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小喵
高台上佟信义和祝宁婵扯两句这么一会儿功夫,地下广场上那个人将香山比武的注意事项就叨咕完了,他刚下场天罡派那头就嗖地窜出了一位弟子站在了广场中央,看这个架势显然是要挑战谁的。
祝宁婵眯了眯眼,动也没动。
广场中央那人冲着高台的方向拱手行礼,朗声道:“天罡派青海,见过佟庄主和各位长老。”
将目光瞟向天罡派所在的方向,祝宁婵看到了坐在人群前面的天竺长老,只见对方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场中的青海,然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直接又闭上了眼睛,手也是无意识的磨搓着自己双膝上的玄铁剑,整个人略显老态。
“你想挑战谁?”场边刚刚说话的中年男人询问。
青海谦卑的垂下了头:“弟子想要挑战阴阳教的……伏青姑娘。”
听到这话,祝宁婵抿紧了唇,然后她就看到了天罡派中的张静荷嘴角那抹讥讽至极的笑。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青海再怎么说当初在她被逐出门派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丝情谊的,至少当初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从那两个人手中将她护个周全,只要不是狼心狗肺,谁能对着自己的恩人下得去手?
李显皱了皱眉,显然是有些不高兴,只觉得这天罡派从上到下都烦人的紧,冲着孙掌门那副拎不清的样子,无怪乎当初上一任的教主和天罡派纠缠这么多年,当真是就长了一张欠揍的脸。
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真是虚伪至极,哪里有他们‘邪教’的人可爱?至少敢爱敢恨,是非分明。当年的事情明明就是天罡派的错,可是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竟然几次三番的前来找麻烦,也不知是觉得伏青入了魔教打了他们的脸面,还是因为某些不能为外人道的龌龊思想。
想到这里李显就想开口回绝,这挑战也是有规矩的,弟子只能挑战弟子,要是他开口说祝宁婵不算正儿八经的弟子,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两个人之间那不明不白的关系外人都看的清楚明白。
可惜还没等他开口呢,肩膀上就按上了一只素白的小手,那手略微用力捏了捏。他抬头就看见少女那瓷白的面庞,带着一丝难明的笑意,说话间还有小酒窝:“我应了。”
李显喉咙处的话登时就说不出口了,因为他太了解祝宁婵了,这女人面上看起来绵软好欺,可是你要真这么想了,肉都能给你叼下来一块。
——来自一个已经受到教训的人的经验之谈。
底下的人群中听见高台上的人如此干脆的就迎战,产生了小小的骚乱,不过话语间也都是看好戏的神情,反正事不关己,都恨不得闹得越热闹越好。
祝宁婵应了之后,便飞身一跃,底下响起了一片的惊呼声。众所周知,这位可是一年前被天罡派废了全身的修为赶下山门的,这轻功又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武者就能飞起来的,除去女人养伤的一段时间,她就算是吸食人的精气,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驾驭轻功啊!
可是事实就是这么的玄幻,看着轻飘飘的落在青海身前不远处的少女,这偌大的广场中没了半点的声响。众人心中想着的都是,这阴阳教的功法难不成真的这么邪门?随便练练就能比正道门派苦练多年还要牛逼?无怪乎那么多人宁愿忍受着世人的唾骂也要拜入魔教,力量的滋味多美妙啊,足矣让人违背信义接受万人的指责。
青海看着对面的祝宁婵愣了愣,那张现在看起来有几分妖冶味道的脸和记忆中的清纯面庞渐渐重合,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少女那一声声脆脆的‘青海师兄’。虽然他们二人接触的时间十分有限,就是从山上到山脚那么一个路程的时间,可是到底是认识过的小师妹,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两个人会站在对立面,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得不兵戎相见。
祝宁婵也能理解青海,到底是心中信仰的东西不同,此时对方因为门派的要求而站出来,并没有什么可值得说道的,天罡派的弟子,难道还能为了一个魔教妖女抗命不遵?
“青海师兄。”她笑吟吟的开口唤道。
青海回过神,有些涩然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拱手行礼:“伏青姑娘,得罪了。”
“无碍,不过就是点到为止的切磋,青海师兄不必束手束脚的。”祝宁婵也跟着拱了拱手。
没有言语的将后背背着的巨剑抽出来,青海甚至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对面少女的笑颜,他怎么能说的出口自己接到的命令是让其今日命殒在此呢?天罡派和阴阳教之间的仇恨并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二者之间相互仇视的情绪似乎已经深入骨血,万没有和解的可能。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怪只怪伏青误打误撞离开天罡派之后入了阴阳教,兴许这就是命,一个死结。
可是二人就这么相对站着,谁也没有先动手的意思,直到高台之上的天罡派掌门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青海这才回过神,轻声叫了一句‘小心了’,之后直直的提着剑往祝宁婵的方向冲过来。
祝宁婵一个旋身,堪堪的让青海自自己身边擦着过了去,手放在了腰间,一个用力抽出一把软剑,这剑是半年前李显送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是异常锋利削铁如泥,看起来就不是一般的凡物。
在阳光照耀下湛蓝的剑身泛着寒光,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高台之上,只一眼便撞进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也顺便瞧见了对方来不及掩饰的担忧和紧张。心尖忽的就是一软,她想着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过了这么多个世界,自己倒还真的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眼瞧着时间不多了,这么别扭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这次回到阴阳教要么就把两个人该办的事情办了,她可不想过后回想起来有什么遗憾。
人活着就够苦的了,总得在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努力甜一点。
青海一击不得手,转身就是一个挑勾,祝宁婵下意识的用剑去格挡,‘叮’的一声两剑相交,两个人都是一顿。
按照外人来看,力气上本来女人就比不过男人,更别提青海甩着那把大重剑了,保守估计都得有几百斤。就少女提溜的那把细剑怕是接触上就的折了,要么就是人被对方轻飘飘的拍飞出去。
可是出乎大家伙的意料,祝宁婵不但轻描淡写的接下了这一击,还能顺势将力道卸到一旁,随着金属的摩擦声,二人皆是后退了两大步,然后站定。
面上看起来都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只是眼尖的围观群众就发现了,青海那握着重剑的右手有些微微颤抖,而且最令众人不敢相信的就是,方才那重剑和软剑接触的那块,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他妈的是什么神仙兵器啊?
一直关注这下方状况的李显此时终于略微松懈了紧绷的肩膀,看着那人游刃有余的应对,他就知道没什么大事儿,那个傻大个儿才不会是她的对手。
果然,又经过几个回合的交手,青海连祝宁婵的衣角都没摸到,他着急,场外的人更是红了一片的眼睛。
别的不说,这位伏青姑娘在一年前被废了武功是事实,青海他们有的认识,虽然为人木讷了一些,可是这身功夫是没的说的。阴阳教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能让人练武的进度恐怖如斯?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借了光被注目的阴阳教众:……不是谁都有这么逆天的天赋的好吗?他们只是普通人为什么要承受这些!QAQ
感受着从高台上紧盯着的目光,青海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一层层。这么多人当中也只有他能稍微知道一点眼前少女的情况,回想起那年他送她下山,那两个死的不明不白的弟子,手脚都觉得冰凉。如果说一年前少女被天竺长老废了内力还能不声不响的解决那两个人,那么一年后的她只会更恐怖,两个人刚才的交手也证明这件事。
可是他是天罡派的弟子,掌门下的命令就是死也要完成的!况且这个挑战是有时间限制的,要是半个时辰还没有个胜负,白马山庄就会派人出来强硬停止这场比武,然后经由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进行讨论,这场比武的获胜方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突然暴喝一声,身上的肌肉开始鼓胀,甚至将身上的衣袍都撑破了。原本还算是俊秀的脸也变得恐怖异常,眼珠向外凸起,还带着血红色,看起来狰狞异常。
天竺长老见状站起了身,脸色惊骇莫名,她下意识的喝止:“青海,住手!”是她太天真了,怎么会以为掌门叫青海过去只是让他教训一下伏青呢?这明明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死局!
祝宁婵眯着眸子看着那横冲直撞向着自己冲过来的‘人’,内心有些悲哀,长叹一声也丝毫不惧的迎了上去,本来她的体型就比青海小上好几圈,这么一看更是娇小的不得了了。
众人只瞧见那暗红色的身影绕着青海上下翻飞,一双玉手时不时的伸出去拍两下那坚硬的像是金属一般的肌肤,发出闷闷的声响。青海是想要将对方击落亦或是抓住的,可是少女的动作太快,他跟不上。
就这么拍了有几百掌,只见青海仰头对着天空痛苦的嘶吼一声,然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缩了回去,委顿在地闭上眼睛,没了动静。
祝宁婵站在原地晃了晃。
天竺长老见状急忙冲进了广场,小心翼翼的查探了一番青海的状况,随后神色复杂的看向了立在那里的少女。就在她看过去的那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突兀的挡在了对方的身前。
那副护崽子的模样看的天竺长老心情复杂,她查过了青海的情况,比她预料中的要好上很多,可是这样做祝宁婵想来也是受了不少反噬才对。她站起了身,郑重其事的冲着对面行了一礼:“多谢伏青姑娘手下留情。”
“噗。”终究是没有忍住,祝宁婵喷出了一口血。她的身子一摇晃,就跌进了一个蔻雕香的怀抱里,忽略了头顶上那仿若能吃人的眼神,她抹去唇边的血迹笑了笑:“天竺长老客气了,这是我欠你们的。”
天竺长老缓缓直起了身,这个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摇了摇头示意弟子抱起青海:“是天罡派对不起你。”
待到天罡派的人抬着青海走出这广场之后,李显黑着脸欲抱着怀中的少女走,早知道参加这劳什子的香山比武会这么糟心,天雷劈了他他也不会决定来参加!
那边佟信义也飞下高台想要劝解一番,可是这话怎么觉得这么难说出口呢?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天罡派的意图,他身为武林盟主也的确应该站在天罡派这一边,奈何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嘴!
祝宁婵一个晕眩,察觉自己被人公主抱了起来,她抬起手搂住了李显的脖子,手腕上的印记刺目的红。
李显低头皱眉盯着她的脸看:“笨死了,管他作甚?一巴掌拍死不好吗?”明明不至于将自己搞的这么惨,真不知道这女人脑袋里长得是什么?
“教主……”祝宁婵娇声唤道,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脑袋贴在了男人的胸前,敏锐的感觉到了抱着她的身躯一僵,她扬起一抹浅笑:“我好痒啊……”
痒?
心头一凛,李显垂目细细看去,女人那细嫩的脖颈上,红痕正在渐渐向上蔓延!
第229章 被逐出师门的小师妹(完结章)
伏青姑娘病了。
这是阴阳教众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自从教主带着伏青姑娘自白马山庄回来,教内的气氛就再也没有好过,就连跟在教主身边多年深得信任的戴护法都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更别提其余的人了。
据说香山比武还没结束的时候,教主就带着伏青姑娘急哄哄的回到了阴阳教,吩咐人连夜将住在几百里开外的纪神医给提溜了过来。纪神医到的时候是深更半夜的,胡子拉碴风尘仆仆看起来十分的狼狈,可是教主连口水都没让人喝,直接一脚将纪神医给窝进了伏青姑娘的房间。
祝宁婵正半卧在榻上,微笑的伸出手让一位俊朗的年轻男子把脉,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纪神医了。外界传说的纪神医是一个头发须白还有白胡子的老头,但是她知道,这位和李显的年纪差不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貌似还挺复杂的。
此时的她已经吃了早些时候纪神医给配的药丸,所以身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褪了下去,但是那白中透着青灰的脸色彰显着这具身子内里的状况是不大好的。
纪尘自从搭上少女的手腕之后,这紧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半晌将手拿了下,迟疑的看了一眼身后紧迫盯人的李显,竟是不敢将话说出口,只能转而问道:“伏青姑娘在白马山庄可是接触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身子太娇气了,我自己知道的禁忌也仅限于前几年经历过的,至于没有经历过的我就不清楚了。”祝宁婵说完抬眼看了一眼纪尘,然后轻笑着叹了一口气:“看模样纪神医心里已经有数了,但说无妨。”
咽了口唾沫,纪尘挪了挪身子,然后说道:“或许伏青姑娘听说过枉逝水?”
“没有。”祝宁婵摇了摇头:“不过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纪尘见她还有心思说笑,也不知是不是该夸赞对方的乐观:“这枉逝水产于东南方向的灰白溶洞,平常人沾上一滴那也是要毒侵入骨,去了半条命的。”换言之,祝宁婵这易过敏的体质沾上了,别想有什么好结果。
没来由的,她回想起了白马山庄那晚,那热气氤氲的大木桶,无声的咧嘴笑了笑。
李显看着少女那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就觉得气闷,他自然是知道这枉逝水的厉害的,是以上前一步徒手将纪尘拎了起来:“治。”
“无药可医。”纪尘任由着男人将他提起来,无奈的垂了头。
“本座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医好她!”攥着对方衣领的手紧了又紧,那张脸因为隐忍的怒气变了形,显得有些可怖。
“治不好。”纪尘也很绝望啊,可是枉逝水无解就是无解。
砰!
守在门外的乐言和乐永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人影直直的从房间中飞了出来,将门都撞的四分五裂,然后落地了还在廊下的院子里滚了好几圈。
二人定睛一看,这不是刚刚请来的纪神医吗?!
纪尘滚了滚沾了一身的杂草,随手将自己脑袋上的枯草摘下去,他抬起头看着门口肃然立着的男人,苦笑道:“你就算今儿打死我,我也救不了她!”
“呵!”李显冷笑一声,又欲上前,身后却传来了女人那不大的声音:“教主,住手罢。”
祝宁婵瞧着那因为她的话语而僵直的站在门口处的高大背影,俏脸上是无奈:“教主,我有话想同你说。”
李显别别扭扭的转身进了屋,还不忘吩咐乐言和乐永将那破碎了的门板挡住。纪尘坐在院子里无言的看着乐言还有乐永忙活,仰天长叹,李显的个性他再了解不过了,要是伏青姑娘真的死了,这武林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榻上,祝宁婵仰头看着一步一步走进的男人,伸手出拽住了对方的衣袖,让其顺势坐在了榻边。她抿了抿唇,露出脸颊上的酒窝:“教主,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骗你的,关于我的病?”
李显不自然的将眼神放在了女人身上暗黄色的锦被上,面上却是不屑:“你那蹩脚的理由,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信。”
“那你为什么还要依着我胡闹呢?”祝宁婵一边询问,一边拿起对方的一只大掌,翻来覆去的把玩着。
“……本座懒得与你计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李显将头扭到一边,只是大掌并未收回,察觉这少女在他掌心画圈圈的动作,无端红了耳尖。
祝宁婵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从来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
纪尘就这么在阴阳教长期居住了下来,可是李显却不见了身影,祝宁婵也有日子没见到他了,但是她约莫知道对方是去忙些什么,也知道为何对方不愿让自己见到他。
因为身边有纪尘,虽然那一身的疹子总是卷土重来,但是白日里大部分时间她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身子骨弱了一些,脸色也比常人要苍白一点。
李显将她修养的住处放在了阴阳殿中,由乐言和乐永贴身照料着,还从教众当中选了一个伶俐的丫头上来,因为乐永二人到底是男人,有些事情坐着不大方便。
在阴阳殿后方有一处云雾缭绕的悬崖,祝宁婵近日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披着毛披风,抱着暖手炉坐在这边看风景。山风难免刺骨,但是因为她喜欢,纪尘也是由着她,毕竟大家都清楚,日子不多了。
这日祝宁婵照旧用过早饭带着小丫头过来这边,恰巧山间日出,不算暖的橘黄色阳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惬意的眯起了眼。就这么懒散的躺着没多一会,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你倒是心宽。”纪尘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可知现在外面乱了套?”
祝宁婵笑了笑没有言语。
纪尘盯着少女那姣好却又略显瘦削的侧颜看了好一会儿,才无声的叹了口气,继续念叨:“明国的一贵族张家一夜之间满门上下百余口人全部毙命,迫使远在天罡派拜师学艺的长女张静荷连夜归家,你猜猜她又怎么了?”
“教主说要取了她的肋骨请能工巧匠做成风铃,挂在窗边给你听响儿呢。”纪尘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他一直盯着对方的脸没有放松过,意图看出点什么不同的表情,但是他注定失望了,少女平静的好像是一汪死水。
“现在阴阳教将天罡派围困了住,教主说要让天罡派寸草不生!”
“就算是张静荷做错了什么,可是一命抵一命不够吗?!要这么多人陪葬你不会觉得太过分了吗?!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啊!”
“造孽太多是会下地狱的!”
“伏青,我万没料到你也会如此心狠!”纪尘越说觉得心越凉,他其实早该明白的,能引得李显倾心的女人会是什么好人吗?都是冷情冷性才能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纪尘气呼呼的说完,在一旁粗喘着,祝宁婵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瞪着眼睛看着她,然后平静道:“我不无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