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晴
可清平县主至于回去后就做个人偶诅咒她吗?
李沄不由得汗颜。
但事情的始末她大概也整明白了,大概就是那天她让清平县主赵氏受气了,赵氏表示不服,可是又没办法,只好琢磨起这种歪门邪道。
常乐长公主对女儿宠得没边儿,又知道李沄的生辰八字,没能磨过女儿,就给她了。
如今东窗事发,赵氏吓得语无伦次。
常乐长公主在圣人李治面前痛哭流涕,说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希望圣人能网开一面。
已经双鬓灰白的卫将军赵瑰也跪在圣人面前,一脸羞愧地说道养而不教父之过,如今女儿闯下了弥天大祸,他难辞其咎。希望圣人能看在常乐长公主是高祖之女,他赵家一直对大唐忠心耿耿的份上,对清平县主从轻发落。
没想到这几天的功夫,赵氏的人生就拐了个大弯。
李显本就不喜欢赵氏,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即便父亲和母亲饶了赵氏,她却也不能再当李显的王妃了。
——难怪三兄是这副乐颠颠的模样。
李沄看着三兄乐颠颠的模样。一时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
清平县主赵氏厌胜的事情,还没等到过完年,就已经解决了。
李治顾及常乐长公主和赵瑰两人,并没有对赵氏多加责罚。
他只是将赵瑰贬为寿州刺史,令常乐长公主和清平县主随行,没有召令,不得再回长安。
李沄得知此事的时候,倒没多说什么。
十四、五岁的少女,从小被父母肆无忌惮地宠着,难免不知轻重,李沄没想着要将赵氏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要是弄个人偶真能诅咒成功,估摸世上人早就死得差不多了。
母亲对常乐长公主和赵瑰都说不上喜欢,如今借着赵氏厌胜的事情,将他们赶出长安,也正合母亲的心意。
倒是永安县主周兰若听说此事,还有些愤愤不平,跺着脚说道:“未免也太便宜她们了!”
可是转而想想,似乎也找不出比那更好的处理方法。
对这些生于皇家的人而言,最痛苦的莫过于被贬出长安不得回来,清平县主闹出厌胜之事,这辈子也是毁了。
赵氏得此苦果,是咎由自取,周兰若并不觉得同情。
人日过后,临川长公主和驸马周务道离开长安,到凉州任上。
李沄陪着周兰若送别了临川长公主,这几日周兰若都有些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一转眼,上元节又要到了。
上元节是大唐传统的重大节日,长安城禁宵,日落之后就不许人在坊间外的大街行走。
于是,日落之后,长安大街就只有巡逻的金吾卫士吆喝着出没。
但是,夜禁也是会有解禁的时候。
上元节前后一天,以及上元节当天,长安夜里会解禁。
这三天的夜里,长安城里会十分热闹,出来玩耍的,放花灯的,偷鸡摸狗的……总之不管什么人都会出来凑热闹,到处都是人人人人人。
小公主五岁的时候,在苏子乔带领的羽林军小分队的保护下,出宫凑过热闹。有苏子乔在,小公主既没磕着也没碰着,就是想起那天夜里长安到处都被人挤得水泄不通的场景,未免心有余悸。
——有些过于热闹了。
李沄不太爱那样的热闹,因此并不热衷于在上元节出宫玩耍,可周兰若却很喜欢。
今年上元节到了,李沄也没听到周兰若念叨着想出宫。
李沄看向靠着大迎枕看书的周兰若,永安县主手里拿着一本书,好半天了都没翻一页,一看就知道她在神游。
李沄走过去,把周兰若拿在手里的那本书抽走,笑着说明天就是上元节了,我们一起出宫玩吧。
周兰若愣了一下,“太平不是不喜欢凑那样的热闹吗?”
随即,永安县主又眉开眼笑,她挽着李沄的胳膊,苹果脸上是开怀的神情,语气美滋滋的,“太平心疼我,所以陪我出宫玩。”
每年上元节的晚上,长安的芙蓉楼都人满为患。那是个有钱都订不到位置的好地方,在芙蓉楼上俯瞰,能看到长安城中的夜景。
灯火辉煌的一片,外面欢声笑语,楼中聚会之人推盏换杯。
久不曾回长安的苏子乔在上元节这天,被雍王李贤叫到了芙蓉楼的顶楼小聚,除了雍王李贤,还有不少曾经在一起玩耍的青年才俊。
苏子乔才进芙蓉楼,十分有眼力劲儿的侍者就迎了上来,“苏郎君来了。”
说着,便恭敬地将人引到顶楼去。
雍王李贤带着一群青年郎君,早就在顶楼叫好了菜,旁边站着几个貌美的胡姬,除了胡姬,还有美少年。
雍王李贤早些年十分克制,近两年在大节上说得过去,私德却越发不讲究。纳了王妃之后,私生活也过得荒诞,男女不忌。
第100章 有匪君子30
苏子乔随着使者拾阶而上,才到顶楼还没进房间, 就听到雍王的朗笑声。
在雍王身后, 站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眉宇有几分阴柔之气, 不知道跟雍王说了什么话,雍王顿时便大笑了起来。其余在旁的青年郎们, 也跟着一哄而笑。
见到了苏子乔,雍王便亲自起身, 出去迎接。
“子乔来了。”
苏子乔从前在宫里当羽林军的时候,没少跟狐朋狗友在芙蓉楼里厮混。
——人不轻狂枉少年。
那些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日子,如今回想, 却是有些遥远了。
苏子乔轻咳了一声,嘴角噙着笑容, 风度翩翩地与雍王一起进了房间。
房中的胡姬及美少年们见到大名鼎鼎的苏子乔,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瞟。
李贤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扫了过去, 目光转悠了一圈儿,然后落在苏子乔身上,笑着说道:“子乔在西域见了不少胡姬,长安的胡姬, 比起西域的胡姬,如何?”
苏子乔笑着让人送上了一坛葡萄酒, 随手指了指其中的一个胡姬, “你来。”
那名胡姬随即会意, 上前来将那坛葡萄酒的封泥拍开了。
酒一开,空气中便弥漫着淡淡的酒香,苏子乔看着从胡姬手中倒入夜光杯中的酒液,徐声说道:“这葡萄酒,产自吐蕃,是某亲自从吐蕃国相的酒窖中搬出来。西域的美酒到了长安,仍旧是美酒。只是因为喝酒之人,心情喜好不同,而有所改变而已。”
李贤戏谑笑道:“苏将军出息了。”
苏子乔笑着将一杯美酒端起,递给了李贤,自己端起了另一杯。
“废话少说。雍王,请!”
在座的其余众人见状,跟着起哄——
“子乔去了一趟西域回来,目光无人了呀。”
“怎么只看到了雍王,却没看到我等呢?”
“你小子跑到了西域好两年,老不回长安,不仅雍王想你,我们也想死啦。”
“……”
昔日的朋友凑在一起哄闹了起来。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酒肉朋友,有的是君子之交,可在这么一个热闹的晚上,都凑在了一起。
苏子乔两年多不曾回长安,西域也有胡姬美酒,该要应酬的时候,他也没少陪着西域诸国的贵族斗酒,有时候兴头一来,通宵达旦也是有的。
但那种你来我往的斗酒,跟如今在长安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又十分不一样。
人在长安,仿若陷入了红尘万丈,一个不留神,便会深陷其中。
苏子乔难得放松自己,便笑着自罚三杯,然后又免不了被人灌一轮酒。
苏子乔和雍王两人虽不能说是海量,但一群青年郎君中算是好的,尤其是苏子乔,从小就在军队里厮混,跟着那群武将没少喝酒。一个晚上下来,一群青年郎醉得差不多了,个个走路摇摇晃晃,还是苏子乔早有先见之名,叫了自己的亲卫将这些醉得走路都顺拐的青年郎君们扶了下去。
雍王李贤坐在案桌前,一只手扶着额头,看向苏子乔的神色要笑不笑的。
要不是苏子乔早就知道李贤的酒品,看着他那般神色,也该要以为他是清醒着的。
对于雍王,苏子乔不便交给亲卫。
苏子乔:“雍王,该走了。”
李贤侧头看了苏子乔一眼,原本还用手支着脑袋的,这下干脆直接半趴在桌上了。
李贤声音带着慵懒,嘟囔着,“出息吧,就你没趴下。是该走了,可到底走去哪儿呢?”
苏子乔笑着上前,想将他扶起来,“你想走去哪儿?”
李贤却不配合,他只是几不可闻地说道:“我想去哪儿?我哪儿也不能去,只能留在长安。子乔,我羡慕你啊。”
苏子乔微微一怔,望向李贤。
趴在案桌上的李贤半边脸埋在了阴影里,语气像是喝醉了,又像是没喝醉,他低声说道:“太子阿兄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父亲的头疾这两年虽不曾像过去那样发作得频繁,但许多事情都已经交给了母亲和太子阿兄处理。西台侍郎既是东宫属官,又是太子阿兄的岳父、我母亲的表兄,太子阿兄如今动辄卧病在床,东宫的政事几乎是由杨思俭和戴至德处理。子乔,我问你,若是太子阿兄——”
还不等李贤把话说完,苏子乔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雍王,请慎言。”
原本半趴在案桌上的李贤将身体撑了起来,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窗户前方,语气漫不经心的,“我话都还没说完呢,慎言什么?”
苏子乔看着雍王那颀长的身影,音量不见提高,却隐隐透着几分冷意,“正是子乔不知您要说什么,才提醒您慎思慎言慎行。”
皇家这种复杂的血脉关系和感情,从来都不是外人所能体会的。
李贤从小聪颖,却不讨皇后殿下的欢心。
纵然朝臣对他称赞有加,圣人李治对他也颇为喜爱,今年夏天更是直接将本是潞王的李贤,改封为雍王。
——看着确实是一个很受父亲宠爱的皇子。
可事实上,真是那样吗?
上元之夜,长安的夜到处张灯结彩,外面人声沸腾,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与此刻房中的静谧凝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贤站在窗户前方,望着楼下的人群,忽然笑道:“还是太平好。”
苏子乔愣住,随即上前走到李贤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