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晴
苏庆节连忙扶着自家娘子,眉头微蹙,“你怎么走路的?”
苏大嫂有些委屈地看了苏庆节一眼,这还不是因为他一声不吭地停了下来,却来责怪她。
苏子乔对长兄和长嫂的这些举动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他将马车一角的车帘放下,随即叮嘱了车夫两句,那辆马车便扬长而去。
送走了马车,苏子乔转身,看向前方的兄嫂二人。
小公主有多久不曾见到苏子乔,苏庆节便有多久没见过他的阿弟。虽然这两年不乏苏子乔的音讯,可苏子乔的书信从来言简意赅,最简洁的一次只有“安好,勿念”四个字,看得苏庆节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从西域送回来的番薯个数都比他写的字数多!
这小兔崽子是想气死他吗?
苏庆节气哼哼地抖了抖信纸,心道真是不像话!然而动作却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按照原本的折痕将信纸折好,再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精美的梨木盒中锁好。
苏庆节寻思着等阿弟回来后,见到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劈头盖脸地教训他一顿。
——有那么写家书的吗?!
未免也太过敷衍了!
然而如今见到了苏子乔,苏庆节早就把要教训阿弟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西域吃沙子的阿弟终于回家了。
苏庆节心里老激动了,然而面上还要维持着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
双鬓已经微白的苏庆节站在了国公府大门前,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手指微颤着。
刚才还觉得委屈的苏大嫂见到丈夫如此,心中也感慨万千。她站在丈夫身侧,眼睛忍不住微红,她看向苏子乔的眼神慈爱,语气温柔,“二郎可终于回来了。”
苏子乔大步向前,走向兄长。
只见青年停在离苏庆节几步远的地方,朝兄长和阿嫂露出一个笑容,躬身一拜,“阿兄,阿嫂,子乔回家了。”
苏庆节:“……”
他家子乔啊……可总算是回家了。
功成名就地回到长安,不负圣人所望,不负裴行俭的悉心栽培,更不负父亲的期盼。
苏庆节差点没能维持住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当场老泪纵横。
幸好,在他差点没能控制住的时候,苏大嫂暗自掐了一把他的手臂。苏庆节没感动得老泪纵横,却差点疼得老泪纵横。
苏庆节转头,看了苏大嫂一眼。
苏大嫂神色无辜地眨了眨眼,柔声提醒道:“郎君,二郎从西域回来,一路奔波,定然是累了。”
苏庆节顿时恍然,他轻咳了一声,板着脸跟苏子乔说道:“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赶紧进去,赶紧进去。”
苏子乔看着兄长的模样,面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说:“子乔从西域回来长安的路上,想着不知如今阿兄和阿嫂如今是什么模样了,又担心两年多不见,或许阿兄和阿嫂都不认得子乔了,就这么想了一路。如今见到阿兄和阿嫂,顿时心安了。”
苏庆节听着苏子乔的话,刚按捺下去的激动之情又翻涌了起来。
为了避免一家之主的威严无法再维持下去,苏庆节连忙带着苏子乔进了国公府。
然而进了国公府没半个时辰,苏庆节才发现自己方才是感动得太早了。
问苏子乔打算什么时候搬到隔壁的新府邸,苏子乔说都听阿兄的;
快过年了,要赶人情,三年前差点就成为苏子乔岳父道兵部程侍郎,送了上好的一对玉如意到国公府,问苏子乔怎么办,苏子乔说阿嫂看着办就好;
说起吏部韦侍郎家的小娘子,苏庆节说小娘子才情好容貌佳,两家又是门当户对,要是子乔觉得可以,那我们就抓紧时间按照六礼操办婚事如何?苏子乔说只要阿兄和师兄觉得可以我就可以,都听你们的;
……
巴拉巴拉,不管说什么,都是听阿兄的,阿嫂看着办就好。
苏庆节说到最后,额角青筋狂跳。
然而苏子乔却扶着额头,说:“长兄如父,子乔都听阿兄的。最近子乔日夜兼程从西域回来,一身风尘,也没能睡个安稳觉。”
苏庆节一口气噎在胸口,看向苏子乔,虽然精神不错,确实是一脸倦容。
能怎么办呢?
只见苏庆节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赶紧回去换一身衣裳,歇息吧。”
苏子乔脚底抹油,溜了。
独留苏庆节一人在偌大的正厅里,无奈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有的人,没在家的时候天天让人惦记着。
好不容易在家里,又把人气得直咬牙,恨不能一脚将他踹回西域。
正文
第98章 有匪君子28
苏子乔下了马车之后,小公主叮嘱了青年几句话,马车又哒哒哒地走在石板路上。
刚才苏子乔下车的时候,李沄忽然想起苏子乔的婚事来。
自从华阳夫人库狄氏跟着夫婿裴行俭回长安之后,小公主出宫的时候又多了一个去处。如今的库狄氏心中不只有皇后殿下和小公主,还有她的郎君。
李沄经常去裴府玩,去玩就会不经意地听到一些话。如今已经是吏部尚书的裴行俭,唯一头疼的就是老师留下的小儿子苏子乔。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镇守一方的年轻人,早就到了该要娶妻的年纪,可他老不回长安,在西域也没有看对眼的,可怎么好?
裴行俭发愁,库狄氏心中好笑之余也免不了要替郎君愁一愁。
这些事情李沄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她想既然如今苏子乔已经回了长安,对两个兄长为他安排的亲事也并无异议,便叮嘱了他两句。
小公主说话既不像裴行俭,也不像苏庆节。
“听华阳夫人说,韦家的小姐姐很有才气,斗茶之术长安无人能比,有长得好看,上门提亲的人都快踏平了韦府的门槛。”
苏子乔一听,便知小公主话里的意思,十分郑重地跟小公主说他安顿好了便与兄长去拜访韦侍郎。
李贤将车帘整了整,目光落在对面的李沄身上,笑着说道:“我说太平怎么今天要出宫去雍王府,原来是算准了子乔今天从西域回来。”
李沄靠着身后的大迎枕,一只手把玩着银香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没有算准了子乔今日会到长安,只是知道他大概这两天会到。我是真的想见二嫂了才会跟着二兄出宫,就是没想到这么好运气,刚好遇上子乔回来。”
李贤挑眉,显然不怎么相信李沄的话。
就说她刚才说那韦家小娘子,什么斗茶之术长安无人能比……斗茶分茶这玩意儿是李显想出来的,真正的高手是武攸暨,由武攸暨交给了李沄之后,李沄就在小贵主的圈子玩起了斗茶,但也仅限于是小贵主的圈子而已。
韦家小娘子虽出身世家,但她大概是不会斗茶的。
李沄却不管二兄信不信,银香囊里的香料散发着宜人的芳香,她凑上前看了看那香料,又笑着看向李贤。
“年后临川姑姑要去凉州了,她走之前,希望永安能在公主府多待一些时日。如今崇贤馆又放假了,薛绍表兄和攸暨表兄也没在宫里,我在宫里寂寞,想到二兄的雍王府里小住两天,二兄难道还不乐意?”
李贤倒是没有不乐意,他的王妃自从有了身孕之后,脾气就十分善变,上一刻还是笑意盈盈的,下一刻便是眉头紧锁。李贤初始的时候还有十分耐心,如今却是越发招架不住。
李沄是家中的团宠,人人都喜欢她,房氏也不例外。有她到雍王府,大概会为雍王府增添许多生气。
李贤笑道:“你到雍王府,二兄自是欢迎。听说前些日子你和三弟他们到护国寺去,见到了清平?”
李贤说的,是常乐长公主的女儿,李显未来的王妃清平县主赵氏。
李沄点头,“嗯,见着了。”
李贤:“感觉她怎么样?”
“怎么样?”李沄眨眼,然后笑了起来,“挺好的啊!”
李贤闻言,不由得多看了李沄两眼。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小公主,脸上丝毫没有心虚的神色,“二兄看什么呢?”
李贤笑了笑,“没什么。”
就是觉得随着阿妹日渐长大,也开始有事情放在心里了。
李贤闲来无事,喜欢跟表兄弟们一起喝酒聊天,在宫里羽林军担任要职的周季童跟雍王、苏子乔都有交情。昨个儿李贤和周季童喝酒的时候,还听这位表兄说几个小家伙在护国寺遇到清平县主赵氏的事情
听周季童话里的意思,几个小家伙对赵氏显然是不怎么喜欢的,阿妹是天之骄女,从来只有她摆谱给人看的份儿,在路上见到那样嚣张跋扈之人,想来心中也不会喜欢。
可如今他问阿妹,那赵氏如何。
阿妹却笑着与他说挺好的。
雍王李贤的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复杂。
李沄不知道二兄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忽然想起来了,历史上三兄的第一个王妃,是被母亲饿死的。
那个被饿死的王妃,应该就是常乐长公主的爱女清平县主赵氏。
李沄和李贤到了雍王府,侍女领着她到雍王妃住的院子时,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屋里穿了出来:“……您看,这是我在护国寺上香出资印经书时,方丈大师让我选的法器。这个小铃铛终日在护国寺聆听佛音,定能保佑您和腹中孩子平安喜乐。王妃别跟我客气,就收下吧!”
少女一袭翡翠色的高腰襦裙,双臂缠着白色的披帛,裙摆拽地,从李沄的角度看进去,少女身姿笔直婀娜。
如今小腹已经相当明显的雍王妃坐在软塌上,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站在她前方的少女。
李沄笑着走了进去,“二嫂,太平来看你了!”
原本背对李沄的少女望向外面,神情有些诧异。
雍王妃见到李沄,宛若见了救星似的模样,“太平可终于来了,清平县主到雍王府好半天了,给我说了许多好玩的事情,给我解闷。今日永安也派人来问我好几次,说你什么时候到雍王府,想必是她在公主府里待得闷了,等着你出宫呢!”
李沄:“……”
二嫂怎么一副要送瘟神的模样?
李沄不由得看向雍王妃身旁的侍女。
侍女笑着上前,跟李沄行了个礼,“见过公主。今日雍王入宫后不久,清平县主便来了,陪我们王妃说了许久的话呢。清平县主到了雍王府后,永安县主也派人来见王妃,说是她觉得公主这两天便会出宫到雍王府来玩,若是公主到了雍王府,劳烦王妃给她送个信儿。这早上人来才过呢,晌午又来了一趟,方才又来了一趟,若是再没信儿送去给给她,说不准禁宵前还得派人来问呢。”
李沄跟周兰若估计过苏子乔到长安的日子,那时她还笑着跟周兰若说等苏子乔回来长安的那天。她要跟二兄李贤像几年前一样,去国公府守株待兔。
周兰若大概是知道她出宫的话,会趁机到雍王府玩几天再回宫。
周兰若派人到雍王府来问她是否出宫并不奇怪,可这个清平县主又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