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晴
这天武则天与李治一同从紫宸殿回了清宁宫,圣人和皇后殿下两人这些日子为了刮州和翼州的事情,睡都睡不安稳。李治只觉得自己的额角一跳一跳的,头疾似乎又有要犯病的迹象。
李治正和武则天正在东暖阁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笑声。
武则天笑了起来,“是太平来了。”
放眼整个大明宫,也就只有太平公主可以自由出入清宁宫和长生殿。
李治听说女儿过来了,走出东暖阁。
只见穿着一身淡绿小裙子的李沄在众多侍女的拥簇下朝东暖阁的方向走来,李治见到了女儿,原本还是十分凝重的脸上顿时染上的笑意,眉目一片温柔。
“太平。”
李沄看到父亲,欢呼着朝父亲跑过去。
君王俯身,双手将女儿抱起,在原地转了个圈圈。
李沄抱着父亲的脖子,快乐地笑了起来。
听着女儿快乐无忧的笑声,仿佛天大的烦恼,都能暂时搁到一边去似的。
李治抱着小公主进了东暖阁,放她在榻上坐着。
武则天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眼前的父女,不管什么时候,圣人见到了女儿,都是这么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李沄眨巴着眼睛,跟母亲嘟哝:“阿娘和阿耶最近都很少陪太平。”
武则天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阿耶和阿娘在忙。”
李沄:“因为刮州发大水,翼州又下大雨的事情吗?”
武则天笑着从案上的水果盘上拿起一个樱桃给李沄,“太平怎么知道的?”
李沄接过母亲给的樱桃,“是太子阿兄跟我说的。太子阿兄昨天不是说生病了么?我去东宫陪他说话,他跟我说的。他说刮州许多人被淹死了,翼州许多人的家被洪水摧毁了。他说若不是他卧病在床,真想向阿耶阿娘请求,让他跟着御史中丞到刮州和翼州去呢。”
李治闻言,不由得感叹,“弘儿当真是忧国忧民,即便缠绵病榻,仍旧心系百姓。将大唐交到他的手中,我也不必担忧大唐的未来了。”
武则天面上笑容依旧,徐声说道:“弘儿忧国忧民,是因为他的父亲爱民如子。”
李沄却听得心中一跳。
第48章 皇家有女48
历史上, 太子阿兄李弘在洛阳东宫的合璧宫绮云殿去世。
到底是自幼体弱的李弘因病猝死,还是被武则天鸠杀,争论不一。
李沄既没有亲临历史,也不是史学家, 自然也不知道李弘的死因是为何。但李弘去世时, 已经与母亲武则天的政见不一。
太子李弘去世后,又经历了李贤李显李旦几人,太子废了又立, 皇帝废了又立……那么折腾了七年, 母亲才称帝。
李沄觉得这时候的母亲大概还没有称帝的心思, 她只是不想父亲过早地将权力分给太子阿兄。
李沄看看母亲, 又看看父亲,干脆整个人窝进了父亲的怀里, “阿娘说的对, 阿耶连睡觉都在惦念着百姓。太平听说阿耶免除了刮州、翼州的徭役, 百姓们两年之内都不用向官府缴纳粮食啦。”
李治笑了起来, 伸手捏了捏李沄的鼻尖, “太平这都知道?”
李沄下巴微扬,得意洋洋的语气, “当然。我的阿耶阿娘都很关心刮州和翼州的百姓,我当然也关心。”
武则天看着小公主那神气的模样,也忍不住轻笑。
李沄窝在父亲的怀里, 看向母亲。
“阿娘。”
武则天笑着望向她。
李沄眨着大眼睛, 很是忧心地问道:“太子阿兄不是前阵子才生病了么?怎么又生病了?他老这么生病不好啊!”
说起太子李弘的身体, 帝王夫妻就忍不住发愁。
尤其是李治,当年李治还是晋王和太子的时候,身体还是很好的。可李弘不是,李弘从小身体就特别差,隔三差五就生病,曾经有过卧床几个月的时候。
太子仁厚,群臣称赞,说太子如此贤德,大唐未来可期。
——就是身体太差了。
太子阿兄生病的时候,许多事情本该由太子阿兄处理的事情,都交由戴志德等人处理。戴志德如今是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是东宫的主要官员之一。
李治抱着女儿,眉峰收拢,轻叹一声。
武则天眉目也显示出忧愁之色,随即又面露温柔的笑意,安抚眼前的父女俩,“弘儿虽然自幼体弱,可这两年也好了一些。前阵子虽然病倒了,但听了明崇俨的话,为他定下亲事后,便又好了起来。”
李沄扁嘴,不以为然,“可太子阿兄现在又病了呀。”
武则天笑睨了李沄一眼,“明崇俨说了,未来的太子妃杨玉秀是难得的好命格,会为你的太子阿兄带来福气。或许等他们大婚之后,你太子阿兄的身体便会好起来。”
李沄点头,仰头看向父亲,十分严肃地说道:“阿耶,您可别让太子阿兄那么累吧。您要是把他累坏了,阿娘会难过的。”
李治听到女儿的话,笑着逗弄她,“太平就知道心疼太子阿兄,不心疼阿耶?阿耶也经常头疼呢。”
李沄弯着大眼睛,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阿娘上次带着太平到东宫去看太子阿兄,还跟太子阿兄说,病在儿身,痛在娘心。太子阿兄病了,东宫里的事情也没人帮太子阿兄管一管。哪像阿耶,阿耶头疼的时候,阿娘可以帮您呢。”
李治一怔,随即笑着看向武则天,半是开玩笑半是感叹地说道:“太平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两年前的废后风波如今回想,依然历历在目。
事情的起因便是李治头疾发作,无法处理政事,有一段时间便将政事交给了皇后武则天处理。
她初尝权力带来的快感之后,一时忘形,在政事上跟李治叫板,把李治气得七窍生烟,才令他萌生了要废后的念头。如果不是她带着太平及时赶到紫宸殿,太平又淘气不懂事,将那早已拟好的废后诏书划得乱七八糟,怕是今日她也没法与君王共聚一堂,闲话儿女之事。
武则天迎着君王的目光,面上笑容温柔,“这小机灵鬼,妾不过是帮圣人整理一下奏章,把大臣的意见转述给圣人而已,事情该要如何去办,都是交由圣人费神了。”
李治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看向武则天的目光变得温情,徐声说道:“皇后不必自谦,自从你成为后宫之主,确实助我良多。”
武则天:“为圣人分忧,本就是妾的分内之事。”
李沄看着母亲,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稍稍定了下来。
有个野心勃勃的阿娘,真是吓死个人了。
嘤。
当公主真累。
李治在清宁宫陪着李沄坐了一会儿,就回了长生殿。
李沄在清宁宫的书阁里,让母亲陪着她练字。
母亲和父亲的字都写得十分漂亮,李沄已经满四岁了,在才艺方面不能落下。她如今还跟着库狄氏学跳舞,又在父亲抚琴的时候,缠着父亲教她练琴。
李沄想,总有一天,她要把父亲谱曲,然后与母亲一起编舞的飞鸿戏雪弹出来、跳出来。
李沄趴在案桌上,手里拿着毛笔练字,练满了一页之后,就跟母亲说话。
“攸暨表兄长得跟薛绍表兄一样好看,却比薛绍表兄知道更多好玩的事情。阿娘,您从前也在房州待过一些时日,对吗?”
武则天将李沄练过的那些纸放在一旁,每次小公主在清宁宫或是长生殿练了字,皇后殿下和圣人都会让人把小公主的墨宝收起来,说是等小公主长大后让她看看年幼时她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武则天低头,看着梳了两个丫髻的小公主,笑着点头,“对。你的外祖父也曾在房州担任刺史,那时父亲带着我们从长安到房州的路上,发生了许多的趣事。”
只是如今想起来,恍若隔世。
年少时快乐无忧的时光,每每想起,总是令人分外想念。
只是她如今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那时陪伴着她的姊妹如今在黄泉相聚,父亲去世后给她庇护令她心安的母亲 ,也与她阴阳相隔。
李沄不知道母亲心思起伏,她拽着母亲的衣袖,“那些趣事儿,阿娘还记得吗?说给太平听。”
武则天牵着李沄的手走出了书阁,温柔的声音含着笑意,“不太记得了。”
“哎呀,阿娘,您说嘛。说给太平听!”
小公主的声音爱娇,使劲浑身解数向皇后殿下撒娇。
比起圣人,皇后殿下要有原则一些,并不是什么都惯着小公主。可是不管圣人还是皇后殿下,疼爱小公主的心情是一样的,每次李沄想要做什么事情,第一遍他们不同意,第二遍就心软了,到第三遍的时候,基本上已经缴械投降。
于是,皇后殿下只好带着小公主到了清宁宫的那棵海棠树下,跟她说过去的故事。
母亲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阳光透过海棠树叶的间隙照下来,在地上落下了斑驳的光影。
李沄坐在海棠树下的秋千上,觉得如今的日子静好得像是一场梦,令她心中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甚至有些草木皆兵。
如今坐在她从小最喜欢待的海棠树下,原本因为父母提起太子阿兄而忐忑不安的心情,此刻归于平静。
李沄记得历史上,太子阿兄跟母亲在政事的主张是有分歧的,而且后期太子阿兄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根本无法胜任监国的重任,许多东宫的事情都交给了东宫的官员戴至德等人代理。
可如今太子阿兄跟母亲的关系并不紧张,每次母亲去看太子阿兄的时候,李沄都能感觉到太子阿兄对母亲的孺慕之情。
所以太子阿兄和母亲并不存在什么原则性的冲突。
既然没有原则性的冲突,那就好办了。
李沄坐在秋千上,母亲温柔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等她回过神来看向母亲,就迎上了母亲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武则天秀眉微挑,“非要缠着阿娘讲故事,如今阿娘把故事都讲完了,可太平却走神了?”
李沄:“……”
李沄眉眼弯弯地看向母亲,“阿娘,别生气。太平刚才只是听您说着过去的事情,忽然想起了攸暨表兄。”
武则天有些惊讶,“哦?怎么会想到他?”
“因为阿娘说房州曾经发生洪水,让我想起了前几天攸暨表兄他们做的算学题。”
武则天以为自己听错了,“算学题?”
李沄十分认真地点头,“嗯。就是三兄听说刮州、翼州洪水泛滥的事情之后,忽然就问如果在水还没淹城的时候,就修堤筑坝,要多快的速度才行。后来他们就去找崇贤馆的算学老师出了一个算学题,太平听说三兄、四兄他们都没能做对那道算学题,只有攸暨表兄做对了呢。”
武则天倒是不知道这个小侄儿在算学方面这么有天分。
可在大唐这个充满诗意的年代,算学有天分并不算什么,要文学有天分才行。武攸暨虽然长得可爱,虽然是被武怀道和杨氏养大的,从模样到为人处世,半点也不像他那不知好歹的父亲。
武则天对武攸暨目前的表现总体满意,稍有不满意的,大概便是武攸暨的文学天赋了。
武攸暨算学有天赋,可他文学不怎么样。当然,比起对作诗狗屁不通的周王李显来说,武攸暨又好了那么一点点,但也仅限于是好一点点而已。因为有文艺小正太李旦和背书小达人薛绍的衬托,武攸暨比李显好的那么一点点,就理所当然地被无视了。
武则天对此或多或少有些失望。
李沄也能理解母亲的失望之情,毕竟,母亲喜欢那些文采风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