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她知他野惯了,前世的靖王府被他折腾出个那样名声来,这一世便是上了正轨,也见不到他几分世家子弟的温良谦和。
方才那模样,竟不知他是觉得她好欺负,还是心里有着什么计较,这么不管不顾地轻薄她,总不能没个说法。
诚然,这也是她错了,这大家闺秀趁夜与男子在闺房“私会”,如不是她答应,他怎敢来?
想到这儿她一阵颓丧,说道:“想必我哥哥他们还没有查完,你挑个人少的方位,快走吧。”
晏衡甚爱她的鲜活气,此时见她不恼不怒,浑不似平日模样,心知她想岔了。
走出来道:“我知你性子烈,如是你不答应的人这样碰了你,你一定会要了他的命。所以我方才是抱着被你要命的决心这么做的。李南风,方才那么着对你,你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后悔。”
李南风嘴颤得都打起了哆嗦!
“你……”
“我怎么了?”晏衡声如春水。
李南风说不出话来。
她往日纵有万般毒舌,此刻在他的厚脸皮面前却也自愧弗如。
晏衡很开心的笑起来,手背在她滚烫的脸上轻压了一压,又深深看着她。
他如今的目光与当日在湖心小船上的目光大有区别,李南风也说不清楚具体,她只记得最初时他跟她一样怼天怼地无所顾忌,后来有段时间变得收敛了,有点不像他,但如今又已经无所顾忌起来,仿佛稳操了胜券。
李南风一时不能忍,噔噔跑回床上,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
她不管了,他不走也随他,反正要是被发现了,她就是抵死不承认是她招来的!
晏衡看到她这个样子,想起来每次他只要“冒犯”她一点,她就毫无例外炸毛,从雷劈之前的马车里,到后来他登门去道歉,结果发现她行止古怪掀了她的帘子,到如今种种,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他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扯了扯她的被角:“本来我也不想这么早下手,但是我想到我下晌我没能来吃这顿茶,就不愿意吃这个亏。”
又道:“高贻要带你来我家赴宴,也好,要是你母亲答应了,到时候我等你,再跟你说林复的事。”
李南风仍不作理会,继续在被窝里装死。
随后她听得一阵细碎的声响,再末了又停止了。
再一会儿,又觉他未免安静得太久,把被子扯下来,床边却没了人。
再掀帐看看屋里,一派昏暗,只有半开的侧窗泄进来一小片廊灯晕晕的光辉,一室寂然,也没了人。
床头香炉里却不知几时点起了一柱香,缭缭绕绕,混在灯火里缱绻。
……
李夫人站到东北角门下,站在镂花窗下看着墙头的吊兰。
跟在她身后的银簪很是看不透她此举。
原本李夫人随着大家一道巡查内宅,不知为何推说累乏先撤了。
累乏便累乏,她千金之躯,大半夜爬起应付这种事也是不容易,但她在正院门口站了站,而后就来到了这里,如斯黑天昏地,虽然跟随的人也不少,但若这大白日般在此间闲庭信步,仍是让人费解。
“太太莫不是有所示下?”
李夫人没回答,只是把视线左右移转,然后对着这几盆吊兰看了好一会儿,又看向角门,蛾眉之下的目光映着黑黢黢的夜色,一如幽潭。
太师府大大小小五六道门。
除去正门平时作接触贵客用,西角门丧事用,东南西南两道门日常出入,但只剩这道东北角门日常只做运送花木之用。
前阵子下人来报,发现宵小出没之处就在这里。显然,若真有人出没,也只能是这里。
此处角落显得有些杂乱,墙上随意堆放的几盆吊兰长得茂密疯狂,显然是各房撤换下来后随手撂下的,但眼下可看到,当中两盆却明显塌了下去。
李夫人揣着一个隐隐的猜想,从扶风院一直忍着到这儿。
晏衡出了扶风院,返回的这一路就不如来时顺利了。院子里互通的各处门道皆已关闭,只能从墙头潜行。
快倒也是快,只是今夜这情形就未必快得了了。然而若不快撤,无处可容他藏匿,实在也是险象重重。
他虽然不怕牡丹花下死,但成悦说过他会活到寿终正寝,还会儿孙满堂,就这么死了也实属冤枉。
他在屋脊上想了一下,看了眼东边,就折转方向潜了过去,沿途不免招来一大片狗吠声……
李夫人在角落里站了片刻,金瓶就喘着气跑过来了:“太太!世子他们都已经全部搜查过了,没有发现外人。”
“是么。”
李夫人又瞟了下那盆踏平了的吊兰,良久才把眉头松开来。
……
李南风又熬了个黑眼圈。
她以为她是独一份,早上还金瓶要了些胭脂掩饰了一番。等去到学堂才发现大伙居然都不同程度地眼黑了一圈,顿时明白这是昨夜里那么一遭,大家都被扰了清眠。
又暗暗觉得对他们不住,毕竟这是因她之故。因而回头在李舒的嫁妆上又另添了一对羊脂玉镯子。
衣柜这一桩,搞得李南风心情十分复杂,甚至还有点懊恼。晏弘成亲她还期待着李夫人能答应她跟高贻一块去呢,眼下这当口跑到晏家去送给那家伙看,真是心不甘情不愿。
但还没等她复杂完,李夫人却已经给了高贻答复,答应让她去这一遭,是日下晌,高贻就着人来跟她合计出发的时辰了。
第453章 妹妹来了
晏弘成婚,晏衡被靖王妃踢出来给他爹当副手,筹备婚宴,这几日阿蛮便成天跟在他身后寸步不敢离。
王妃不但把晏衡赶出来承担待客之职,还交代他得领着队伍去徐家催妆,衙门里又还有公务,并且皇上还下旨让他去了大理寺参与办案,这几日的确是忙得脚不沾地。
令阿蛮都难以想象,来日晏衡自己大婚之时又是个怎样的忙法?
不过说到晏衡成亲,他又不觉摇了摇头,总觉得这一日遥遥无期。
话说回来,虽然不是晏衡大婚,但晏衡近日心情倒还明朗,只不过近来从袁缜那儿听到的怨言稍多了些。
据袁世子说,这几日在天罡营,他们世子把袁世子的校练任务扩充了一倍,从前午前就能下衙,如今据说连下晌都得留在营里学习。
俊俏漂亮的袁世子,眼看着就被四月的太阳晒黑了三个度。
阿蛮心觉男人何必为难男人?当初太师这么折腾世子,世子自己的日子也很难过。
不过一想到世子见到南风姑娘就心情好,心情一好对他们这些人也好,他就又觉得世子做的很对,甚至袁世子的脸再黑一点也不怕。
这样,当南风姑娘来王府赴宴的时候,看到脸黑的袁世子,肯定就觉得还是不如他们世子好看。
这往大了说,对大家伙有好处,就不能怨他阿蛮了。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晏衡问道。
阿蛮忙道:“当然是看看有什么忙可帮的。”这样他就可以省出时间跟南风姑娘单独相处了,不开心吗?
晏衡道:“不用了。”完了他想一下,又扭头,“你要是有空,不如回房去点一点前几日皇上赏我的金银珠宝,看看能合出多少银子来?”
阿蛮顿住:“金银珠宝?”
……
晏家婚宴如期到来,正宴在晚上,自然午饭后出发就可以了。
李南风换了衣裳,高贻就乘着轿子来了,看到她便忍不住撩唇:“这回成了,记得你还答应给我相媳妇儿。”
“知道了。”
李南风也上了她的轿子。
金瓶送走她后回正房来复命,见李夫人心情尚可,便斗胆笑道:“太太答应了姑娘可以出门,姑娘可高兴了。”
李夫人没说话。
晏弘在靖王府的存在,一直都有人惋惜,分明是嫡长子,半路却变成了庶长子。加之他素日平易亲和,全无架子,更令围在他身边的许多人都以为凭他这样的性子,在靖王妃母子面前讨生活多有辛酸。
这次他成亲,往日交情好的同僚同窗,便都暗暗地合计一定都要到场,给他挣出一番面子,不能让他失了光彩。
哪知道到了王府,前来迎客的竟然是王府世子,再一入府看到这排场气势,以及沈侧妃母子脸上由衷的笑容,这才感到自己只怕小人之心,胡乱揣测了人家,自此再不提及这事。
皇帝也差了太子前来传旨道贺,兰郡王与各府勋贵都来到,李家却没有人来,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知道的,也从旁被点拨了。
靖王妃虽说身为主母,但因为身怀六甲,还是受了照顾。
她顺道也就推了大部分的事情让沈侧妃来主掌,毕竟长子成婚,她这个当母亲的能主事,多半是会高兴的。
所以她就派了檀香去配合着沈侧妃他们行事,自己在曦日堂陪陪客,吃吃茶,调济调济大局。
只是以往碰上她在场的宴会,总有李夫人也会带着李南风在场,靖王妃自己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时刻被人捧着拍着的场合,那么李夫人她们在的话,她就没有那么无聊。
而且南风那么机灵活泼,看着不比那些端着架子的闺秀舒服吗?
高贻带着李南风到来的时候她就很高兴了,但亦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仍按规矩让晏家的小姐们去迎,又让人晏眉去看晏衡在哪里?妹妹来了他得好好招待着。
晏衡早在门下把人迎到了,李南风跟在高贻身后,今日穿着一身精绣的蛾黄色夏衣,双丫鬟上绕着珠花,还涂了点唇脂,十分美丽可爱。
他微笑跟高贻道:“来,兰郡王和太子殿下都在祈英阁。这边请。”
高贻边走边与晏衡扬唇:“今儿你可得好好谢我。听说你有南边来的好茶,赶紧拿出来。”
晏衡道:“去取茶。”
到了地方,他又给李南风指起路来:“家母在曦日堂。”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是要带李南风单独去靖王妃那儿。
李南风虽然懊恼着,但是有使命在身,那些都可抛下不管。
林复来历已经被证明,那么前世李挚的意外,也基本可证实是蓄谋。
当时李存睿不在了,李挚也入不了朝堂,李家声势一落千丈,加之靖王的忧郁早逝,也才会有后来大宁长时间的不振,与皇帝殚精竭之虑之下的力不从心。
那么,虽然尚无证据证据李存睿的死是出于蓄谋,也基本存在一半的疑虑了。水痘病患她还在打听,但若整件事是蓄谋,其实也不见得这一世敌人还会出此计策,因为即便他们还是害死了李存睿,这一世靖王的命运已经被改写,终究难以如愿。
如果她是韩拓,这一世一路败退,怎么着也得有点像样的出手了。
李南风随晏衡出了祈英阁,晏衡专挑了无人之处领她走,没话找话的,李南风自然是懒得理他。
说的烦了的时候待要跟他理论,又总会时不时自哪里冒出那么一两个王府下人来,逼得她只能忍着,不声不响随他到了往内走去。
最后绕出来,却并非曦日堂,而是又到了前院一座院子,跨进院门就有药香扑鼻。
李南风心念一闪,门下顿了步。晏衡轻推她进内,道:“进去吧。”
王府时下服药的无非是晏驰与林复,晏驰昨儿个在学堂还活蹦乱跳呢,绝计不会是他,那就只能是林复了。
李南风快步进了房间,果见林复躺在床上,正由下人喂食。他身躯很瘦,脸色也很憔悴,大概是伤病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