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你想吃冰棍?”邓翠莲问贺雷的时候,声音就是一尖。
贺雷吱吱唔唔:“是超生想吃,不是我想吃。”其实就是自己想吃,但不敢问她妈要,指着超生要呗。
“吃,吃个大爆栗!”邓翠莲给了儿子一大脚。
破破烂烂的服装厂,既然连贺德民兄弟都委惋拒绝了陈月牙想借钱的请求,那就得陈月牙指挥着孩子们自己修房顶儿,她们妯娌自己收拾屋子,修坏了的缝纫,再统计仓库里那些省下的布头子。
然后呢,当然就是贷款,买布料,做衣服啦。
比起强行吵吵着改变别人的看法,倒不如做成绩给大家看嘛,对不对?
到了服装厂,就连超生和斌炮,陈月牙一人给了一个小铲铲,让他们把服装厂周围的杂草铲一铲。
这地儿太荒败了,杂草围着整个厂子,要不把杂草铲掉,再把地给夯实,过阵子估计连墙都得垮掉。
超生拿着小铲子,跟斌炮一起铲着野草,也是因为天热嘛,就问哥哥:“你们俩想吃冰棍吗?”
“想啊,你去问妈妈给咱买吗?”
超生慢悠悠的站起来,从兜里掏了三毛钱出来,笑着说:“咱们一人一根吧!”
“你哪来的钱,居然有三毛?”贺炮接过钱都惊呆了:“你是个小富婆。”
“帮三婶婶卖罐头的时候她奖励我的,我一直存着呢。”超生说。
“走,卖冰棍,兄弟几个一起吃!”贺炮说。
这地儿背,要买冰棍得到钢厂的大门口去,那儿才有商店。
几个孩子屁颠颠跑到钢厂门口,正好碰上福妞从商店里出来,和福生,福运三个,一人举着一根奶油大雪糕。
“售货员同志,我们要几根冰棍儿!”贺炮举着三毛钱说。
“贺译民家的小子吧,给你三根儿,小伙儿长挺帅啊。”售货员笑着说。
他们的爸爸是全城最帅气的公安,兄弟们都跟着沾光。
但是,售货员下一句,又让三兄妹有点失落:“不过你爸大公安当着,咋恁小器,看人张虎家的孩子,天天奶油大雪糕,那比冰棍儿可好吃。”
三兄妹人小钱少气场不输,经过福妞的时候,虽然福妞兄妹舔的极其的香甜,但他们努力不看,就连口水,都努力不汾泌。
举着冰棍,大太阳晒着,三兄妹蹦蹦跳跳的走了。
福妞舔着支奶油冰棍儿,冷冷看着远去的超生走在俩哥哥中间,心里委屈,真的特别委屈,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又是那儿做错了,邓宝山才没有被枪毙,孙自敏也还活着,梦里的那些事情全然没有发生。
她现在做得,不止父母对她不公平,就老天爷,对她也不公平,她做的那些梦,完全就是老天爷在玩弄她。
不过,在听说陈月牙要办服装厂之后,福妞又觉得好笑了。
那个服装厂吧,拆迁才能赚个地皮钱,做服装,呸!
她干妈宋思思从钢厂停薪留职后,就会回清水县来倒卖服装,结果赔的一塌糊涂呢。
可见服装生意不好做。
陈月牙没进监狱也就罢了,这一回,罐头厂居然也没出人命,这俩样其实足够警醒福妞,真实世界和她的梦是截然相反的,当然,福妞原本也很丧气。
但是随着陈月牙开始做服装,她的心情又变好了。
毕竟宋思思做服装赔的一塌糊涂,陈月牙想做服装赚钱,才怪,看她赔钱吧,心情真是倍儿爽啊。
三根冰棍儿,八个兄妹,一人才能舔到多少?
甜滋滋的大冰棍儿,现在也不像原来,只是糖精味儿了,分别是三种口味,哈蜜瓜,西瓜和桃子味儿。
天啦,说是西瓜味儿就是西瓜味儿,冲鼻子的喷喷香。
除了贺仝和贺帅吃的少一点,剩下的几个全是豺狼虎豹,超生没吃到多少,把根木棒棒含在嘴里,吸那股子甜味儿。
他们在前面铲草,贺仝扛着把大杵子,一路杵过来,把墙杵平整,到时候再买些砖来往外面一围,这墙它不就不倒了嘛。
超生的铲子最小,当然,她不是在铲草坪地,她是拿着铲子搞破坏,在墙角挖洞,这不,挖着挖着,她居然挖到一个挺大的洞。
“哥哥,这儿有个洞,你说里面会有啥?”超生回头问贺仝。
贺仝看了看洞,说:“不是田鼠就是松鼠吧,不要再挖了,小心挖出松鼠来。”
田鼠或者松鼠?
超生已经有画眉和兔子了,再有只松鼠,都可以凑个动物园了。
挖,不但要挖,超生隐隐感觉到,里面确实有特别能让她兴奋的,特别好玩的东西。
她刨土刨的跟只土拨鼠一样,因为铲子刨不开,干脆手脚并用,整个人去刨了。
越刨,那个洞就越大,再刨,洞愈发的大了。
然后,突然轰隆一声,土整个松了下去,超生两条腿在外面,头整个儿杵下去,那种里面有好东西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了。
超生嗷的一声,她觉得里面肯定有一窝子的松鼠在等着她。
“哥哥,快来抓松鼠,这儿肯定有一大窝!”超生连忙回头,对贺仝说。
贺仝和贺帅俩本来是低着头在平地的,抬头一看,了得。
超生整个人都不见了,只剩两条小短腿还在外面,俩人把这家伙倒提出来一看,满身的土,还从墙底下掏了个洞。
这么大的洞,必然有蹊跷!
贺仝把超生拧了起来,扔到一边,说:“松鼠那东西可不好抓,它跑起来可厉害着呢,我们帮你抓,你躲远点儿,好不好?”
那还用说嘛,超生指挥着几个小的,赶紧往后退,让大哥钻洞里,给自己抓松鼠。
贺仝让贺帅拉着自己的腿,钻洞里一看,只觉得有啥东西亮晶晶的,但是看不太清楚,还是他太壮了,堵住光线了。
“你来,你看看,下面到底是啥。”贺仝把位置让给了更瘦的贺帅。
贺帅比他哥聪明,那不看远处有一块碎掉的玻璃片子嘛,拿着用来反射光,然后钻了进去,这一照里头,才发现土坯墙的中间居然是空的,里面一排排码着的,是一堆泛着黯光的,略带着点儿白的东西。
他使劲的往下够着,够了半天,终于够到了一疙瘩,然后捡了起来。
“这啥,绿乎乎的?”贺仝从贺帅手里接过来说。
贺帅看的书多,翻过个儿一看:“乾隆通宝,这是银锭子!”
想象中的银子肯定是白哗哗的啊,可是,这玩艺儿它黑乎乎,上面长满了绿锈。
但是,一帮孩子愣了会儿,还是反应过来了。
松鼠没挖着,挖到了一个地下银库呐。
“赶紧的,告诉我妈去!”贺帅说。
贺仝说:“这不能告诉别人吧,咱是不是得把银子搬回家?”
“那怎么行,这些东西得上缴国家,这是国家的公有财产!”贺帅捧着一锭银子说。
几兄弟连蹦带跑的,回院子里给女人们说这事儿去了。
超生才不知道银子是个啥,她守在洞旁,依旧在坚守着等自己的松鼠。
而就在这时,付敞亮自己开着一辆军用大卡车,急吼吼的,又跑到服装厂来找陈月牙了。
“超生,你妈呢,赶紧,我有急事儿找她。”付敞亮下了车就说。
超生守在洞口,不敢挪开,怕自己的松鼠要跑掉嘛,指着院子里说:“我妈就在院儿里,付叔叔,你快去找她吧,我这里头藏着一窝小松鼠,要我离开它们就跑啦。”
“好吧,那你千万守好,别让你的松鼠跑啦!”付敞亮说着,也进院子找陈月牙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超生:松鼠,洞里有多多的松鼠哟!
第69章 69
付敞亮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呢。
事实上, 付敞亮在当兵的时候, 行动中确实害他哥哥牺牲了,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而他哥付平,是家里的老大,为什么叫平呢, 就是因为他实在太优秀了, 从小就优秀到让同龄的孩子望尘莫及, 他奶奶觉得孩子太聪明了易夭折, 于是给他起名叫平,保一生平安。
付敞亮则不同, 他从小就性格内向, 羞涩,不爱说话, 所以奶奶给他起名叫敞亮,就是想让他外向,开朗起来。
优秀的付平出生于解放前, 64年参军,初进部队就拿了很多殊荣, 但是也正如奶奶的判断,少年夭折,而且,还是在跟付敞亮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死的。
后来,付敞亮也确实也支持过《出身论》的作者, 甚至,在70年的北京,在一片‘打倒’声中,他拒不肯执行组织给的任务,不肯给《出身论》的作者执行枪决,给关了72小时的禁闭。
同年,又在别的任务中害死了跟他一起执行任务的伙伴。
然后,付敞亮在父亲的咒骂声中退伍,并且连转业都没有给自己办,四处晃悠着,当了个有一天没一天,混一天肚子算一天的倒爷,就那么活着。
但是从他退伍到现在,整整八年了。
他在社会上混荡了八年,宋小霞是个什么东西啊,动不动就举报他,他为了混口饭吃,活的像条狗一样,躲在劳改农场的时候,大雪寒天,因为怕被治安队的人发现,连点火都不敢生,就那么生生的熬着。
已经八年了,既然没死,而国家和社会现在正好需要他,付敞亮就想再试试,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重新站起来,从新过有意义,有尊严的日子。
偏偏他父亲对于他害死哥哥的成见迄今为止还没有消除,现在已经到了清水县,准备亲自把他驱除出革命队伍。
付敞亮不是害怕,也不是生气,他只是想保住自己得来不易工作,想活的像个正常人一样,而不是整天被人当狗一样赶来赶去。
再追溯他当时第一次见超生时的心理吧。
那是因为,他和付平兄妹总共三人,最小的妹妹恰好是在三岁半的时候出天花没的。
他父亲为人刚倔,脾气极坏,也就看到小女孩的时候,才能稍稍的和颜悦色一点,因为他自己也曾经是个小女孩的父亲嘛。
当时付敞亮还是想跟父亲和解的,又觉得超生可能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所以他想把她抱回家,到时候骗他爸,就说这是自己的孩子,看他爸能不能冰释前嫌,至少跟他和解。
当然,那只是个转瞬而逝的念头罢了。
而现在呢,他父亲来了,要开除他,让他滚蛋,这时候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贺译民夫妻,所以,他想让陈月牙和贺译民,帮他至少在父亲面前说几句好话,鉴于超生是个小丫头,而且性格乖巧嘛,他也希望,父亲在看到超生的时候,至少能想起他妹妹,从而,给他留点情面。
这不,他转身进服装厂,找陈月牙去了。
“银锭子,我们见过吗,我是没见过这东西,你们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陈月牙接过贺帅递来的银锭子,捧着仔细打量。
刘玉娟说:“我家八代贫农,不说银锭子,我奶奶死的时候想戴个银耳环,我爸打了个锡的给她,外头包了一层子银呢。”
倒是邓翠莲一把抓过银锭子咬了一口,往外吐着锈绿说:“这是真的银锭子,这一锭叫十两。”
“你个邓翠莲,你娘家不是穷的连裤子都穿不起,你还知道这个?”刘玉娟吃惊坏了
邓翠莲说:“我外婆可是大地主,我小时候都见过银锭子的,可惜闹革命的时候给那些小卫兵们抄光了,要不然,我啥东西没见过。”
“听说你外婆是个大地主,看来是真的,银锭都认识。”陈月牙佩服不已。
邓翠莲总算找来了一点平衡:“那当然,你们以为我绣活儿做的好,我外婆的妈,原来是在皇宫里做过绣品的宫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