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电视机呐,屏幕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但是可以看见人,那么一台, 最便宜得1400块,而且只凭票,你就拿着钱,也不见得能买回来。
“你说起这个, 我想起一件事儿来,我们单位有个悬案,要能破,悬赏就是一台电视机,等我给咱们破悬案去。”贺译民突然说。
陈月牙咦的一声,把菜递给贺译民了:“公安破案不是理所当然,为啥还要讲电视机?”
“我们在单位,就跟我在你跟前一样,不给点奖励刺激一下,怎么可能保持永远的热情,就比如洗菜,我今天就很没热情!”贺译民一本正经的说。
“嘴巴越来越流氓,越来越会说了,说吧,要啥奖励?”陈月牙说着,把一罐罐打开,递给了超生。
贺译民看了闺女一眼:“进屋再说。”
超生是有罐头,才不管爸爸妈妈干啥的,自己吃一口,还得画眉和小麻雀一人喂一口,然后,还得给自己的花花草草浇点糖水,惹出好多小蚂蚁来,在台阶下面排了长长的队。
当然,这样的岁月静好,肯定不会维持太久的。
屋子里,贺译民才解了皮带,哐啷一声挂在高低床上,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妻子香喷喷的脸蛋儿,突然就听外面一声暴喊:“哥哥,罐头!”
轰隆隆的脚步声,听那声音就知道,进来了五六个大男孩儿。
“一人一口哟,不准争,不准抢,嘴巴不能比小狮子的大!”超生站在台阶上,忙忙碌碌的,盯着几个哥哥吃罐头。
从胡俊那儿宰来的罐头就是香啊!
斌和炮当然抢着吃罐头,贺仝跟他爸一样,天生的大哥哥,尝个味儿,说个香不得了,就回罐头厂继续干活儿去了。
外面的贺帅刚摊开作业本,屋子里的贺译民听着外头孩子们没动静,刚想继续刚才铺展开的工作,只听一阵骂声,外面又进来一个人,得这回,贺译民不得不把皮带又串回裤子上。
“太不要脸,太影响街道形象了,咱们清水县是全国文明树新风的模范县,百顺街道就是模范中的模范,译民,别人问你们不能说,你总得告诉我,那俩泼妇是为啥从早打到晚的吧?”秦三多进门就问。
贺译民起身要走,陈月牙扯住他的衣服了:“来啊,闹完再走呗。”
这时候还闹啥闹:“嘘,别闹了!”贺译民说着,连忙出了门:“秦主任,是这么个情况,你听我跟你慢慢讲。”
……
就在胡同里,秦三多听完之后,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宋小霞,但他还好奇一点:“那宋小霞到底是跟徐明有一腿,还是跟程大宝有一腿?”
贺译民说:“程大宝!”
所以,徐明只是惹了一身臊,跟宋小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真正深藏不露,跟宋小霞相好的居然是程大宝,这要叫张虎知道还怎么做人?张虎不得提着刀把小舅子给杀了?
“丢脸,太丢脸了,从明天起,让宋小霞打扫街道公共卫生,我得让她给我扫上半年的街道!”秦三多给气的,跺着脚走了。
才过了三四天的功夫,胡俊骑着一辆小三轮车过桥了。
三轮车箱里垫满了稻草,把罐头装进去,这一骑,想去哪儿卖就去哪儿卖,这多容易的事儿啊。
“三轮车不像自行车,看着容易,但其实骑的时候可不好骑,来来,我教你们,用屁股发力!这位大姐,你上来试试?”胡俊说着,邀请邓翠莲上去试一把。
邓翠莲上了三轮车,试着蹬了两脚:“这也太容易了吧?要不你们先忙着,我先把车骑回家,给我大弟看一眼去?”
“你个瓜婆娘,你给我回来!”贺亲民给气的,一把把车拽回来了。
“你大弟又不是没见过个三轮车!”
“他们俩从小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大的,啥见过,啥没见过我能不知道?”邓翠莲说。
她爸早死,她妈一个人日子过的特别辛苦,确实,俩弟弟是邓翠莲拉扯大的,她心疼俩弟弟,就跟心疼雷子铮子是一样的。
其实贺亲民也能理解,但就是受不了她那个脑子。
这一辆车就够叫大家开心的了,胡俊一看邓翠莲上手很快,立刻马不停蹄:“陈姐你再等两天,头一辆慢点儿,现在有经验了,我今晚加个班,再帮你焊两台。”
一晚上焊两台三轮车?
就现在来说,整个街道就只有一辆三轮车,那还是县里奖励的,胡俊居然一晚上就能焊出两辆三轮车来,这也太夸张了吧?
“小胡叔叔,要小心手手啊,我看你手手破啦。”超生个头矮,看到胡俊的手又粗,上面还有些灼伤的点子,轻轻摸上去说。
胡俊弯下腰说:“我是个男人,不怕疼。”
“我能和你一起去看焊车子吗,我还想去你家做客哟。”超生说。
“改天叔叔带你出去玩,这两天我爸我妈去北京旅游啦,家里没有人,我一个人可招待不了你哟。”胡俊说。
大概是因为胡俊说话声音温柔,笑起来好看,超生很喜欢这个帅帅的小叔叔。一直跟着他到了胡同口,还在跟着,给他说再见。
刘玉娟也不知道该给胡俊多少钱,从抽屉里掏了二十出来,塞给了陈月牙:“问问那孩子,这些钱够不够买原材料,咱不能让人白白给咱们焊三轮车啊。”
胡俊不肯要钱,转身就跑,陈月牙拿着钱追了出去。
秦三多给宋小霞下了死命令,不想接受处罚就等着贴大字报,通报批评。
程大宝比她小着七八岁呢,而且两家子是亲戚,她和程大宝的事儿,只能是她和何向阳俩自己知道,万一真给街道贴了大字报,通报批评,张虎和张盛俩兄弟不得杀了她?
所以心不甘情不愿的,宋小霞正在扫街道。
看到胡俊骑着三轮车来的时候,宋小霞就气的吐血了,等胡俊走的时候,听说胡俊还能再做几辆三轮车,宋小霞直接气的呀,感觉那血都在往脑门子上涌。
“呸,早晚有一天,陈月牙那罐头厂得倒闭!”宋小霞咬牙切齿的念叨着说。
而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一个熟人从街道外头走进来了。
哎哟,这人名字叫苏鹏,是百货大楼采购科的经理呐,去年宋小霞刚开始做罐头生意的时候,就经宋清明介绍,认识过这人。
不过,宋小霞的罐头因为质量太差,在百货大楼卖了两天,就给人家退货了。
这个苏鹏呢,本地人,四十多岁,憨憨胖胖的,胸膛前永远别着三支笔钢笔,每一支都一样高,一样齐,工工整整。
“您是苏科长吧,您好您好,咋跑咱们街道来啦,这是来视察工作的?”宋小霞把扫把远远一扔,上前说。
“我来这儿,看看百货商店的情况,你是叫……”
“宋小霞,我去年还给您送过罐头呢?”
“那长毛的罐头就是你送的?哎呀,你那罐头可真是……”说起宋小霞的罐头,这个苏科长止不住的想笑:“对了,我尝了一下你们街道今年产的罐头,味道是真不错,咱们百货大楼打算进上一批,放着卖,罐头在哪儿呢,我看看东西。”
宋小霞的脑瓜子飞快的转着。
陈月牙的罐头瓶子跟别人的不一样,而这个苏科长手里就拿着一只陈月牙的罐头瓶子,这证明,他来找的,是陈月牙的罐头,毕竟都在百顺街道,而这个苏经理,固有的认识,以为百顺街道的罐头,全是她做的。
大好的机会啊,往百货大楼供罐头,她只需要做一批跟陈月牙一样的罐头瓶子,再把水蜜桃灌装进去,不就行了?
“这罐头是人陈月牙生产的,宋小霞,赶紧去扫你的街道。”就在这时,何向阳不知道从那儿窜了出来,突然一声高喝。
“何向阳,有本事你就管好你儿子,少在这儿跟我唧唧歪歪。”宋小霞气急败坏的说。
何向阳直接一口口水唾了过去:“你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不要脸的贱货,来人啦,秦三多,赶紧来看看,宋小霞又在骗人啦!”
晦气呐,宋小霞给她这么一喊,提着扫把跑了。
何向阳笑脸相迎:“同志,你手里拿的那罐头瓶子,是我们街道的模范市民陈月牙生产的,走吧,我带你看罐头去。”
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向阳无情的,把宋小霞想要以次充好的诡计,给无情的破坏了。
听说百货大楼的经理来厂里问货,邓翠莲吓的直接跳进屋子里不敢出来了,刘玉娟都愣住了。
这就好比游击队的队长,突然听说八路军的团长来看自己,地道战里的民兵们第一次听到来自组织的关怀,陈月牙都下意识的,把身上往干净里扑了又扑,拍了又拍,又怕罐头厂的院子不干净,连忙抓起扫帚挂把。
百货大楼呐,到现在为止,陈月牙也就进去过两三次。
她的罐头能摆进百货大楼?
关键是,这笔生意到底是谁拉来的,陈月牙自己也很懵圈儿。
“不错嘛,车间搞的很干净啊。”苏科长进了熟食车间一看,说。
那是,煮梨的大锅,因为怕沾油腻,陈月牙从来没有让邓翠莲做过饭,灶台上贴的瓷砖每一片都擦的蹭亮,就连煤桶子,都干干净净的。
说起来,这也得说,是因为邓翠莲从小就生在穷人家,没见过好东西,见了什么好东西,都特别爱惜的原因。
“工人们呢,给我看看。”苏科长又说。
贺亲民和邓翠莲,刘玉娟,程睡莲几个走了出来,都还是年青人,形象也都不差,一眼扫过去也都很干净。
“不错,明天一早,先送两百罐到库房里,咱们县总共36家百货商店,摆着看销量吧,毕竟是咱本地的牌子,先打个形象嘛。”苏科长笑呵呵的,又说。
就这么着,货就卖到百货大楼去啦?
“你是从哪儿知道咱们厂的罐头的呢,这罐头,我们还没有开始卖啊!”送苏科长出门的时候,陈月牙笑着说。
苏科长手里不是一直拿着个空罐子嘛,他说:“我闺女叫苏煜,昨天从你闺女那儿哄了一瓶罐头,拿了回去尝了一下,说味道确实不错,非得让我来问问,你闺女呢,咋没见人?”
这么说,罐头是超生卖到百货大楼的?
“她跟她几个哥哥,到河边捞水草去了。”陈月牙笑着说。
“改天我看看,到底是个啥样的小丫头。”苏科长跟陈月牙握了个手,抱着那只罐头瓶子,走了。
得,悄悄躲在角落里,宋小霞要是颗炸弹,在此刻已经原地爆炸了。
咋又是小超生,那小丫头咋就那么好的运气,随便给人送一罐罐头,都能送给百货商店的经理?
陈月牙俩口子挑不出毛病来,但是宋小霞生气啊,愤怒啊,她就是想让贺译民俩口子不痛快,给他们的生意使点绊子,那么,怎么办呢?
对了,有个一试就灵的法子,付敞亮啊,那帮倒爷,最近不是又有很久没有严打过了?
举报他们,让他们被严打,这是宋小霞屡试不爽的法子,得,扫把一竖,她就准备去搞举报了,但是,才走了几步,她突然就跟撞了鬼似的,又停在原地了,因为她看到,曾经就跟一条野狗一样四处乱躲着的付敞亮,居然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正在往清水河边走。
宋小霞愣了好久,突然想起来,福妞曾经跟她说过,陈月牙的生意做得好,这事儿谁都阻止不了,但是,她马上就要进监狱,于其整天瞎跳腾,倒不如静静等着她被关进监狱的那一天。
唉,宋小霞叹了口气,谁知道福妞说的是真还是假呢?
拖着扫把,她继续扫大街去了。
生意红红火火,日子热热闹闹。
贺仝带着帅斌炮,脖子上架着超生,在清水河畔跑了一趟,这条河因为工业污染,也因为在城郊的原因,其实河里是捞不到鱼的,不说鱼,虾米都没有。
说是去捞虾米,也不过瞎胡溜一圈儿,在河边晃荡晃荡就完了。
超生抱着贺仝的脑袋,骑坐在贺仝肩膀上,放眼望去,几个哥哥都比自己矮,那简直叫个一览众山小。
正是槐花儿开的季节,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对面的林子里捡到过蜂蜜,对于蜂蜜的,那种原始的,香甜记忆又被唤醒来,摇着贺仝,超生就说:“哥哥,去林子里找蜂蜜。”
“傻丫头,哪能天天有蜂蜜?”贺仝抬头说。
贺斌望着对面的林子,看着那一从从的槐花说:“要不,咱们去摘槐花?”
“好啊,晚上吃蒸槐花,拿面一拌,蒸出来,再蘸着油碟儿吃,甭提多美啦。”贺炮也说。
小帅和超生这俩从小的城里孩子还没吃过槐花,给几个乡下长大的带着,一股脑儿的,跑到林子里,又摘槐花去了。
“超生?是你吗?”身后突然有个人喊了一声。
几个孩子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衬衣,绿裤子,头发剔成板寸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皮肤黑黑的,看起来又凶又帅气,手里还拿着一件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