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呦呦雨
孙宏坤道:“我走了,叔莫送!”
说罢蹬蹬的就跑出去了,拉着板车飞一般的快步回家。
真别说,古代中年汉子,因为常年劳作,力气是真的大,邓智林追出去要他再带上几块糕都没来得及,人早没影了。
街坊们也都来看关家院子怎么弄的,邓智林一面倒茶招呼,一面领他们去看厕所和洗澡间。
“这个是真不错,”街坊们道:“这个弄起来,得花多少钱?!”
“又不算是盖房子,砖瓦啥的加起来就费点料,工不算费,也就两三天的功夫能做完,”邓智林道:“就刚刚买坛罐的孙老板,他们家砖瓦都有,施工队也是他介绍来的,做的特别好。你们若是要弄,就去寻思他。”
“孙老板确实是个实在人,”众人问了一下价,又笑道:“盘算着确实不算太贵啊,这建起来也就花一回钱,用个几十年,我瞅着,是方便不少,尤其是这洗澡间,弄的特别好。”
众街坊左看右看,喜欢的不行,这毕竟也不是买菜买坛子那么容易,便也没当下说要弄,都回家与家人商议去了,这傍晚时间就有不少人来参观这厕所和洗澡间,弄的关家人缘都好起来了。
直到晚饭时分,人都一一散了。
赵玉和切好了菜,邓智林也准备做晚饭了。
天近擦黑,木匠们也要走人了,也不好留下吃饭的,收了糕点,客气的家去。
邓智林进屋看了一下进度,木匠毕竟是个细致活,现在还没成形呢,也就在量尺寸,裁木料,然后刨净啥的,估计要到明天才会慢慢弄,弄好了还得雕花之类的,这个活计,反而最费时间。这里毕竟没有机器裁量啥的,一切都需要人工。
邓智林烧饭,赵玉和就烧火,一面道:“明天别的先不刷,先把院子墙都给刷出来,好看。我先刷外面,再把院子门给重漆一遍晾干,趁着天好。不然下雨就不好弄了。院子里面的墙,我最后刷。”
“行。你看着弄,”邓智林道:“若料不够,你与我说。”
“够,正好有桐油呢,明天早上我先把院子门弄下来,先磨上一磨,先用桐油上一遍,晾干了我再刷漆。”赵玉和道。
“行,我明天买漆去,只是刷灰白漆就成,朱漆犯忌讳,”邓智林道。
赵玉和自也知道,朱漆大门真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的,只有官府,大户人家,有门第才可以。
不过他却乐观的笑道:“将来少爷出息,咱家也可以刷朱漆大门了,到时候连门都能换了。”
说罢便是一乐。
“那可真是好,”邓智林笑着炒菜,正说着呢,关开涵和小凡回来了,老远就能听见小凡进门喊人的声音,“爷爷,爹,我回来了!”
赵玉和忙出来看他,小凡乐呵呵的,天生一副笑相,扑进赵玉和怀里,道:“爹,我可想你啦!”
“快进来,”赵玉和将他背的包拿下来,仔细的将书先递给小凡道:“送到少爷屋里去。”
小凡听话的去了,赵玉和则将下层的茶杯拿出来,仔细的清洗倒立晾干,明天还是要带着的,然后用干的布巾将牛皮包仔细的里外的擦了一遍,挂到了廊下。这才打水给关开涵洗脸洗手。
关开涵道:“真不用忙,我自己来就成。”
“学习一天够累的了,我来我来……”赵玉和很是高兴,这种心理是很难理解的,他就是觉得能照顾读书人,特别的荣幸。
打来了水,看着关开涵洗了手脸,那一脸满足的感觉,真的特别奇妙。
邓智林都想笑,问关开涵道:“怎么样?!今天在书院还行吗?!”
“嗯,同窗们都主动与我认识了,一来二去的也就识得了,我吃了他们的茶,他们吃了我的糕,课间的时候,还交流了一下功课,”关开涵笑的怪轻松的,他也确实是松口气的,当时特别紧张,生恐给老师丢脸,怕自己名不符实,结果对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不差,他们会的,他也会,他就彻底的放下心来了。
“没难为吧?!”邓智林道。
“没有,书院的进度并不多,我的程度完全够得上,”关开涵道:“他们说什么我都答得上,听课也不吃力,再追一追,也就熟悉了。”
“那就好。”邓智林寻思古时候的童生的根基肯定在的,那书院的书生也不是每一个都过了童生试,所以关开涵的底子是在的,哪怕停了三年。
关开涵整个人都心态平和了下来,轻松了一下,当然了,学习上,他还是很用功的,道:“老师给的书我得多看看,争取更上一层楼。”
“若是你们同窗要寻去看,也别吝啬,可以借,”邓智林道。
“嗯,我先自己抄一遍,再把老师给的还回去,自己抄的就可以随便借了,”关开涵道。
“那就行,行事大大方方的,自己学的,悟的,别人也抢不走,不必小气,师父领进门,能学到多少,自是凭本事,没必要为自己设门槛,防这防那的,眼光放高点,你的竞争者不是他们,”邓智林道:“便是有那么几个嫉妒的,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关开涵知道他念过书,肯定是知道大环境下,一个圈子里,多少会有点这样的人,各色各样的人。
邓智林见他能跟得上就放心了。
关开涵却凑近他,低声道:“爹,我发现,我最近有点过目不忘,今天老师授的课,全是在我脑子里,这些日子温的书,也忘不了,新看的书,也全在脑子里,不知道怎么了,耳聪目明,过目不忘,一遍就会,自在脑子里像是会主动融会贯通似的,以前,不这样的……”
他看了一眼泉水壶。
“这不是好事吗?!”邓智林笑道:“多少人想要有这个本事都难呢。”
说的也是,只是关开涵略有些不安,看着邓智林笃定的眼神,心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察觉到这些变化,确定是真的以后,他着实不安了好一会,现在看着他,反而镇静下来了。
果然泉水是好东西。
老爹除了说过的秘密,还有别的秘密的。他也不多问,只笑道:“爹最近白发生黑了,精神了不少!”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精神,”邓智林笑道:“你先回屋,饭好了叫你。”
关开涵见他手脚麻利,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帮得上的,便进屋去练字了,临进屋拿了两块糕垫垫,他发现这糕确实是好吃,比带去书院的还香些。
带去书院的只是包了红糖的,但既使如此,山长也说好吃,甚至还说了以后若得空要来家里坐坐,这份荣幸,这些变化,这些运气……都是他带来的。
关开涵辅开纸,提气练字。
他到底年轻,技巧上完全胜过邓智林的字的,可他还是不明白,老师所说的字的差别到底在哪儿。
气,又是什么。心境?!
字如诗一样,也许像蒙着层雾,或是仙气一样吧,不到那个境界,连分辩出来都难。
老爹真的很得山长欣赏的样子,还刻意的说了要来家里坐坐,其实就是提前打个招呼,既说了,肯定得来的,但不好主动来,怕打扰关家,这意思就是透个信,要邓智林去邀请呢。
文人其实说话也特别点到即止,仿若文章点题一样的精妙。
这人际来往,有含蓄的,也有直白的。确实恰如文章。
他默背了今天上午刚学的一篇赋,竟然一字不漏的全默记了下来,这份天赋,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这几天才出现的,发现的,他不敢露出天赋来,只是心内暗暗惊讶,竟然一字不差。
仿佛念过一遍就自动的长在心里,生了根一样,忘也忘不掉。
他虽为此忐忑,也欣喜,消除了不安,可是,却也知道,若想悟透,并不是光背会就会的,而这参悟,才是真正的学习过程。
然而也因为这天赋,怕是以后会一日千里的进步了。
很惊人,他却谨记着邓智林所说过的话,如同那糕,若是大家都差不多,你就别太出格,中庸一点,不招人恨。而才华也一样,大家都差不多,你可以稍微出色一丁点,但一定要拿捏好,别太木秀于林,不要招嫉。
这份天才绝艳,这份心态,这份中庸,对他来说,才是一生的学习。
他写好了一副字,将它与老爹写的字对比一下,若是外行人来看,绝对是关开涵写的极好,有笔有画,勾勒精绝。
可是差距在哪里呢?!
关开涵至少现在还悟不出来。
心境?洒脱?一气呵成的直抒胸意?!
他放下笔,欣赏了一会,对比了一会,又将老师的卷子拿出来对比着看了一会字,发现自己以后在悟性一路上,怕还要走很长的路。
如今,他倒不急了,因为今天很多同窗的交流才学,他已经确信,他并不比他们差,他的担心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安,以及低调的学习进步。融合知识的路程。
关开涵经历过挫折,又有过运气,再加上天赋,他其实现在发现,如邓智林所说,他的竞争对手不会是这些同窗们……
是啊,在鸡群里,别做鹤,在鹤群里,别做鸡,这才是智慧。
想来也有点好笑,枉他早上还十分紧张的出门,虽然没让人看出来忐忑,但他是真的很慌,以为要在同窗面前丢脸,给爹和老师都丢脸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他想多了!
他原来可以现在起步,然后飞的很高很远,这才只是开始,而留谷县的书院里所教的,毕竟是有限的。
他不禁一笑,为早上自己的心态所乐,一日之间,所谓大悲大喜不过如此。如同人生啊。
外面喊吃饭了,关开涵应了一声,将纸卷起来,练字急不来,得慢慢来。吃过晚饭,他要抓紧时间看史书和诗书,赋词等,还要写功课。
他知道,他有天赋,只要比同窗们每天多用一点功,再多学一点,日积月累,这差距,将拉开天与地的距离。
所以,他还要更努力,更努力……然后有一天,他可以明白他爹的境界。看到天以外的天。
老头儿的通透境界,他还离的远着,且嫩着呢!
他出来了,小凡对他道:“关叔,爹说后面几天,你先另挑个屋子将就几天呢,他把院子墙刷了以后,就先刷叔的屋里的墙,至少要刷一天,晾个几天的,再加上木匠打书架要上墙,这墙面就得先弄好,要我来问你要挑哪间先住着,他明天好收拾出来。”
关开涵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随便挑一间就成。”
“行。”小凡和他一道往外走,笑道:“爹说不管白天这里多乱,晚上肯定收拾好,一定不耽误五叔看书写字的。他明天催木匠先弄五叔的屋。”
关开涵笑道:“你这小娃娃,这么操心呐?!”
“那当然,爹叫我管五叔屋里的事儿,凡事不叫五叔操心的,五叔才能念好书呐,”小凡现在整个的开朗了不少,变得爱笑了,待人接物,十分热情,孩子本性本当如此。
这孩子就是瘦,估计以前在家里也不被待见的,这年头,人人家里孩子多,便是男童,也未必受重视,看他至少快十岁了,却瘦的只有六七岁一样。
“要管事,就得好好吃饭,长高一点,才好揽事,”关开涵笑道:“一会儿多吃点。”
“嗯。”小凡紧紧的跟着他,二人亲密的出来了。
天都黑了,夏天天黑的晚,邓智林估计着这个时候也快晚上七点了,也就是家里忙才吃的晚,不然早开饭了。
四人坐下吃饭呢,四个儿子上门来了,像是约好了似的,这是挑着晚饭时候来的,但都不约而同的来了,一时间四人之间的气氛诡异的很,面面相觑着,还未进门就相互看了几眼,然后按长幼进了院子,这次没吵,特别安静,诡异的安静。
只有关开华叫了一声爹。
这边吃饭的四人这才一看,才发现他们呢。
邓智林与关开涵特别无语,赵玉和马上拉着小凡起了身,小凡怯怯的看了一眼关开华,躲到赵玉和身后去了。
赵玉和搓着手,看着邓智林,要看邓智林留不留他们吃饭,邓智林要留,他才好盛饭啥的倒茶啥的,有人来,他这坐在一桌上吃饭倒不像样了。
而关开华呢,对着小凡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有心想哄几句,但开富他们在,他也说不出来了,显得特别谄媚,而他本来是打算歪缠着跪求抱大腿哄老爹别生气的,也因为他们在,此时也做不出来了,所以就显得特别的干,这一笑,反倒显得更阴沉了。
小凡吓的不轻,连脑袋都不敢露出来了。
邓智林没理这四个,只道:“玉和小凡坐着吃饭。”
“这……”赵玉和道:“我倒茶吧,老爷,要不盛点饭?!”
“用不着,做的饭不多,不够吃,”邓智林道道:“玉和,坐下吃饭。”
赵玉和真是如坐针毡的,倒了茶来,然后战战兢兢的坐下了,却小心翼翼起来。
邓智林道:“你们四个,怎么上门了?!约好的?!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倒不是舍不得给你们吃,你说说你们上门来,也不提前说一声,饭也不多,总不能为了招呼你们,倒饿着我们吧?!反正你自家也不远,甭管吃没吃,自家吃去。”
关开富道:“爹,真不用客气,我就是来坐坐,这不是小涵上书院了嘛,我就给爹送点酒,给小涵送点纸笔啊啥的。”
说罢递了上来。
关开华白他一眼,笑道:“我这也是,其实咱四个都想一块去了,就这么一个五弟,咱四个当兄弟,见有这么大的喜事不能不来啊,是不是爹?!这街坊们都来了,咱肯定也得来,早晚亲戚们知道了,肯定也得来。小涵现在真是出息了啊……”
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