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我不疯。”他抓着她的手不放,光线昏暗,那一抹暗紫隐入夜色,只剩一双黝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我疯了也不会伤害你。”
虽然没有证据,秦秾华就是觉得那看不见的狼耳朵和狼尾巴都翘了起来。
看他说了这么多胡话还心情如此舒畅,秦秾华怀疑陆雍和怕是买了什么假冒伪劣,这哪里是助兴药,分明是失智药。
她气得把软枕扔向他,少年动作敏捷,头一低就躲了过去。那软枕直线前进,砸倒了她妆台上一片瓶瓶罐罐。
“……”
自己砸的,难道还能骂自己吗?
她只能板起脸,“你再不出去,就别想踏进这寝殿了。”
秦曜渊走到妆台前,弯腰去捡掉下的东西,捡第一下的时候,他就被不知是金钗还是什么的东西给刺了,手指蜷缩一下。
秦秾华看不下去,说:“别捡了,明日宫人知道收拾,快走吧。”
他不情不愿地站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不拦我,我真走了?”
秦秾华:“……”
糟心。
秦秾华躺回床,把被子提到了脑袋上。
秦曜渊翻窗离开的声音响起后,过了一会,殿门那里传来结绿的声音。
“公主,你睡了吗?”
秦秾华掀开被子:“怎么了?”
结绿走了进来,目光在殿内扫了一眼:“我刚刚听到九皇子的声音了,他回来了?”
秦秾华应了一声,她正好有些迷惑,就把先前发生的对话捡重点说了一遍。
没想到,结绿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秦秾华很惊讶:“你还笑得出来吗?”
“公主想得太严重了。”结绿笑道:“有几个弟弟小时候没说过要娶姐姐的话?不说远了,就说身边——乌宝就有一个姐姐,公主不妨问问乌宝,看他小时候有没有说过想娶姐姐!”
秦秾华半信半疑,特意把半夜不睡,在韭菜田辛勤劳作的劳动人民叫了过来。
“公主,您叫我?”匆匆洗了手赶来的乌宝疑惑道。
“你有姐姐?”秦秾华问。
“是啊,奴婢有个大我四岁的阿姊,前两年刚刚出嫁,奴婢还给她送了好大一包喜钱呢!”
“你……小时候,有说过以后要娶姐姐的话吗?”
乌宝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时候不懂事说的……公主怎么会知道?”
秦秾华心里一松,脸上多了丝笑意:“你猜猜我怎么知道的?”
“公主难为奴婢了……”
她笑道:“你们都下去罢,结绿,不必留灯了。”
“喏。”
两人一齐应后,前后脚走出寝殿。
乌宝忍不住道:“公主为何要问那个问题?”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结绿翻了个白眼。
“不会是九皇子说了那样的话吧……”乌宝忧心忡忡:“我说要娶阿姊,那是五六岁时候,九皇子都多少岁了,他要是说……”
“主子的事,你掺和什么!”结绿打断他,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你上次告诉我的!”
“行行行……你最近怎么了,真是一点就炸……”乌宝忽然一顿,狐疑道:“你来那个了?”
“哪个?”结绿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恼羞成怒,红着脸推了乌宝一把:“管好你的嘴!”
“哎你……”
乌宝话没说完,结绿已经转身走了。
“唉……女人心,海底针。”
他摇摇头,想起那浇了一半的韭菜田,连忙甩着跛腿,疾风一般走了。
寝殿里的秦秾华好不容易对自己的教育理念重新竖起信心,忽然注意到黯淡月光下,妆台上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
那光不似首饰上折射出来的,又细又小,秦秾华忍不住好奇心,从床上起身,走到妆台前。
一大把掉落的首饰都被捡了起来,杂乱地堆在桌上,秦秾华在边缘找到了那抹吸引她的银光。
是一根针,一根在瑞曦宫门口刺了她一下的慈母针,她本用绣帕把它包了起来,现在绣帕在一边,针在一边。
“用针尖轻轻刺破验亲的二人皮肤即可,若变色,两人即无血缘关系,若没有变色,便是三代内的直系及旁系血亲。因为此针和慈母一般,从不会认错亲缘,故此家祖将此针命名为‘慈母针’。”
因妖言惑众被斩的李仁的话还近在耳边。
秦秾华走到窗前,拉开窗纱,引进明亮的月光。
月凉如洗,皎洁明亮的光线驱散殿内阴影,秦秾华看着手中的慈母针一动不动,犹如时间暂停。
就在她今夜上床之前,她还肯定这针仍通体银光。
而现在——
泠泠月光下,变色的针尖闪着刺骨寒光。
第58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一窗薄纱, 晒热秦秾华的眼皮,将她从睡梦中温柔唤醒。
睁眼后,少年熟睡的面庞又出现在眼前,秦秾华已经不惊讶了。
昨夜没有打雷。
但昨夜有更为紧要的事情发生。
秦秾华怀着苛刻且狐疑的心情,将他的五官和轮廓一寸不落地看了下来。
少年此刻的睡颜安宁又柔和, 一改白日的冷厉锐利。纤长平直, 如婴儿毛发柔软的长睫在她的呼吸下微微颤抖, 他睡着的时候,罕见露出一抹少年的青涩。
这么看的话……轮廓似乎还是有些秦家人的影子。
大朔皇族继承了前朝狐胡皇族的特色, 皇族盛产俊男美女,天寿帝虽然才智平平, 但相貌堂堂,至今仍像个三十来岁的翩翩公子,无论是跋扈的怜贵妃还是高傲的裴淑妃,曾经都有一段为天寿帝神魂颠倒的日子。
虽然天寿帝已经如此, 但他的容颜依然不是秦氏皇族最盛, 秦氏皇族中以容貌最为有名的是前废太子,此人才智谋略不输高帝, 能文能武, 高帝谋朝篡位能够成功, 有一半功劳都该归于前废太子。
秦秾华睡不着,看他睡得无忧无虑, 心里来气, 一脚把他踢下床。
秦曜渊扑通一声滚到床下, 睡眼朦胧地看着她。
“昨夜没有打雷。”她冷冷道。
“……打了。”
秦曜渊说着,又要爬上床。
“你脑子才打了。”秦秾华没好气地戳他脑门。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结绿!”
结绿听到呼唤,立即进殿。
“九皇子今日在梧桐宫学文,吩咐小厨房备两人的膳食。”
结绿应“喏”后,没有像上次那样叫来普通宫人服侍,而是叫来乌宝喜宝等公主心腹,为两人梳洗更衣。
秦秾华看着镜中的自己,努力从脸上找到周嫔和天寿帝的影子。
她是深眼窝,天寿帝眼窝平,秦曜安则随了周嫔,眼窝肉多,没有窝只有包。
她是冷白肤,另外三人里最白的周嫔也只能算白皙,远达不到她鹤立鸡群的冷白。
她的嘴唇厚度倒是和天寿帝有点像,都丰盈的恰到好处,就是唇色浅了一些。但是……唇形又完全不同了。
眉形?眼型?颧骨高低?她看来看去,竟找不出一点具有说服力的相似之处。
如果真要标准苛刻地寻求共同点……直发?
她越是思考,就越迷惑。
李仁已死,世上最后一根慈母针已经用掉,李仁家中她也派人去查了,但想必没有第二根慈母针,或是慈母针制作方法等着她来发现。
她心里有疑惑,可线索却断了。
倘若她和秦曜渊没有血缘关系,那究竟谁是换进来的狸猫?
不知不觉,结绿已经为她梳妆完毕,秦秾华转头看见少年自己束得松垮垮的头发,看不下去,让他坐到妆镜前,解开了他的发带。
黑色河流倾流而下,秦秾华掬起一捧,心事重重地看着手心里的那一抹卷。
秦曜渊看着镜子里的她,问:“……怎么了?”
秦秾华敷衍一句,脑海里浮现出天寿帝和辉嫔的模样,两人都没有卷发,高帝也不是卷发,辉嫔的哥哥乌孙王也不是卷发……
这一抹卷,究竟从何而来呢?
她抬起眼眸,正好迎上镜中少年的视线。
他的目光坦荡而直截,但是分明,眼底那抹晶石般剔透的幽紫里,又藏着什么让她怀疑的东西。
“抓紧时间用早膳……今日,我们讲内忧。”
……
晨曦正好,书桌前墨香四溢,一束金光照在铺开的空白画纸上,秦秾华提笔写下“皇帝”二字。
“大朔建国以来,有四位皇帝,分别是高帝、怀帝、幽帝,我们的父皇本名秦恒懋,因年号天寿,因此又称为天寿帝。而大朔开国皇帝之前,是狐胡朝的亡国之君荒帝。高帝原为荒帝之臣,狐胡皇族荒淫无度,狐胡贵族杀人如麻,百姓怨声载道,高帝以政变形式,和平改朝换代,定国号为‘朔’。”
秦秾华看着秦曜渊。
和平政变……自然是针对狐胡皇室以外的人。
高帝政变的当天,狐胡皇室嫡系就在曾经的紫庭,如今的朔明宫惨遭屠虐,幸存的狐胡旁支也在一年内因各种原因,下狱的下狱,病死的病死,遇匪的遇匪。
从结果来看,狐胡皇室被高帝赶尽杀绝,即使还有漏网之鱼,也是不敢吱声的旁支远亲,不是改名换姓,就是乔装打扮逃出了大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