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慕鱼
齐钺叹了口气, 小声道;“对不起。”
“你是应该要道歉……”
林诗懿似乎还准备再说些什么, 却被齐钺手臂上突然传来的力道打断。
“对不起。”齐钺抱紧林诗懿,好像害怕对方随时会消失似的,“是我酒后失态,是我行为失据, 你想怎么样都行……”
“但,能不能,别走……”
“是挺失态的。”林诗懿的脸还埋在齐钺怀里,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倒掩盖了往日的清冷,“多大的人了,喝两杯就全都灌进了眼睛里,一个劲儿的抹泪,难看死了。”
“荆望他们都瞧见了,我看你这定北大将军以后要如何做人。”
“你……”齐钺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在意林诗懿的话,“不怪我……”
“怪你什么?我不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室吗?”
林诗懿牵着颈子仰头,抬眸盯着齐钺。
“林诗懿无悔。若是你后悔……”
齐钺俯身低头,将后面的话都揉碎在了二人的唇齿间。
“荆望?”卫达从院外大步走来,瞧见了守在主厢房外的荆望,“侯爷在不在房中?快,我有要事禀报。”
“诶——”荆望一把拦住了卫达就要叩门的手,“侯爷在,但你不能进去。”
“侯爷的吩咐?卫达喘着粗气,想是一路疾行,他不解道:“可是有什么人物在房内?”
荆望竖起右手食指,故作神秘地左右晃了晃,“侯爷没吩咐,是我打听来的。”
他早起寻例来找齐钺操练功夫的时候遇到了老管家,老管家带着下人奉了晨起梳洗的东西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经荆望一番打听才吞吞吐吐地道出,昨夜林诗懿留在房中陪齐钺沐浴,之后好像一整夜没有出过房门,所以他在门口不知道这门叩得叩不得。
荆望知道了高兴得恨不能蹿上房梁,立刻把所有人打发掉亲自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咧着嘴冲卫达傻笑,“咱们侯府,终于要有小世子啦!我终于不用怕齐锏半夜来踢我屁/股啦!”
门外传来争吵声,齐钺终于放开了林诗懿,二人呼吸微喘,房中的气氛暧昧又尴尬。
“你再躺会。”齐钺听出了荆望的声音,“我去叫那个兔崽子安静。”
他起身披上一件寝衣,步出屏风后一把拉开了大门,抬脚就踹在了荆望的屁/股上。
“找死呢!”他压着声音,“一大早的胡闹到我门口来了!”
“也不早了……都巳时了……”荆望委屈地揉着屁/股,“再说是卫达要闹!我都说了你在忙活小世子的事儿了……”
“你!”齐钺抬手,恨不得马上就拍死荆望,却听见房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回头,但见林诗懿虽未绾发,却已经穿戴整齐走了出来,“懿儿,你怎么起来了?”
“你和荆望分开都是大人,凑在一处便成了两个总角的孩子,就会胡闹。”林诗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想着正事。”
齐钺闻言瞪了荆望一眼,也没反驳,他今天心情好,甚至好到可以放荆望一马;正事儿什么的还真的就浑忘了。
“卫达。”林诗懿也没打算和那两个“半大孩子”继续纠缠,转头对卫达道:“可是有什么急事儿要与你家侯爷说?”
“是。”卫达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还是没忘了抱拳行礼,“侯爷,尤敬之昨天夜里,死在了大理寺狱的天牢里。”
定北将军府的书房内大门紧闭,齐钺在里间的书案便奋笔疾书,林诗懿坐在外间的茶桌旁澄思渺虑。
此间阒静,林诗懿抬眸时,恰好看见齐钺停笔。
“你昨日刚才大闹御前,夜里尤敬之就死在了大理寺狱的天牢里。”她沉吟片刻,“大理寺狱的天牢,不是一般人能随意进出的地方,而几乎整个隗明都会把你看做是最想尤敬之死的人。”
“这顶帽子扣下来,若非实据,你便甩不开。”
“就算手握证据,有心之人也可以编造莫须有的罪名继续诋毁你,轻则可以说你恃宠而骄,重则可以参你一本目无君上。”
“到底是谁的好手腕,你可有头绪?”
“我们在明,敌在暗,他不露头,就是要把我当个靶子射穿。”齐钺折起方才书罢的宣纸走到外间,“但他既然不想让我好过,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虽然现在没有头绪,但只要他还有行动,我就有机会把他揪出来。”
“他杀尤敬之只怕不止是为了要我难办。他此番谋划得当,显然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便应该知道,这罪名不足以置我于死地。但要进大理寺狱的天牢杀人,也并不简单。”
“他如此大费周章不过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我,这不是一个聪明人的行事。但若是这件事能一石二鸟,那便就说得通了。”
“只怕是他担心尤敬之会说出不该说的话——这个人和北境大营的毒米案定然有关!”
“你先回相府罢。”他站在林诗懿身前,低头看着林诗懿,“我叫荆望送你。”
“齐钺!”林诗懿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怒气。
“这个你拿着,我已经签字盖印,若是——”齐钺蹙紧眉头,把方才的宣纸递到林诗懿手里,“若是日后我有什么意外,你便签好字拿出来,好教相府与将军府撇清干系。”
林诗懿捧着宣纸,能瞧见点穿透纸背的墨迹,她不用打开也知道这是什么——
她与齐钺之间的第三纸和离文书。
两世的恩怨纠葛只得半日的情意缱绻,她读得懂齐钺这封和离文书背后的深意。
但她还是恨。
“齐、钺。”她红着眼眶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你后悔了,是吗!”
她突然发疯似的拿起手边所有能用的东西砸向齐钺。
齐钺不躲也不闪,被被飞来的杯盏砸青了前额,他只是心疼又愧疚地看着林诗懿;直到林诗懿扔完手边所有能扔的东西,抬手一把锤向他的胸口。
他捏住林诗懿的腕子,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懿儿!”他紧紧地抱住林诗懿,“齐钺无悔。”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遇见你,是我齐钺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齐钺何其有幸,得妻如此,时至今日还愿与我共赴荆棘泥泞。”
“可是懿儿……若是前方当真悬崖万丈,我真的要拉着你的手一道跳下去吗?”
齐钺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就算不为了自己,你也要想想相国府上下的百十条人命。岳父大人年事已高,他真能能承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怆痛吗?”
“懿儿,你知道的,这只是权宜之计。”
林诗懿在齐钺怀中终于安静下来,泣不成声。
她是说过不会留齐钺孤身赴难,可齐钺说得对,整个相国府不该与她一道赴难。
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那我等你。”
多晚,都等着你。
林诗懿把和离的文书收进袖袋里,她踮起脚尖勾上齐钺的脖子。
这个吻充满了眼泪的咸涩。
躲在背人处目送林诗懿出了将军府,齐钺转身便着人找来了荆望。
“这都什么时候了!”荆望听完了齐钺的吩咐恨不能跳到桌子上,“你怎么还要把我支开啊!”
“你去不去?”齐钺斜眼瞪着荆望。
荆望一抄手,一脸无赖的表情,“不去。”
“当真不去?”齐钺又问了一遍。
“不去!”荆望又答了一遍,嘴噘得老高。
“那算了。”齐钺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注定没人替我守着小世子了。”
“什么?!”荆望吃惊地盯着齐钺。
齐钺点了个头的功夫,荆望已经攀上墙头蹿出了将军府去。
对着荆望身影消失的方向,齐钺驻足呆望了好久好久。
相国府的日子太过平静,像是一汪没有涟漪的死水。林诗懿除了偶尔去小院侍弄她那些可以入药的花草,几乎不踏出自己的院子。
荆望时常看着林诗懿静静地坐在廊下,望着着高高的院墙发呆。
一望便是一整天。
时令终于立冬,这日起了北风。
荆望照例半躺半靠在房檐上,嘴里叼着半截草梗,把手伸进胸口里,准备摸出那枚这些日子以来被他把玩得都快起了包浆的铜板。
铜板小小的一枚,他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叠洁白的宣纸。
北风起了,吹散了茉莉花香,宣纸也被吹散了两张。
纸张顺着房檐飘落,不偏不倚地落在林诗懿脚旁。
和那宣纸一块落下的,还有房檐上的荆望。
他落地的动作很轻,单膝着地,顺势朝林诗懿行了个礼。
林诗懿拾起地上的宣纸,“这是什么?这么香。”
荆望摇摇头,盯着林诗懿手中的宣纸。
林诗懿看出荆望眼神有异样,她顺着对方的眼神打量着手中的信纸,不过是侯府里寻常的东西。
侯府拮据,齐钺向来舍不得用什么顶金贵的东西,这宣纸若是给寻常的读书人用算是上品,但若放在世家贵族里,并不多名贵;相府的宣纸便要好出许多。
那荆望在紧张什么?
“谁给你的?”林诗懿故意捏着宣纸不还给荆望。
荆望叹了口气,“康柏。”
康柏?
这个名字教林诗懿骤然绷紧了神经。
她把宣纸凑在鼻尖细细的闻过,是茉莉花香。
茉莉花开在夏季,那时荆望与康柏一个在北境,一个在隗都,远隔千里;如此说来,只能是书信。
谁家书信寄白纸的?
何况是康柏这样颇通诗书文墨的人。
她思忖之时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宣纸,突然觉察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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