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呦呦雨
说句良心话,若是林家人是个善人,真的是真心牵挂这姑妈也不至于当初什么损主意都想得出来。当初可是连入赘也想过,是连人带财产都打包想要,那赤露露的,真心难看。
“所以啊,这个事就僵住了,林老太婆是一文钱都不肯分林家子侄,林家子侄呢,就大哭大闹,后来虽然软下来了,但是只是态度软了,可是却是坚持着要回报的,说是什么这些年在姑妈身上搭的什么精力了,时间了,看望,钱财了……不能因为出家就不认了。”张广才道。
“现在这种时候,死无对证,还不是任由他们说?!”邓智林道:“林老太婆这个要强性格,不可能占娘家便宜。”
“可不是,她且要强着呢,听了这话,更生气,反而更坚定了,”张广才道:“后来韩里长实在是没了办法,劝这边不行,劝那边又不行,真的没了辙,就这,足足折腾了一个上午,韩里长也是午饭都没吃,就怕看不住,有什么大乱子呢……”
“后来乡亲们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了,再这么闹,只怕林家人要发狠上门直接抢了,当年这事也不是没干过,因此便劝韩里长叫了吴爷和钱爷来主持这事儿,衙门里不出面是真不行了……”张广才道:“这也是为了林老太婆的人身安全着想。这样僵持下去,她那几个子侄能是什么好的,不占得好处,是不罢休的……也是怕出事的意思。”
邓智林细听。
“吴爷一到,与钱爷一商议,便说林老太婆的心是好的,钱财充公用来照顾县里的孤寡是好事,但是这个事,不能全充公,便商议说是全部分成三份,一份充公,是林老太婆心善积的善,行的德,衙门也会用在抚恤孤寡上,二份呢,就给林家亲戚们,子侄们,至于怎么分,是他们的事情,三分呢,则由林老太婆带入寺庙去,充为寺庙财产,以后养老方面,也能更随心,不至于在寺庙里太苦。尼姑庵的香火一向都比较少,比起和尚寺可少多了,因此香火钱,也少,有这个钱财傍身,她在寺庙也能少看点脸色,有个底气,日子也能好过些。关叔,要我说,这世上,只要人活着,就没有真正的清静之处,寺庙其实也一样,虽是侍奉佛祖的佛门之地,然而,人心嘛,怎么说呢……不是说出了家的,就一定好相处了,所以才说,吴爷,钱爷是想的真周到。有这个钱财,林老婆子进了庵里,日子也不难过,便是心如死灰,也不能够说衣食都不够吧,那也太造孽了,这个钱就是保障……”
“不愧是吴爷,的确是最周到的安排了……”邓智林道。
“一开始林家子侄不肯答应,太贪得无厌了,”张广才冷笑一声,道:“沾着一点亲,能白得三分之一的钱财,还不满足,恨不得生吞了才甘心呢,后来吴爷钱爷不大高兴了,说这个他们不同意的话,只能坚持林老婆子自己的主意,一律全充公。这个话重,林家子侄又怕衙门记恨,又怕三分之一都得不着,这才不闹了,只是那脸色,真不好看,关叔是没瞧见,那脸拉的长的,比马脸还长,难看的不得了……他们不乐意,林老太婆还不乐意呢,她是坚持一定要全部充公,净身入庵,结果这样太不像样,还是韩里长和他婆娘劝到天快黑,才答应了的……关叔,你说说这个事,咦,人活长了,啥都能瞅见,就觉得人这辈子,真个的没意思。”
这还感慨上了。
这张广才便是有狗仔的天赋,但缺德事他是真没干过,三观也算正,除了一点小缺点外,还真是个好人。
“也没必要因别人家的事,叫倒自个儿的日子不自在的,若是为此,心里觉得人生无谓,就没必要了。”邓智林劝道。
张广才笑道:“这倒是,还是关叔看得开。”
“你这热闹看的多了,还看不开啊?”邓智林道。
“看不开,”张广才道:“就是看不开,才这么混着拉倒吧,稀里糊涂过上一辈子也就得了,我这样也挺好的。总好过累死累活一辈子,到最后,还是什么福也没享着,最后被子孙们图了个干净,气着走的,那也太凄凉了……”
这张广才还真的算是个悲观主义者。
不过吃瓜这么给力,灵魂还真是藏了个悲观的核心……
“你这活法也是一种,挺好的。”邓智林道:“挺佛系的。”
张广才之所以跟邓智林越来越亲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通透,与他说话,他不会一味的只反驳说你这不对那不对。他会听你的,然后尊重你。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所以张广才是真的喜欢这关兴。这个态度,这个通透,这个平等。没有看不起,以及高高在上的否定。
“林老太婆是迫切的要出家,因此一刻也不想多等,明天就分,还是吴爷,钱爷,以及里长主持,尽量的公道的意思吧,”张广才低声道:“这一次,却比上次为关叔主持分家心烦多了。一是那林家子侄不会心怀感激,二呢,林老太婆的这三分之一的财产充了公,百姓们都盯着呢,个个都以为他们贪了似的,三呢,则是安顿林老太婆的庵还得安排,就怕有个什么闪失,你说说若是这事她有个啥意外的,那可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所以有的烦呢。”
“的确都是事儿,”邓智林道:“这一段公案,还得他们费力费心,的确是挺吃力不讨好的。而且还得做好,做不好就得挨骂。”
“可不是?!”张广才道:“最麻烦的是,咱县城外可没有尼姑庵,只有一个山头的小寺庙,也就两和尚,就是关家的温泉庄子那庄园自个儿修的寺庙,没多大,只要是为了引人气用的,还真安顿不了林老太婆,所以,这林老婆子要寻尼姑庵,还得往别的县走呢,就是隔壁县里,有一座,也不远,也就二十里路的样子,但这个事,得叫吴爷和钱爷他们安排,护送啥的,这些都是事儿……”
邓智林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
张广才是喝饱吃足了才回去了,估计着明儿他还得瞧热闹。这劲头,真叫人没得说。
邓智林趁着夜色去了一趟里长家,韩里长见着他,吓了一大跳,拉他进了门,道:“你疯了,这个时候?!要被人瞧见,你不怕有万一?!”
邓智林道:“都是一里之内的人,我有事找里长,有谁能说三道四的?!倒是你避嫌太过了,反而叫人生疑。”
韩长生愣了一下,道:“也是,我这是心虚闹的,唉。”
他拉他进堂屋里坐,他嗓子都哑了,也累的慌,说话有气无力的。
“这个事,连累你了,害你累这么久,我心里有愧,”邓智林叫他不要忙着倒茶招待啥的,韩长生便也没倒茶了,反正乡里乡亲的,太客气反而没意思了。
“雷哥不在,只是劳你转告一下吴爷,钱爷,这一次,他们也累着了,只是林老太婆这事,还是劳他们好好安顿,事后,我一定重谢。”邓智林道:“本是无事,尽是多出来的事,还给衙门添了多少麻烦,是我的罪过了……”
“行,我会带话与他们。”韩长生心里舒服了不少,却道:“便是你不说谢,这个事,还是得办的,倒也不必说什么重谢不重谢的,只是你识礼识相,挺好。这样他们二位爷心里也熨帖。”
“不过这谢,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还得找个由头聚了再说,这乍然碰一块说话吃饭的,不是惹人闲话吗?这个时候,你就老实点,避一避。”韩长生道。
“这是当然。”邓智林笑道。
“我只问你一句实话,你对蔡氏,真没别的心思?!”韩长生道。
“我都要认他为女儿了,还能有什么心思,你把我想的也太脏了,”邓智林道:“吴爷钱爷都知道,雷哥带过话了……这个事,还得劳他们过手呢。”
韩长生这下是真愣了一下,良久,抱拳道:“关兴呐,你是个有魄力的,也是个有良心的。这事,搁一般人,做不到。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啊。”
“钱的事,我也心疼,可是人命无价,”邓智林道:“我管不了天底下所有的这样的类似的人,可是,我对她心里有愧,就得管,付点代价就代价吧,多了一个女儿,也挺好。”
韩长生不住点首,心里是彻底的放心了。
他这里长最怕的就是出人命啊。
“我们都是有良心的人,”韩长生笑了一下,似乎挺感慨的,“以前还真是误会你了。”
“也是我那无赖劲给闹的,”邓智林道:“只是以前是以前,以后,便不是以前的我了,再不犯浑了。”
“那可好,”韩长生十分高兴。
两人又说话了几句,邓智林才回家睡觉。
韩长生终于能睡踏实了,第二天一早,便与吴仁,钱寿康说了这个事。
二人一乐,笑道:“劳他还惦记着咱们劳苦,巴巴的叫你递话,他也是有心了。甭管他谢不谢的,也是咱必须得办的事儿,肯定得办好的,他还能不放心?!”
“他这是真会做人做事,”钱寿康笑道:“没的叫消了人心里的怨气,心里也舒坦不少。为他这声谢,这个事,肯定有始有终的办妥当了……”
韩长生笑道:“那走吧,当清帐,还得衙门与长老们一并分个公道呢,以免那林家子侄不满。”
钱寿康冷笑一声,道:“也就只他们林家人不满了……”
反正就是分去了,分着又分了一天,林家子侄是据理力争,一瓜一田都分的清清楚楚,生恐吃亏。当然这些得了,回去他们自己一群人怎么分,那也是他们自个的事了,左不过是像蔡家一样,又打起来。只要不死人,衙门也懒得管。这样的事多了去了,管能管得过来吗!?
这为分钱财的事,狗咬狗的纠纷,是真的不少见。
反正到了晚上,就彻底的分清了。
林家祖宅是分到了衙门这一份里,因为林老太婆坚决不同意将林家祖宅给林家子侄,便是她以后不住了,不属于她了,她也不想自己丈夫儿子住过的地儿,成为林家的地方。
因此,这一份便折价分到了衙门这一份里。
吴仁道:“也正好了,这个宅子改一改,修一修,以后就用来安置孤儿罢了,正好分的钱财田地啥的,也够长期的养了,若有不够的,以后也能叫县城里富户募点捐,有钱的捐点钱补补,没钱的送颗白菜,都是孤儿们的一顿饭食。”
钱寿康听了,也点头,道:“这个事,还是衙门与里长一并牵头,管理,我看就叫林家福院,就挺好。这院子也不算小,又有二层,我瞧着二层就给孤儿们住,一层呢,安置孤寡老人,也算是林家行善了。这院子也不必卖了。算是林老婆子行善了……”
韩长生道:“也好,这个安排最好不过。这院子,卖出去也不好。”
三人商议定了,便先将林家子侄的付与了,不过是钱财,地契啥的,打发他们走了。
剩下给衙门的,韩里长另安排帐本来记,收纳啥的。
然后就是给林老太婆的了,吴仁去问她,道:“是明儿就走吗?!”
林老太婆点点头,一双眸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光彩了。这里挺折磨人的,她只想离开。
吴仁便说了这祖宅的安排,以后以后的用途啥的,又将她要带走的地契钱财啥的装到了一个箱子里,道:“明儿衙门派衙役送去,我也与那隔壁县的庵里写封信,也好安顿你……这些呢,你就在庵里用度,总不能冷着饿着,那庵香火也不鼎盛,没这些个,怕是日子难过。”
林老太婆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吴仁看她这样,也是心里叹气,道:“……以后若是想回来瞅瞅,就回来瞧瞧。这院子,就作福院,不卖。”
“好,好……”林老太婆感激的道:“几位爷是好人,是真善人。”
哪里有纯粹的善人,好人啥的。
只是这孤老的,他们不忍欺罢了。
他们便是真有点贪啥的,那也得分人分事儿,贪这样的人的东西,那才是真黑了心肝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吴仁没多说什么,见她只念佛,便也出去了。
当夜便安排收拾,叫衙役着连夜将这院子里林老婆子的东西,不拘破旧,东西多少,小到碗筷,盆,板凳,大到家具啥的,全都给带着,反正都是送,也不差一辆车马的事了。
为着什么,就是怕到了庵里没得用。
这古代可比不上现代,现代是网购到处都是能买着,而且不贵,质量一般的,塑料类的就能用个几年,但这古代,家具啊什么的,其实特别贵,说一套用一辈子,是不夸张的。
这带着是费事了些,但真去了那,啥也没有,那不是抓瞎了吗?!
所以衣服啊,被子啊,针头线脑的,能装车的全给装车了,两辆车马,是吴仁与钱寿康,以及韩长生亲自送到县城外的,吩咐两个衙役和车夫道:“务必送进庵里,都给安顿好了,才能回来,信也得叫到庵里管事的人手里去,可知道?不可应付了事。不然回来拿你们是问!”
两个衙役当然是唯他们是听的,上司郑重,他们当然也郑重,笑道:“爷放心,待去了,一定连屋子都给打扫好了,啥也不叫林善人烦心的,这才回来。包管妥当。”
善人的称号,一是因为她捐了钱财,这才得了这称号,二呢,是因为出家人,称善人,也是合适的。
“出发吧……”林老太婆没有掀帘子看,更没道别。
可是她的确是迫不及待的要走的。
车马慢慢动了,身后是县城的土城墙,以及跟出来看热闹,也有送别的人群。有叹气的,也有心里难受的,更有惋惜的。
只是众人都知道,对林老婆子来说,这一切,未必不是解脱。
出了家,就忘了世事丑的,恶的,难受的,还有一切的事吧,以及回忆。
如果是心灵最后的归宿和慰藉,也未必不是一条路。
“回吧,”吴仁道:“林家福院,还得收拾收拾呢,这个事可不能差错了,不然咱们手上得惹一身骚……”
“无事,我与长老们一并管帐便是,便是有人说闲话,也说不到两位爷身上……”韩长生道:“这件事,还是长老们一并管着,这才能堵住人的嘴。”
“善事难为啊,”钱寿康道:“善事若做的不好,就是施恩招怨,几面都讨不了好。所以这个事,里长得慎重仔细。”
第86章 肥皂
“这是当然, ”韩长生道:“我索□□也不多, 以后盯着, 错不了……”一个县城的福院也不可能太大,帐目也不大,因此也算好管,只要用心, 费点事也就行了。
这个时候的县城,与现代的那种县城规模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时代的县城,其实就是四面土墙围成的县城, 里面的人口并不多。
而此时的蔡氏已经到了一个小码头上, 安排住宿了。她是麻木面对这一切的,然而,早上起来她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
因为,船开走了, 但她还在岸上,甚至换了衣服, 脱下了喜服, 只着了布衣, 然后被安顿上了马车,开始走陆路。
她的脑子蒙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没转过来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船走了?!
可她却走了陆路, 这遮掩的, 这……
蔡氏是脸色发白, 心如死灰一般,这个时候,除了像是垂死等着宣判死刑的麻木,她的人生依旧是渺茫的,甚至是灰暗的,毫无灰暗的。
人生的归处,似乎是在等着这辆马车把她带到未知的方向。而这方向,她想也是想不到的。
而衙门与韩长生算是接手了林家的三分之一的产业,包括祖宅。韩长生是没耽搁,这个事就不能耽搁。越耽搁,人家还以为他想要藏私呢,因此送走了林老婆子,便急去寻族里长老们了。
长老们基本都是年纪大的德高望重的人组成的一个人员不固定的小组,他们算不上是正式的吏,但却是对民间事务,尤其是辖内的事都是有发言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