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若不是他,那就是李南风了。这几日她往我这儿走动的也多了,她若怀疑我,于我也很不利。”
裴寂的声音跟他的脸色一样,埋在夜色里让人分辨不真切。
徐幽默了下,说道:“属下已经着人去金陵打探过,没有听说李南风在金陵有什么友人与公子长得相像。
“其实就算是有,小孩子的长相也不可能与成人相似到哪里去。据公子所说,李南风在乍见公子之时就反应颇大,确实可疑。
“公子确定,她真不是对您生出了心思吗?”
裴寂静立着:“不是。”
徐幽沉默。而后道:“即便被动,也还有退路,若铤而走险,替王爷复仇的事就再也不用提了。请公子权衡。”
裴寂良久未语。
徐幽又道:“若是李南风有怀疑,那么按照姜图他们的作风,一旦有不妥,便会先解决。”
“解决李南风?”裴寂扭头,“你想多了。”
“她也是李家的人,这没什么不妥。”
裴寂沉默良久:“在拿到确凿证据之前,她只是我的‘东家’。”
徐幽凝神:“公子……”
裴寂拉开抽屉,取出一卷纸道:“城里风声目前是冲着姜图那边去的,你先把这个给他送去,这是咱们答应他的,不能不做到。至于他能不能送出城转交韩拓,就凭他们自己的本事了。他那边不安全,日后少跟他接触。”
徐幽颌首。
裴寂又嘱道:“姜图此刻应在馆中,你约摸也就半个时辰能完事。去过之后,记得差余沁到我这儿回个话,报个平安。”
徐幽又应下,出了门,踏着夜色里乘上马车。
夏夜京城的街道,稀稀落落还有人声,裴寂望着远处灯火,眼底清冷。
……
燕京到泸州两千多里,往返也得到六月底了。
而六月,算起来又该是她染病的那段时间。
前世识人不清,错看了程淑,后来总不至于再那么眼瞎,裴寂的事情她没有倒回去想过,当然也是因为乱党在前世并没有被撕出破绽,很多事情当时都觉得顺理成章了。
她仍是看不出来裴寂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她想,一个着意克制着文章锋芒的人,一定是有他的秘密的。
抱膝在玉簟上坐了一阵,越发睡不着,她扭头唤来梧桐:“晏世子在干嘛呢?”
梧桐会意,打发杨琦去王府。
李南风又看着窗外夜色,忽然想起李存睿今夜也还没有回来。
姚霑送了密报回京,隔日皇帝就下令挖除了两个细作。而这两个细作,却又正是在前朝任过职的官员。
经此一事,朝中所有在前朝任过职的官员都惶惶不安起来,一是害怕自己会不会哪里踩线,二是也害怕皇帝打击报复。就算不打击报复,被他挑中了盯上显然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这几日满朝廷就多了好些鹌鹑。
皇帝也是生气,明明他大施仁政,对前朝臣子并没有干过什么两面三刀的事情,结果这些人有着康庄大道不走,偏要跟着韩拓乱来,连日朝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姚霑密报里还有着关于韩拓的新消息,今夜几个人便在承恩侯府用饭,顺道议事。
因为回头还得有后手,晏衡探知靖王去向之后就带着身边所有侍卫出了府,杨琦来到时他前脚刚离开。
西城的魁北胡同是京畿有名的烟花地,拐角的东宁大街又密布着酒楼茶肆,城西的花鸟集市也在这一片,故而到了夜间,人挤人人推人,恍如年节里的灯市。
金三说的那家落英斋,名字看着不流俗,排场也大,人客自然是少不了。
天黑之前唐素已经在落英斋隔壁的客栈订了间房。此时晏衡到达,只留下两个人,吩咐其余人分批埋伏在娼馆四面,而后上楼透过后窗扫向隔壁的灯火。
等到街头人渐少,他遂把面巾拉上,沿着窗户跨上屋顶,贴着墙壁潜到了隔壁。
纸醉金迷销金之地,喃喃燕语不绝于耳。
金三标记给他的这间屋子,是馆子里一间设施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房间。房间颇大,此刻屋里虽点着灯,但却无人,四处红绸彩带,帏幔低垂,透着无限暧昧之气。
晏衡打量四下寻找暗门,最后凭着夜闯大理寺的经验在博古架后摸到一处机关,猜想便是暗门,当下便匿在衣橱后的角落里。
落英斋的后院,是连接着一片民居的,哪怕是此刻前院繁华喧嚣,后院也只影约听得到些声音。
徐幽在街口下了车,沿着小巷进了民居里的后院,空气里飘着脂粉香,连院子里种着的一院蔷薇的的香味也掩盖住了。
这娼馆早在去年就被韩拓的人买下了,与这民居连接在一起,以障人耳目。通过两边连接的通道来回匿藏,不管官府的人搜得如何仔细,至今也还没挨着姜图半点衣角。
但是裴寂说姜图这里已经不安全,他此行也就格外地提高了警惕。
其实对于韩拓选择这样的地方作为联络之地,徐幽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
魏王赵苍与灵帝向来是一路货色,灵帝是什么人,魏王府能带出来什么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进了东厢房,打开衣橱,这里有道通往姜图落脚之处的通道。
第506章 熟悉的脸
他进了东厢房,打开衣橱,这里有道通往姜图落脚之处的通道。
他跨过通道,到了这间屋子,再示意后面的余沁把衣橱通道复原,自己推开了另一扇门,迎面便就是一间充满着甜腻脂粉味与喜房似的房间。这房里房门紧闭,只有侧窗开了一半,屋里没有人。
他被屋里的味道刺激得打了个喷嚏,在桌旁坐下,而后掏出先前裴寂给他的那卷纸卷来看。
晏衡眯眼打量,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徐幽的侧面,他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留着短须。
晏衡心里的姜图不是这个样子。姚霑说他面相风流,是擅沾桃花的主儿,眼前这人却行动衿持,虽然不失儒雅,却跟风流二字远远沾不上边,更是看不出来会有女人主动往上扑的迹象。
但他若不是姜图,又如何会轻车熟路进到此间?
他环起双臂,屏住呼吸没动。
正在这时,房门处又传来吱呀声,门口光影浮动,又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这人一身锦衣,身段矫健,一张脸面目如画,眼尾微挑,手里还牵着个水蛇腰身的姑娘,本该是时刻带着春风的脸上,此刻他却略带凝色。
晏衡呼吸一屏,敛住了气息,这张脸他竟然看着有些眼熟,是在姚霑画出的画像上?不,准确的是说前些日子与李南风从酒楼下来的楼梯上!……
“你可算来了!”
他正思索间,屋里已经有了对话。
锦衣人进门看到灯下的徐幽后就松了手,打发女子去了暗门,而后捻着眉心坐下来。
徐幽抬头:“你等了我很久?”
“高衍让晏崇瑛率队四处搜捕,多半是审出来我在城中了,我已经有十来日没出去,方才往街头走了一遭,才发现城里的帮派都出动了。
“这境况下,莫说救人与行事,便是想抽身退出去也不容易了!”姜图给彼此各倒了杯茶,凝眉道。
“帮派?你的意思是帮派也在替官府找你?”
“没摸清他们在做什么,但近来他们的人露面闹事的次数挺多的。高衍也不是吃素的,就是想到这个办法也不意外。”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徐幽,“你倒是安全,至今为止也没人查到你们头上。”
徐幽道:“官府不查我们,林复不是也差点死在你们手上么?”
姜图望着他,轻哂了一下:“还在为林家的事记恨我呢?你们就是太优柔寡断了,干大事不利落,迟早为人鱼肉。”
徐幽想说什么,止住了,他拿起桌上纸卷递过去。
姜图道:“是什么?”
“这阵子推估出来的朝廷政务,是你们想要的。”
姜图接在手里,眉头却仍紧锁着。随后他抬头:“你让你的人帮我送出去。”
徐幽半垂的双眼有点冷:“我本身人手就不够,分不出人来。这还是要将军自己。”
“我是不能露面的,相反你倒是安全。”
“并不安全,近日这周围,屡有练家子走动,我听说前些日子秦王世子高贻还在街头追人,我要是猜的没错,应该就是余沁在此拿卷宗给我的那次。”
他把纸卷又推回来:“余沁已经暴露了,东西我已送到,你赶紧传人送出去,或许来得及。”
姜图望他半晌,身子靠进椅北:“我怎么觉得你在京不止那么几个人?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徐幽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瞒你什么?咱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竟然在怀疑我?”
姜图不吭声了。
晏衡眉头拧得生紧。
他没有错过他们半个字的谈话,但他此时脑子里却如一团泥浆,后进来的锦衣人就是姜图这已经有把握了,但反而是这白衣人让他另起了兴趣。
从话意看,白衣人应该是郑王府那一派的,那为什么看起来他们双方之间并不是那么愉快?
他想起追踪林氏的时候,也曾听到她与那凶手争执,难道说,郑王府与魏王府之间并不和睦是确实存在的?既然不睦,那他们又是因为什么而走到一起?
“时辰不早,我该走了。”
徐幽放下茶杯起身。
晏衡右手倏地抓住了剑柄,但下一瞬他手又松下来。
徐幽走出了暗门,那机关在面前又合了上来。
姜图坐在椅中,对着那门默坐了半晌,末了也站起来。
很显然徐幽的话让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但他仍然是很自如地把那卷文书执起,看过之后也朝着那扇暗门走去。
只是他还没有走到门前,脚步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衣橱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环胸靠着橱壁,姿态潇洒得紧,又自在得紧……
……
徐幽走出通道,在民宅的厅堂里且坐了一会儿。
裴寂的下落不能让姜图知道,每次从这里出去,他都要小心再小心。
当然,姜图就算是看到了裴寂也不认识他,但是,他冒不起这个险。
作为幕僚,最要紧的一点就是谨慎,就像是他也不能让裴寂冒险去跟李家暴露身份一样。
听得通道那边并没有动静传出来,他才走出院子,招呼余沁出胡同上马车。
“去哪儿?”余沁拉起马缰。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