“你们说了什么?”
沈夫人抬头:“他喘都喘不上来了,能说什么?你认为我和一个自顾不暇的孩子能说什么?”
靖王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世子爵位给衡哥儿不公平,应该给弘哥儿。”
沈夫人紧紧瞪住他,半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想知道你和驰哥儿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沈夫人怒道,“你即便不信我,难不成也不信驰哥儿?
“他可是你的孩子!
“你无凭无据质问我,你又安的什么心思?!”
靖王目光如刀,凝视了她一会儿,说道:“这世间大约的确是有些事情,是令我不敢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