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无美人
祁文府伸手拽着苏阮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带上宋老的尸体,去宫门前跪着等候皇上召见。”
那些人纷纷起身,好像对于老人的撞死早有预料。
他们眼中带着悲痛之色,却没有半点后悔。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上前,将老人的尸体抬了起来,然后挪到了一旁,齐刷刷的抱着手中的牌位跪在雪地里。
而祁文府则是对着苏阮说道:“苏阮,这是他们拿命换来的机会,血染登闻鼓,天子不可拒,这是铁律。”
“你别忘了你当初说过什么,也别事到临头才跟我说你想后悔,否则你对不起为你敲鼓而死的人,对不起你爹,更对不起那千千万万枉死的荆南百姓和将士。”
“等一下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你,你若后悔,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跟着你一起去死!”
苏阮狠狠看着祁文府,那难以宣泄的心不断的翻涌着。
她低头看着雪地上的猩红,看着那边跪在宫门前的所有人,然后用力一把甩开了祁文府的手,咬牙说道:
“我不后悔,可是祁文府,我要的公道,从来都不是拿人命去填!”
第222章 残忍
祁文府安静的看了苏阮一会,眼神安静。
“你以为登闻鼓是那么好敲的?你以为那八十杖后,你还能替你父亲辩驳,替那些人申冤?”
“这里是皇城,是天子脚下,你要面对的是九五之尊,一言不合便能要你命的人!”
“没有鲜血溅染登闻鼓,今日结果只会和两年前一样。”
“你爹无法昭雪,那些枉死之人得不到清白。”
“你!我!还有这些人,甚至你想保护的谢家,想保护的谢老夫人,还有你不愿意牵累波及的那些人,所有人都会跟着你去为了你这一时的愤怒而陪葬!”
“死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他把所有生的希望全都给了你。”
“苏阮,你不该这么天真的。”
格外残忍的话语,将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剥开,而那里面露出来的真实鲜血淋漓的让人窒息。
两年前,皇帝能为了权衡朝中,能为了牵涉太广,能为了那些可笑的权术便将本该享受哀荣的人打成了罪臣,将那些本该千刀万剐的罪魁祸首留在庙堂之上。
如今他就同样能够为了这些理由,再像两年前一样来对她。
苏阮的怒气戛然而止,拳心握紧。
祁文府看着少女隐忍的脸,看着她眸子里仿佛染血的颜色,低声说道:“走吧,该去跪着了。”
苏阮咬咬唇,转身离开。
脸色惨白的陈氏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手脚颤抖的快速跟了过去。
祁文府站在原地,看着决然走到人群前方,抱着苏宣民牌位跪在最前面的少女,看着她挺直的背脊,他微垂着眼帘片刻,这才默然走上前去,站在苏阮身旁正对着皇宫的方向。
冬日里难得的骄阳天,阳光落在雪地上时格外的刺眼。
苏阮领着所有人跪在宫门前,身前放着那具染血的尸体,所有人都只是安静的抱着牌位看着皇宫的方向。
无人哗然,也无人哀嚎。
那刺眼的阳光落在众人身上,再洒在那些他们捧在手中的牌位上时,将上面的名字映射的清清楚楚,更反射出灼目的光芒来。
之前那侍卫说是入宫去回禀皇帝,可是一去不回,而祁文府和苏阮也都不急,就那么一跪一站的守在宫门前,等候明宣帝召唤,而荆南知州之女状告薄家的事情,也随着他们这一跪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瑞王入宫的时候,遇到了匆匆入宫的御史中丞林罡。
两人在宫门远处就看到了跪在那里的苏阮等人,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上跪着的诸人。
瑞王眼神有瞬间的暗沉,目光落在那领头站在那里的祁文府身上,片刻后才叹了口气,止住了想要上前越过他们入宫的马车,低声道:“走西华门入宫。”
“王爷,那西华门可是在皇宫东面。皇上急召,若是走那边的话,少说要多少两盏茶的时辰。”
“让你走便走,哪来那么多话!”
瑞王冷眼看向赶车之人。
那人打了个哆嗦,连忙不敢再多言,扯着缰绳便直接绕开了皇宫正门,朝着西华门而去,等马车走起来时候,瑞王才低声说道:“英烈昭雪之路,岂可践踏。”
那荆南的事情,皇帝知道,瑞王知道,甚至这朝中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
当初苏宣民是怎么守住那荆州城,是怎么在所有人都以为荆南亡了的时候,死死守住城门,等到了朝中援军的。
他们本就是英灵,本该受人敬重,可如今却落得个罪臣之名,死后无葬身之处……
瑞王微沉着眼说道:“走快一些。”
马车瞬间提了速度,而身后不远处的林罡见到瑞王的马车绕了路之后,也是深深看了眼那跪在最前方的少女,然后开口吩咐了一句,让自家马车也跟上了瑞王府的马车,走西华门入宫。
后来的接二连三的大臣知道了瑞王和林罡的选择之后,也几乎都走的西华门。
苏阮跪在那里,虽没回头,却也能知道身后的动静,她抓紧了手中牌位,面不改色的继续跪着。
……
宫内大殿之中,所有被急召入宫的朝臣都齐聚在这里,明宣帝高坐在龙椅之上,而下面的人则是在为他接不接那状纸,召见不召见苏阮而争辩不休。
“陛下,这苏氏女未免太过猖狂。”
“她若真有冤屈,大可直接前往奉天府,大理寺,哪怕是刑部状告也可,可她却是领着这群人先是敲了登闻鼓,后有怂恿人撞死在那石墩之上。”
“如今他们所有人跪在宫门之前,还抱着那些牌位威逼陛下,照微臣说,不若派禁军将他们捉拿,此风绝不可长,否则将来人人效仿,陛下威严何在?!”
二皇子系的一个朝臣厉声说道。
林罡站于人前:“董大人此言差矣,太祖皇帝早就留有旨意,以命告御状者,天子不可拒。”
“那人撞死于登闻鼓前,连命都不要了,他们必定有天大冤屈。”
“如今血染登闻鼓,天下之人皆可知,皇上若是当真派禁军将他们捉拿,甚至强行镇压,那传扬出去必定会有损皇上圣明。”
“那照着林大人的意思,就该他们这般一逼迫,皇上便顺了他们的意,凭着他们三言两语便惩戒了朝中一品大员?”
那董大人也是言辞犀利的,直接说道:
“要是这一次轻饶了他们,往后人人效仿,一有不顺便敲这登闻鼓,撞死宫门之前,以命胁迫皇上,那皇上是不是要每一次都顺了他们的意?!”
南家次子南钰闻言毫不客气的反驳:
“若不是天大冤屈,谁会拿命来博?”
“董大人说的这般容易,什么一有冤屈就撞死宫门前,那董大人倒是去撞一个试试看?!早半年你那侄子也不会被人冤枉至死了……”
“你!!”
那董大人气得脸铁青。
他侄儿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更可以说是极为丢人的。
他弟弟的儿子服食了寒石散死在了外面,他弟弟不肯善罢甘休,非以他侄子被人谋害为名将那“害死”他侄子的人家全部告进了大狱,可后来却被刑部判了无罪。
第223章 想拍拍她
董家之前在外四处宣扬他侄子死的多冤枉,结果后来被打了脸,闹出了满地的笑话。
他的脸皮也被踩在了地上磨蹭了无数回。
董大人只想将这事压下来,可没想到如今却被南钰当朝提了出来嘲讽了一番,那已经四十来岁的董大人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
他颤抖着手指着南钰“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
南钰见状冷哼了一声,根本就不理会他,直接就抬头看着明宣帝说道:
“皇上,那宫门前所跪之人,乃是荆南太守苏宣民之女。”
“两年前的事情薄锡已招,更曾言明他们当初是怎么替换赈灾粮款,害死那荆南无数百姓的。”
“那苏宣民和荆南那些人皆是枉死,如今他们亲人来寻求公道,皇上若不受理,难免会被天下人指摘,到时候若有那败坏圣名之人,此时定然会让皇上圣名蒙污。”
“请皇上三思!”
明宣帝靠在龙椅上,听着下面吵得不可开交的那些朝臣的声音,脸上满是阴云。
他转头看向瑞王,开口道:“瑞王,你怎么看。”
瑞王迟疑了片刻,才开口说道:“皇上,我不懂得什么朝政大事,也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可是我听过一句话,叫做君明百姓则清。”
“两年前皇上被小人蒙蔽,让得苏宣民和那些至死都守卫边城的将士含冤,此事如今几乎已成定局,薄锡也已经开口招认。”
“如今苏宣民等人的妻儿老小,他们的亲人前来告御状,于情于理皇上都该见一见才是。”
明宣帝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又看向太子:“太子你说呢?”
太子站在那里,仿佛完全没有被诸人的吵闹影响。
见明宣帝问他,他神情依旧如先前那般平和,只是开口说道:
“儿臣觉得瑞王叔说的有道理。”
“那苏氏女既然敢来敲登闻鼓,甚至带人替她父亲申冤,状告薄家,那她定然是有理有据才对。”
“父皇若有怀疑,倒不如见见他们。”
“若是他们有理,父皇命人严审了就是,让百姓也知道父皇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不会偏袒薄家,置忠良之后于不顾。”
“可他们若是没理,或者根本就没证据就随意诬告当朝一品大员,那父皇到时候再惩戒了就是,要打要杀还不是父皇一句话的事情?”
“到时候就算父皇要了这些人的命,那些多嘴多舌、爱搬弄是非的人也定然不敢乱传半句,哪怕是百姓知道了此事,也会称颂父皇英明。”
“太子殿下说的有道理,皇上不若见见那苏氏女再说。”太傅葛彰说道。
二皇子一系的人听到瑞王的话后,就已经脸色难看。
如今瞧着太子和太傅也是落井下石,一副想要将薄家置于死地的样子。
其中和薄家有姻亲,甚至和薄翀有几分交情的吏部侍郎杜丰宝突然开口说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如果宫门前那些人当真是为了替亲人申冤也就算了,可他们如果不是呢?”
“他们若是打着替人申冤的幌子,而有别的目的呢?!”
太子扭头看着杜丰宝:“杜大人此言何意?”
杜丰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