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养家 第16章

作者:当归矣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顾玉成原以为李断肠要花上几日功夫熟悉《缘木求仙》,才会把这本子搬到兴隆酒楼来讲,没想到不过两日,他就拿着新醒木讲起了这新故事。

  “却说那林秀,救了一村乡民,落到这个下场,满心悲愤啊!他被绑在树上,眼瞧见村民视自己如妖怪,耳听得火苗哔哔啵啵响,不由落下两行清泪。”

  李断肠伸手在脸上抹了抹,做个悲痛的表情,又拉长声音道,“恰在此时,那虚空浩渺之处,有个声音响起来,‘凡人林秀,你可愿褪去红尘,做修道之人?’,声音在耳边浩荡回响,缭绕不绝,林秀不由吃惊,却见村民无有反应,这老者声音,只他自己能听到。”

  看客人们听得起劲,李断肠难得地没有卖关子,一忽模仿老者声音,一忽讲那林秀愁肠百转,一惊一乍之间,很快讲到了林秀被大树托着直上云霄,穿过云层,却见那云霄之中,并无什么老者,而是一容貌绝艳的妙龄女子。

  这女子自称流砂仙子,挥手之间,天边白云如臂指使。她路过此地,听到林秀悲愤呼救,见他灵根不凡,故施以援手。

  “却原来这世间之人,大多庸庸碌碌,只有那万中无一的人物,才能于血脉之中,蕴含灵根。这灵根无形无色,却是仙人与凡人的区别。林秀此人,就生就一副木灵根,也是因为这灵根,他自幼不喜与人交谈,却喜爱那花草树木,将来修炼入道,甚至能用血脉之力,通灵花树,让其生则葳蕤繁茂,让其死则花叶凋零,转瞬春秋。”

  “林秀听得心动神摇,跪下就要拜师,流砂仙子却拦住了他,只用臂间红纱裹了林秀,腾空而起,朝着西天云团涌动之处飞去。”李断肠又拍了一下醒木,“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哎呀呀你看看这李断肠!”

  “那姑娘可是真仙子还是女妖精啊?”

  “木头有灵根,咱们这□□凡胎,可有灵根?”

  “这木头林秀颇有奇遇啊!”

  “那仙子为何不让他拜师?不是说灵根不凡吗?”

  “再说一段!就一段!”

  不满之声响成一片,纷纷道今日这故事新鲜有趣,让他再说上一场。

  “今天多赏你银钱,明日可不要再卖关子了啊!”赵崇混在人群里,也喊得起劲儿。

  他本是个豪爽之人,被顾玉成点破后惆怅半日,从幽怨气中恢复过来,便把那丫鬟发嫁了。又郑重给顾玉成赔了不是,拉着他坐外面听书。

  “顾兄弟你哪儿都好,就是太老成了,也不爱个玩乐,今天就松快松快。”

  想到这是《缘木求仙》首次亮相,顾玉成也就跟着坐到了大厅,专心听着。

  得说李断肠不愧是凭说书闯出名气的人,讲起故事颇有取舍,又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不少内容,硬是把一千多字扩到了能滔滔不绝半个时辰的程度。

  俗称:注水。

  顾玉成听得暗暗佩服,打定主意写新故事的时候也要扩一些。

  作为纯粹的听众,赵崇就兴奋多了。他家里常听说书,自己也看话本子,却没听过这般新鲜的,只被后面的情节勾得心痒痒,李年端着托盘过来的时候,他还特意给了块一两的银锭子。

  李年说了一连串吉祥话,这才端着托盘继续收赏钱。

  台上,李断肠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窃喜。

  不枉他勤快练习,将《缘木求仙》尽快搬出来讲,可不就拍到了赵大少的马屁?

  这赵字从走,走就是足,崇就是山和宗,赵崇二字,不就是无踪山人?顾小哥当时犹豫,肯定是受他所托,不好直言,才给了这样的暗示!

  富贵人家的少爷就是精,看这赵崇,往日里从不下来听书,今天就来了,而且一边听一边叫好,满场客人都没他积极。

  亲自当托不算,还给了这么大赏钱,不就是明示他好好说书?

  李断肠自觉明悟了赵崇的暗示,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一个大少爷心血来潮写话本,不外乎图个新鲜乐呵,他这就回去仔细琢磨,非给他说出朵花来不可!

  这一番阴差阳错之下,李断肠越发尽心。《缘木求仙》本就新奇,更是迅速流传开来,甚至掀起了一股对着大树喃喃自语试探自己有无灵根的风气。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顾玉成眼下却另有一桩不好开口的事。

  他想辞职。

  这个酒楼管事的位置原本就是赵崇为了感激送上的,实则他并无什么贡献。至于两样新吃食,也得了二十两银子,钱货两讫。

  原先还想着在兴隆酒楼多待几个月,现在有了凉皮方子的钱和卖话本的路子,再混时间挣那一贯钱就无甚必要。

  最重要的是,厉夫人已经显露出对他的关注,大有将他培养成赵崇的左膀右臂的意思。顾玉成不介意为人出谋划策当下属,但实在不喜欢被人当下人的感觉。

  他是要走科举路子的,至少也要考个秀才功名傍身,不该在这个连伙计都不招,只肯用自己家下人的酒楼长待。

  只是赵崇对他不错,还得好好斟酌下说辞才行。

  顾玉成这边思量着,照常去各处检查,没一会儿就发现后院里点豆花的酸浆水少了些。

  豆花是兴隆酒楼起家的功臣,孙长厚对这方子看得很紧,平日点豆花都是亲力亲为,还要把其他人赶出去。

  这院子里储存浆水的共三口大缸,是孙长厚多次试验后改进的配方,连顾玉成都不知道是什么。

  现在,这三口缸里面都少了一层浆水。

  不多,只有一寸左右,但三个缸加起来,也得有两三斤。

  要不是顾玉成把大部分事情都做了规范,每口缸都标了粗略的刻度,打眼一扫,还真看不出来。

  他每日检查得仔细,这浆水,应是半夜就被人取走的。

  顾玉成心头一凛,匆匆向楼上跑去。

第20章 两面夹击

  赵崇不在。

  顾玉成略一思量,交待贾老三盯着点小厨房,就出了兴隆酒楼,匆匆朝赵家大宅跑去。

  今天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一来酒楼里干活的都是赵家家生子,一时半会儿很难查问,二来则是一个人偷浆水没用,顶天就用个石磨自家做着吃,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冒险偷窃还能偷得这么小心,恐怕是和其他酒楼有了勾当,要不就是有人盯上了兴隆酒楼,许以重利要这秘方。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他能兜揽住的,还是要尽快找到赵崇。

  顾玉成飞快跑了一刻钟,就不得不气喘吁吁地改成快步走。

  他近来每日坚持锻炼,觉得体力见长,没想到还是这么弱,看来以后要加上跑步这项,多练练。

  顾玉成一边杂七杂八地想着,一边绕过小巷往前走。他对清平县的路不怎么熟,平常都尽量避免走小巷抄近道,恐一不留神迷了路。

  然而在快到赵家宅子的时候,斜次里忽的窜出个人影,一把薅住顾玉成,拉着他就往旁边的小巷去。

  顾玉成张口就要呼救,听到一声熟悉的“是我”才松口气,站定后拍了拍身上,无奈地道:“好端端的,大哥这是要做甚?”

  先前在酒楼做贼,现在是要在路边当匪?

  “我,我……”赵崇脸色发白,眼神也透着少见的茫然,到嘴边的话梗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地吐出来,“我爹要抬平妻。”

  顾玉成:“?”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赵崇使劲儿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爹素来和我娘感情一般,宠爱家中姨娘,万万没想到,我舅舅不过刚降了职,他就要把姨娘抬成平妻,还要开宗祠。”

  这是要过了明路,把家业留给二弟了。

  然而这还不是对赵崇打击最大的。他最伤心的,就是自己父亲怎么是这种人!

  往日里不管厉夫人怎么叮嘱教训,赵崇都始终坚信他爹只是有些好色,又被吴姨娘糊了心窍,大是大非上还是站在他们正房嫡子一头的。

  毕竟不管吴姨娘和二弟怎么闹腾,这么多年爹也维持着母亲正妻的体面,他在家中一应使用,也比二弟好上许多。

  可以说整个赵家,赵崇才是最信赖最仰慕赵老爷的人。

  结果舅舅在边关小有失误被降了职,消息刚传来,亲爹就要抛弃他们母子二人!

  对厉夫人来说,最恨的是偌大家业要擦肩而过,但对赵崇来说,这种父亲形象崩塌的痛苦,甚至远超要被庶弟压一头的恐惧。

  此刻厉夫人已经在府中和赵老爷大吵一架,骂他忘恩负义不是人,直言要是敢抬平妻她就撞死在祠堂里,反正不跟贱妇相提并论。

  赵老爷则痛斥厉夫人不贤不孝,嫉妒成性,连他最优秀的儿子都容不下,分明是想让赵崇败了家业才好。

  赵崇被两面夹击,茫茫然之下甩开小厮独自跑了出来,恰巧撞见顾玉成,脑子一热就薅住他倒了通苦水。

  顾玉成:“……这是不是前两日的消息?”

  赵崇一惊:“你怎么知道?就是前日夜里传来的。”

  怪不得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在这时候……顾玉成叹了口气道:“大哥,事到如今,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我今日跑过来找你,就是发现后院点豆花的浆水被人偷了些,特来找你拿个主意。我怕打草惊蛇,还没有声张。”

  赵崇本就发白的脸色顿时更白了。

  刚他其实漏了点儿没说,他那老爹,给他二弟也盘了个酒楼……

  赵崇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越想越觉不是个滋味儿。等他说完,连顾玉成也沉默了。

  看来不止厉夫人手腕了得,这赵老爷也是不遑多让啊。

  他本是过来请赵崇拿主意的,结果赵崇突遭打击六神无主,也说不出什么,俩人便结伴在大街上溜达,慢慢往兴隆酒楼走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口。

  顾玉成忽然眼前一亮:“我有办法了!”

  事到如今,这方子无论如何是留不住了,与其如此,不如拿出来搏一搏,尽量换取更大的利益。

  甭管怎样,也比坐以待毙强。

  .

  府衙花园里,县令谭思德正和几个学堂的夫子说话,面前清茶袅袅,点心精致。

  下首的学子们就没这么悠闲了,他们分别来自长松、笃实和忘忧三个学堂,有童生也有秀才,都是各自学堂里的佼佼者。三家学堂在清平县不分上下,夫子们之间互相别苗头,学子们也常常一言不合就“以文会友”。

  适才谭县令命他们以这次宁安镇的蝗灾为题,作诗也可,作文亦可,务必畅所欲言。这会儿每个人都绷足了劲儿冥思苦想,希望能拔得头筹。

  谭县令已到知天命的年纪,此刻捋着胡子看年轻人奋笔疾书,整个人都透着股平和的气息。

  他本不想举办什么诗会,他自己就是进士及第,又在国子监养望多年,当了祭酒,才学不敢和顾仪相比,也是远超一般人的。清平县这么个偏远小县城,连正经进士都没有,哪里有什么诗文入得了他眼?

  只是当今天子重视僧道一日胜过一日,从今年开始,居然要求各地官员每隔三日上交一篇文章,偏还没个定性,今日颂佛,明日赞道的,直把谭县令写得叫苦不迭。

  他就是因为在奏章中劝诫天子不要沉迷僧道才被贬出京当县令的,现在镇日里写这些阿堵文章,本就不多的头发更是稀疏,这才听了顾仪的建议办诗会,好歹洗洗眼睛。

  只希望这批学子,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短香燃尽的时候,在场二十几个学子都放下笔,将自己的诗文交给府中差役,任其挂到事先准备的彩绳上,供人阅览。

  这法子还是县令大人提出的,在花园里择了两棵树,中间拴上彩色细绳,恰好能将所有人的诗作都挂出来。这种诗会也不糊名,每个人都能看到其他人写的内容,最是有助于学子切磋,评判起来也不失公允。

  “来来来,随我一道看看本县学子的佳平。”谭县令招呼姗姗来迟的顾仪,亲自引他上前。

  一看清泉居士真的来了,长松学堂的陈夫子率先上前问好:“久闻清泉居士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兄此言差矣,当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忘忧学堂的刘夫子道,“居士风采,真如琉璃玉树,使人见之忘忧。”

  笃时学堂的张夫子暗骂两人马屁精,嘴上也不落人后,盛情邀请顾仪先看笃实学堂的学子作品,“这几个生员素来仰慕顾大家,不如就以拙作抛砖引玉,呵呵呵。”

  陈夫子和刘夫子相视一笑,一左一右夹着顾仪往另一边走去。

  张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