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盎司
左菱舟正想着,却见顾玄棠突然朝张红的相公走去,她不觉跟了上去,就见他慢慢的将他头上的纱布解开。这个纱布是他当时按照原来的痕迹又再次绑好的,顾玄棠解开它,静静的看着,果然如他记忆的那般,给张红的相公绑这个纱布的是个右撇子,换言之,他是个普通人,那就是说,顾玄棠转身看着孙默,“或许,在凶手身边还有一个人。”
孙默愣了一下,“此话怎讲。”
“我们都知道,凶手是个左撇子,可是从现在死者身上的状况来看,囚禁他并且给他包扎换药的人是个正常的右撇子。这就说明,在凶手身边,还有一个普通人的存在。”
孙默一愣,良久才骂了一声,“真他妈的晦气,这怎么现在又多了一个人了,第一个还没有找到第二个就出来了,他一出来死者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在这么下去是不是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人出现,呸呸呸,我这臭嘴瞎说什么呢。”孙默连忙扇了自己的嘴几下。
左菱舟没有说话,她觉得这其中还是有些问题,只是这个问题她一时半会又有些没有想到,只好眉头越蹙越深。
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被落日晕染成一片金黄,路旁的树梢像鎏金洗过一般,看起来十分温暖,左菱舟不觉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拉下了柳枝枝条,她盯着手上枝丫,明明是最华丽绽放的季节,怎么就突然凋谢了那么多呢?然后,她松了手,跟着顾玄棠往回走。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左菱舟一回到客栈,就把自己之前的那沓记录纸拿了出来,开始仔细的翻阅,想找出新的突破点。可是不管怎么找,都没有效果,她趴在桌上,咬着笔,不断的写写画画。
而后,拿着那沓纸出了屋,敲响了顾玄棠的房门。
顾玄棠正在思考案件,见是她,便开了门让她进来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找我做什么?”
左菱舟把那沓纸放在桌上,自行在凳子上坐下,顾玄棠翻了翻她的记录,“记得还挺详细。”
“那是。”
“你这笔还挺方便好用。”他看了眼她手里的铅笔。
左菱舟立马从善如流的递给他,“就是方便这一个优点。”
顾玄棠接过,放在了纸上,“说吧,来做什么?”
“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顾玄棠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晚上不睡觉的理由?”
“我睡不着嘛,就想和你说说这件事。”她略带撒娇道。
顾玄棠摇了摇头,“好吧,那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左菱舟一听他让自己发言,当即清了清嗓,想了想,理了理思路,“死者是一对夫妻,女方和别人发生过争吵,而男方则被女方责骂过,那为什么男方也会死呢?在男性死者死之前,曾经遭遇过囚禁,然而在囚禁中却被凶手之外的另一个人仔细照顾,这个人在凶手身边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之前的案件他都没有出来,这次却才出来?凶手之前下手的对象都是女性,这次却将争吵双方都残忍杀害,并且将男性先囚禁后杀人,而且改变了他一贯的杀人手法,连捅十四刀,为什么要采用这个手法?十四这个数字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意,又是为什么?同时,这一对夫妻的死亡是不是意识着凶手杀人模式的转变,是不是预示着以后,死者将不再局限于女性?死者也将不再是责骂别人的那方,而是争吵的双方都会死亡?这些,我都还没有想清楚。”
顾玄棠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不错,很是条理清晰。”
“那,你的想法呢?”
顾玄棠转头看她,目光如炬,黑白分明的眼里似藏着平静湖面下翻滚的暗涌一般。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左菱舟问他。
他没有说话,似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左菱舟见此,连忙道:“没关系,你只管说,我不怕。”
顾玄棠摇头,“不是怕你怕,只是尚不确定,不敢轻易定论。”
“你我之间谈话,也不算定论,就是兄妹间的聊天罢了,你就当是和我说个故事,像之前那样。”
“那可真不是什么好故事。”他轻声道。
他看着左菱舟,仔细思量了良久,还是避开了那个想法,只道,“之前,我在停尸房内说,有可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可是,我回来后又仔细思索了一番,或许这其中并没有第二个人参与,不管是囚禁了那名男性死者,还是照顾他以及最后杀了他的都是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左菱舟立马就反驳道,“我们都知道凶手是个左撇子,性情残暴,可是囚禁照顾男性死者的人却是个右撇子,而且比较温和细心,这两者怎么会是一人。”
顾玄棠缓缓抬了抬眼皮,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的弧度似一把小勾子一般,轻轻的就勾出了浓密的睫毛覆盖下那双漂亮而深邃的眼睛,他看着左菱舟,眉目深沉,语气却十分平静,“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是啊。为什么会突然间又多出了一个人呢?”
左菱舟点头,“这也正是我不理解的地方。”
“那我们不妨这样想?在正常情况下,如果受害者遇害,并在他身上发现了囚禁痕迹,你会认为是谁囚禁了他?”
“当然是凶手。”
“没错。”
“可是……”左菱舟正欲反驳,却见顾玄棠伸出一只手虚放在她的唇前, “嘘,先听我说。”他看着她,温柔道。
左菱舟一时有些怔忪,心如擂鼓,抿着唇,努力让自己不要碰到他的手指,缓缓点了点头。
顾玄棠笑了笑,慢慢的收回了食指,左菱舟不着痕迹的低了头,只觉得那手指虽然没有碰到自己,却还是有些灼人。
“还是之前那个问题,如果受害者遇害,并在他身上发现了囚禁的痕迹以及被人照顾的痕迹,那你会认为是谁囚禁了他并照顾他?”
左菱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又进入了正题,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认真思索,“或许是凶手或许是其他人。”
“为什么?”
“有可能是凶手囚禁了他,但在囚禁过程中对他并无杀意,因此还是会照顾他,只是在后来才起了杀意。也有可能凶手虽然想杀他,但是却碍于一些原因在囚禁时不得不照顾他,所以照顾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为了干扰破案,故意这样做,引出矛盾,让人以为是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左菱舟突然眼睛就亮了,她看着面前的人,“你的意思是这只不过是凶手的故布疑阵,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假装而已。”
“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并不排除?”左菱舟敏感的捕捉到了这几个字,“那就是还有其他可能。”
“当然。”
“是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顾玄棠看着她,目光清明,神情淡然。
“为什么?”左菱舟不解。
“因为这个说法有些荒唐,我会想到是我之前见过,但你并未见过,即使我说了你也不定会信,况且这种事情确实是少数。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并不倾向于它。”
左菱舟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信?再说了,我见过的不一定比你少。”
“好了,不说这个了,”顾玄棠不愿与她争辩,温声道,“夜也深了,你也该睡觉了。”
“你这会儿让我睡觉,我哪儿睡的着啊。”左菱舟不满道:“哪有你这种把人兴趣吊起来,然后就不管不顾的。”
顾玄棠轻笑,“你再这么耍赖,我日后可真的再也不与你说故事了。”
左菱舟闻言,更加生气了,看着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赌气,反倒惹得顾玄棠忍不住笑了笑。
左菱舟见着他笑,当场一头栽到了桌上,“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就知道欺负妹妹。”
“不是今天才说我最好了,夸我有兄长的担当吗?”
“事实证明,人就是不能夸的,我中午刚夸了你,你晚上就变了。”左菱舟振振有词。
顾玄棠简直对她这耍赖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人活一张嘴,这话对别人是不是如此我不知道,对你,可真是如此。好了,夜深了,你也莫要继续胡搅蛮缠,再这么下去,日后我可就不带你了,就把你搁客栈里,正好练练绣花。”
左菱舟简直被他气吐血,“这怎么一言不合还关我禁闭啊。”
“好让你知道,除了兄长的担当外,还有兄长的威严。”顾玄棠敲了她的脑袋一下。
左菱舟无法,扁着嘴,可可怜怜的看他。
顾玄棠自打认识她就被她拿这眼神看着,早就看出经验了,“不好使了表妹,这么多月,你这演技,没有进步啊。”
左菱舟瞬间敛了可怜,“哼”了一声。
“快回去吧。”
“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道,“所以你现在还是认为他单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而不是找了一个帮手?”
顾玄棠颔首,“从他的犯案手法就可以看出,当年的虐待对他而言始终是阴影,并且使得他性格残暴,这样的人一般谁都不信,只信任自己,所以他所有的案子都是单独作案。又怎么会找一个性格相反的人来一同作案?”
“那他为什么这次要杀那个男人?是因为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杀争吵的一方了吗?是不是以后也会是这样,只要是发生争吵的双方,他都会杀害?”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
“你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顾玄棠闻言,抬起头看向她,“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的吗?为什么他会杀争吵的一方?”
“因为她们涂着红色的指甲又对对方破口大骂,让他想起了虐待他的人,从而进行报复。”
“那,如果破口大骂的那个女人是虐待他的人,那那个被骂的人在他这里又是什么呢?”
左菱舟一惊,几乎脱口而出,“你是说他把那个男人当成了当年的自己?”
“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最好的证据就是他并没像杀死那些女人那样杀他,而且,也没有在死后对他进行掌掴。他虽说捅了他十四刀,但并未羞辱对方不是吗?”
左菱舟没有说话,她还在思考这种说法的合理性。
顾玄棠看着她,正欲开口,却听到左菱舟问道:“那十四究竟代表的是什么呢?它究竟有没有意义?为什么他要捅他十四刀,是她虐待了他十四年,还是她虐待他直到十四岁?还是,就是无心而为?”
“这个就只有我们找到凶手后才能知道了。”
左菱舟低头,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案子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别这么愁眉苦脸,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现在问也问完了,也该回房睡觉了吧。”
左菱舟无奈,拿起桌上的纸和笔,“睡觉睡觉,再不睡,我哥哥怕是要急死了。”
“还敢打趣我。”顾玄棠说着就又想敲她的脑袋,却被她灵活一躲,躲开了。
左菱舟跑到了门前,给他做了个鬼脸,“略”了一声,这才开门出去了。
顾玄棠无奈的摇了摇头,颇有些宠溺纵容,还真是个小姑娘。
接下来的三天,顾玄棠一直早出晚归,左菱舟有时候晚上见他回来,想与他说几句话,又见他有些乏累,便什么也不说了。
这日难得顾玄棠晚起,左菱舟陪他吃饭,这才有机会多说几句。
“你多吃点。”她给他加了个包子放在碗里,“感觉你都瘦了。”
顾玄棠闻言,瞅了瞅她,“这才几天,我还能突然瘦了?”
左菱舟点头,“太辛苦了。”
她说完,疑问道:“有进展了吗?”
“有一些。”
“是什么?”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快要知道他在哪里了。”
“这么厉害!”左菱舟毫不犹豫的夸道,“表哥你真厉害。”
顾玄棠笑了笑,没有说话。
吃了饭,顾玄棠就又要出去,左菱舟见他心情不错,就跟上去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添乱,就跟在你旁边看看。”
顾玄棠看了看她,见她一副乖巧的模样,应允了。
他们出了门,准备往西边的雾林溪去,左菱舟不解,问道:“怎么去那里啊?”
“我们分析过凶手的性格,他那样的人一般谁都不信,只信任自己。如果一个人只信任自己,他就会下意识的远离人群,那么他一定不会居住在县城中心。就算他不下意识远离人群,他又要囚禁又要杀人还要不为其他人所察觉,最安全最方便的也是远离人群。而兰溪县这边,比较偏僻的就是北边的云山,西边的碧水湾,东边的麓山和南边的雾林溪。前三个地方,我之前已经去过了,就差这一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