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化雪掌
可他还未教过她画画呢,两人就再也见不到了,心里未免觉得遗憾。
她回想起齐昭的样子,便在纸上试图画下来,可画了半天,又觉得自己画的实在是一团糟,便叹叹气收了起来。
在潭州住了约摸大半个月,包子店人气越来越旺,王有正也不是个拿命换钱的人,若是一整日都做生意未免太累,便决定每日早上卖到下午便歇业不干了。
剩下的日子都留着陪伴妻女,三人沿着潭州的街道四处走走,倒是也不错。
这一日福妞不愿意去凑热闹:“爹娘去散步,我便不跟着了,我想在家读书。”
她愿意在家读书,王有正与卫氏也拗不过她,两口子便出门去赏花散步。
福妞在家看了会儿书,又想吃街上卖的小馄饨,便起身拿了荷包出去,才走出小巷子就瞧见巷口站着个人,这人清瘦的很,穿着鸦青色的衣裳,个儿很高。
有一瞬间她呼吸都要停住了,以为是齐昭,但很快就想到,这如何会是齐昭呢?
都是她幻想罢了!
那人一转头虽然不是齐昭,但却也是福妞认识的人。
周彦清瘦了许多,他一见到福妞立即面露喜色:“我打听了一路,原以为找不着你,可没想到还是找到了!”
福妞不知道为何他会在这,但还是笑道:“你怎的在这里?”
周彦清是特意找来的,他没有想到他娘做事情这般绝情,那日因为福妞一家拒绝了他娘的提亲,他娘便让人吩咐下去,永州之人谁也不许跟王有正有任何牵连,否则他们周家绝不饶恕这人。
周家的生意在永州那可是老大,谁敢惹?这便是为何王有正奔波辛苦却租赁不到屋子的原因。
若非他娘,福妞一家不会来潭州,可周彦清也说不出口。
“我……路过此处,便来看看你们。”
福妞觉得这也实在是太巧了,但她忽然想知道,齐昭这些日子有没有往周家寄过信,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才问:“你们都好吗?齐小五在京城也好吗?”
合欢树下的女孩儿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裙子,上头绣着荷花,袅袅婷婷,比那树枝上的花还要漂亮。
她眸子里似乎盛着春水一般的颜色,微微荡漾,叫周彦清都失神了。
半晌,他才答道:“我们都好,齐昭也曾来信,说他如今在京城十分繁忙,要我们自己照顾好自己。”
福妞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没有说话,忽然也觉得没趣。
周彦清是齐昭的亲人,而她呢,现在什么都不算。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生气,也有些任性。
“嗯,往后你莫要再来见我了,省的让人闲言碎语。”福妞声音淡淡的。
这让周彦清一下子想到了那晚抱着她的情景,一时间有些无措,好一会,只得答道:“那我只远远地看你一眼成吗?”
福妞抬头,微微皱眉看着他:“周公子,我有什么好呢?”
周彦清愣了愣,笑:“那我有什么不好?”
福妞当然说不出他有什么不好,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只得作罢。
周彦清也没多留便走了,福妞独自去吃了一碗馄饨,才刚吃完,便听到旁人有人吵吵嚷嚷的。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是一个年轻人吃了碗馄饨却忘记带银子了,匆忙地拿出来一本书说道:“我这本书送你,抵了这碗馄饨如何?”
谁料卖馄饨的老板以为他是吃白食的,揪住他领子便要打。
福妞瞧这人不像是吃白食的,穿的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书,像是真的忘记带银子了,便上去代替他付了账。
这人感激不尽,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嘀咕:“我堂堂知州吃个馄饨还要被打……”
福妞没听清楚他说什么,笑着说道:“馄饨就当请你吃了,无需你还钱。”
年轻人抬头笑道:“小姑娘,多谢你了,只是这馄饨的钱我是一定要还你的,你家住哪里?或者我们约一个时间地点,我回头还你。”
福妞坚持不要,那人却坚持问她的家在哪里,掰扯半日,福妞只得报了包子店的名头。
年轻男人点头:“成,那我明日去还钱。”
第二日,福妞果然瞧见了来还钱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榆白色的长衫,独自一个人,手里仍旧是夹着一本书,从荷包里掏出来银子递给福妞:“小仙女,这是馄饨的钱,还你,谢谢了。”
福妞笑道:“我可不是仙女,我就是卖包子的。”
“但我觉得,你就是仙女,人美心善,当真难得,若是没有你,昨儿我便挨打了。”
福妞笑吟吟的:“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那人也摇摇头,继续道:“我叫郑启申,住在东边那条街,就是祠堂后头,你若是哪一日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只管去找。”
福妞觉得自己是不会有什么事情要找他的,但还是点头:“成。”
见着络绎不绝的买包子的人,郑启申还是第一次见到人气这么旺盛的铺子,福妞的爹娘在忙碌地做包子卖包子,福妞负责收银子,记账,郑启申盯着她手里的笔看了一会,说道:“你会写字?读过书?”
“只是跟着旁人学习了些,并不精通。”福妞道。
其实她跟着齐昭当真学了不少,甚至都可以独自写上一篇文章,如今每日里睡前也都会看看书,肚子里笔墨还真不少。
郑启申眯起眼呆了一会,点头说道:“女子多读书好,莫要同旁人那般总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潭州人物风情都该与别地不同,若是其他女子也都同你一般好学便好了。”
福妞笑笑没有说话,好一会,郑启申忽然问道:“若是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可愿意?”
福妞一边在纸上记账,一边问:“何事?”
“请你帮我改善下潭州的风气,能让女子也开始读书认字,开一间学堂,供女孩儿们读书,你觉得如何?”
福妞一听,乐了:“你以为你是知州大人吗?开学堂?这可不是小事,这种事除了知州大人,无人能办的妥当,我想,还是莫要费那个功夫了。”
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根深蒂固的思想,知州大人可是科举出来的官员,难不成会支持女子读书?那简直是笑话!
福妞想都没敢往那方面想。
可郑启申手里的书往福妞脑袋上轻轻一敲:“小仙女,你看不起谁呢?我还真就是知州大人。”
福妞笑得更乐:“知州大人吃馄饨差点被打吗?”
郑启申微微发讪:“那,那是意外罢了!”
第43章
郑启申是真的与旁的官员大有不同。
他素日里便喜欢装成素人上街, 治理潭州也总是会弄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来,比如这满城的合欢花便是他让人种的。
说是喜欢那句“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的意境, 只是觉得合欢花比榕树叶子更好看, 便种满了合欢。
潭州人之所以那般和气,也是因为有一位好知州,大家生活得舒心。
等福妞了解了这一切,对郑启申钦佩不已, 自然也答应了他一起创办女子学堂之事。
郑启申的意思是创办一家免费的女子学堂,潭州各家的女孩儿来读书都不需要束侑, 只需要自己准备笔墨纸砚即可,除了福妞,此外还请了一位学问颇好的女子来教小姑娘们读书认字。
福妞原以为自己只是小打小闹跟着齐昭学习读书认字,可从未想过自己还可以教书育人,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平添了许多生活的意义。
她每日里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一大早起来帮着和面剁包子馅儿 , 弄好之后就赶去学堂教书, 在学堂待上一个班时辰, 再赶回去帮忙, 一直到包子店关门, 回家之后要洗洗弄弄,接着还要读书增加自己的知识以及准备第二日要上课的内容。
不知不觉,盛夏便到了。
郑启申是个极其爱花之人,他命人在潭州种了许多花,合欢落去,夏季潭州的各个大小水塘里都种着莲花, 开得亭亭玉立煞是好看。
福妞从学堂回去经过一座桥,从桥上望去是满湖的荷花,粉的白的,开的热热闹闹,好生漂亮。
她站定,闻着西风吹送归来的荷叶香,不由得怔忡。
脑子里浮现一个人,那人曾说会教她画画,可却没有教。
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身子好不好,是不是已经定亲了,或者是……已经成亲了。
福妞站了许久,最终怅惘地起身回家去了。
这一日卫氏提到了一件事:“你刘婶子今日与我说起潭州城里有一家古董行的儿子,为人很是不错……”
福妞一怔,捧着碗热水小口地喝着。
卫氏笑眯眯的:“我也见过,古董行老板娘为人柔和的很,她那儿子也不错,他们一家子都是好人。若是你也愿意,回头我就答允下来,这一转眼到了秋冬,也能赶着年前定亲。”
福妞仍旧没说话,卫氏凑过去摸了把她的头发,如今闺女大了,生得越发水灵,心思也多了。
她越来越以福妞为豪,不说福妞的好运气,但说着长相,脾气,能耐,有几个男人能抵得上的?
福妞如今可是学堂的女先生呢!否则依照他们的家世,古董行的儿子又如何看得上?
卫氏说起来那个古董行老板的儿子,甚是满意,嘴角都漾着笑意,跟福妞絮絮叨叨半日,见福妞不甚感兴趣,便柔声道:“福妞,你可是喜欢那郑知州?娘瞧着他也好,只是听闻他家里穷苦,两袖清风,你若是嫁给他,只怕乎吃不少的苦。何况咱们家世一般,郑知州兴许也看不上咱们。”
福妞赶紧说:“娘,您想什么呢,我与郑知州没什么的,我方才就是在想,我的确是到了年纪,娘您若是喜欢古董行老板的儿子,那便帮我张罗着吧。”
与谁过都是过,除却巫山不是云罢了。
卫氏见福妞点头了,便私下去与媒婆透了口风,古董行老板一家便开始准备让儿子去王家拜访一番,也好让福妞爹娘见见。
其实古董行老板的儿子沈瑜是见过福妞的,他是郑启申的朋友,去找郑启申偶然就见到了福妞,得知这姑娘是学堂的女先生,家里是开包子店的,打探了一番,便上了心,回去便同爹娘说了一番。
他今年十八,比福妞大了三岁,一向眼光高,如今终于看上了一个,爹娘自然巴不得他立即成亲,一应的要求都答应。
原本沈家爹娘是想着尽快定下来的,可沈瑜去拜访过王有正夫妻之后,回来硬是要一切准备到最好的地步,定亲日子请潭州最有名气的寺庙里的和尚给定的,乃是十一月五号。
定亲之前的四个月,沈瑜打算好好地准备下定亲要用的东西。
他原本也没料到王福福会这么爽快答应自己的求亲意向,满心里都想把细节都给做好。
福妞知道自己大约要定亲了,沈家托人递的口风是十一月定亲,她在心里默默地算着,到时候也就要下雪了。
齐昭的身子还好吗?她不知道。
好几次周彦清来潭州,她瞧见了也不说话,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开口问他齐昭的事情。
周彦清每次也不敢同她搭话,只默默站一会便走了。
一个夏季过去,中秋季便来了,福妞做了些月饼分发给自己的学生,都是年轻的小女孩儿,七八岁五六岁的都有,瞧着稚嫩可爱。
月饼发的还剩一个,福妞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今儿谁的字写得最好看,这块便奖励给谁。”
一群小姑娘都赶紧认真写字,福妞一边来回巡视一边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了窗外不远处站着个年轻男人,长得斯斯文文,眸中带笑,同福妞点点头,很快便走了。
好一会,福妞反应过来了,这人只怕是沈瑜。
她只知道自己要定亲,从未见过沈瑜,如此见了一面,也在心里感慨,虽然对他毫无感觉,但看着像是个好人。
距离潭州很远的京城,九月天气已经有些冷,齐昭传来一件榆白色的长衣,坐在窗下拆信。
他爹自从登基之后身子越来越差,昨儿竟然一直坐在椅子上都未曾起身,也强行要求齐昭坐在他旁边帮着处理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