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毒唯
谢杳一怔,抬起头发觉她已经在身旁,而他面前的桌上多了一碗香气扑鼻的热汤。他心下暖意横生,紧接着又有些愧疚。
他伸手去握住她袖中的手,有些不忍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怀着身子呢,怎么不去休息反倒为我操劳?”
楚晴岚顺势在他身旁坐下,“这算什么操劳?我整日在房里卧着都快懒成猪了,倒是你不眠不休的,我看着心疼。”
“陛下还在病中,京城却已经乱作一团,我若不上心些,明日朝廷就该变天了。”想起京中传来的消息,谢杳神情便有些无奈。
短短几日里,太子已经换了六部数十名官员,说是肃清朝野,实则为自己铺路。
可惜他看人的眼光实在差了些,安插的尽是些见钱眼开的软骨头,现在说着支持太子,等皇帝转危为安回京之后则未必了。
楚晴岚知道他位高权重免不了肩负社稷重任,发几句牢骚便也罢了,总不能真拦着不让他做事。
“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人家是怎么说你的……”
“他们又说什么了?”
谢杳一边顺着她的话追问,一边端起碗品一口鸡汤,鲜香的汤汁覆裹着舌尖味蕾,他不禁眯起眼睛,身上的疲惫似乎消散不少。
楚晴岚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言论,脸上便忍不住露了愠色,“有说你终于扳倒国师重获圣宠的,也有说太子即将继位你这宠臣权势到头的,总归不是什么好话,把我气得够呛!”
谢杳失笑,“这些说法传了不止一天两天了,你何必跟他们置气?”
“总有一天要堵了他们的嘴。”
这语气听着好似凶狠,可抬头一看楚晴岚脸上分明没有多少狠厉,那气呼呼的模样看着可爱的紧。
谢杳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她脸上软肉,笑着说道:“别气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
“左易从其中一个刺客家中水井里搜出了十箱富阳府发行的银锭。”
“水井?”楚晴岚有些不可置信。
“嗯,他倒是聪明,将箱子的边角都用蜡封死而后沉入井水中,若非左易行事谨慎只怕是发现不了。”
十箱银锭,这可不是小数目。
楚晴岚听罢心中大为惊骇,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暗藏的深意。
银锭不似碎银,碎银的流通较为广泛,无论寻常百姓还是商人都会使用。银锭则不同,印了官家字样的银锭通常只在官府中流通。此刻家中搜出整整十箱银锭,那么收买刺客的人必然是富阳的官员。
富阳城中能有这个胆子的,想来便只有钟济年了。
她想起在富阳的时候,南清真人这般孤傲,常常以国师自居,连谢杳的面子都不给,竟然会和钟济年在院内共处一个时辰有余。当时不解,今日总算明白,合着二人怕是同伙啊。
“陛下作何反应?”
“已经命刑部侍郎与左易前往富阳了。”
去做什么自不必说,无非是奉旨捉拿钟济年加以审问。
楚晴岚突然想起之前谢杳对钟济年放任的态度,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
谢杳放下已经见底的汤碗,轻笑了一声道:“不知详尽,但大抵猜到他暗投了旁人。”话音稍稍一顿,他语气中多了些许沉重,“不过我确实没料到他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虽未明说,但楚晴岚已经猜到那‘旁人’指的是谁。无论是从动机来看,还是从前几日陛下遇险时宜贵妃的反应来看,此事若成了,最大赢家便是太子。
但她有些不解。
皇帝膝下再无其他健全的皇子,太子之位可谓高枕无忧,他再等上几年,皇位迟早是他的,他何必如此心急早早暴露狼子野心呢?
“此事若追查下去,陛下该为难了吧。”楚晴岚感叹道。
谢杳心中也是这么想的。追查下去迟早要查到太子身上,若谋逆弑君的罪名坐实了,别说废黜流放,便是直接赐死也合乎礼法。
但陛下经了这么一糟,先是服食丹药体内积毒,再是吸入瘴气患上疟疾,谁也不知他还能活多久。如今国中再无可堪大任的成年皇子,若废黜另立,朝廷岂不是要出一个瘸了腿的太子?
不过说起靖安王,此人确实令人难以捉摸,也不知乱局背后有没有他的手笔。
“且看陛下如何决断吧。”话音落罢,谢杳伸手揽在楚晴岚腰间,贴附在她耳旁说道:“再过几日,我可能要提前回京。你身子可还吃得消?”
楚晴岚感觉到耳边温热气息,脸颊不禁泛上一层薄薄的粉色,她顺势歪头靠在谢杳的肩上,说道:“无妨的,太医说我胎像稳固,我跟你一同回去。”
“当真无妨?”
“先前大夫说过,怀孕前三月和后三月最要仔细,我早些回去还好,若是拖到后三月反倒不安生。”
听她这么说,谢杳才稍稍安心,转过天命人准备回京事宜。
第63章
七月伊始, 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京城的东门,被守门的士卒拦在了城门外。
“京城戒严,无诏不得出入。”
车内的人眉头微蹙, 随后挑开车帘一角, 居高临下地看着车外的小卒,伸出一截手臂出示了自己的腰牌。
“本官奉圣谕回京协理朝政。”
那人虽没见过谢杳,但也认得谢府的牌子,他抬眼看见腰牌上的纹路字样, 额头上便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似是求助一般往身后看去,然而门下其他的士兵似乎没有上前解围的意思。
他硬着头皮, 声音有些打颤,“听闻圣上身染疟疾正卧病于汝江,大人如何自证是奉圣谕回京?”
“依你之见,本官要如何自证?”
小卒声音一沉,道:“敢问圣旨何在?”
谢杳轻嗤, 盯着他的目光骤然凌厉,“陛下只是病重, 又不是昏迷, 怎么圣上口谕就不算圣旨了?”
小卒不敢应声, 只低头站在车旁, 摆明了是不打算放行。
“啧啧, 陛下东巡不过两月,不料京城竟已换了主子。”谢杳收起腰牌,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感叹道:“这位军爷,如今这京城,是不是只有东宫那位爷下旨, 才算奉诏入京啊?”
小卒仍低着头,谢杳分明看见豆大的汗珠自他额间滑落至而后,扶着佩刀的手也在轻轻颤动。
“叫你们首领过来。”谢杳沉了声道。
“便是将军来了也是这么个规矩,无诏不得出入”小卒十分硬气。
谢杳默了半晌,随即轻挑眉尖好似戏谑道:“既是如此,本官便命你即刻入宫向太子殿下请旨,若太子殿下不允,本官自会奉命离去。”
小卒身后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哪里敢照做?太子本意便是要将谢杳拒之门外,但又不能做的太明显让人知道是太子不让谢杳进京,他若去请旨,便是逼着太子与谢杳甚至与皇帝相抗……
“谢大人莫为难小的。”
车内,楚晴岚睁开眼从软枕上坐起来,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说道:“你把玉符拿出来便是了,又何必吓唬他。”
于是谢杳不紧不慢拿出了皇帝赐下的玉符,伸出车窗外在小卒的眼前晃了晃,“凭证在此,我能入城了吗?”
小卒抬头一看,被玉符上的龙纹惊得不轻,连忙跪下对着玉符行大礼,起身后匆匆退开两步,扭头冲着城门下其他士卒大喊。
“放行!”
谢杳收好玉符后将车帘放下,车夫驾马通过城门。入城之后,谢杳才解释起自己方才的举动。
“陛下特意赐我玉符,就是早已料到京中有此变故。我方才那样吓唬他,不过是替陛下试探试探太子做到了哪一步。”
“若没有这玉符,他们当真会不让咱们进城?”楚晴岚眉头轻蹙。
谢杳点了点头,“只怕他们都以为陛下凶多吉少。若是我拿不出凭证还执意入城,他们扣一顶假传圣旨的帽子下来也不无可能。”
马车入城之后速度便慢了下来,约莫两刻钟过后,途径进士街,谢杳看了一眼窗外,随后叫停了驾车的车夫。
“你先回府,我晚些回来。”他轻轻拍了下楚晴岚的手,温声道。
楚晴岚知道他这是要去见京中官员,便不多阻拦,点点头应下,又叮嘱他别太晚了。
*
入夜之后,谢杳从内阁杨大人府里回来,脸上的神情比下午要凝重许多,楚晴岚先让人把菜热了端上桌,用过膳之后才问他何事烦忧。
“我料想太子胆大妄为,却没想到他胆大至此。”
“怎么说?”
谢杳放下了筷子说道:“自陛下离京,不过三日他便让人盯着靖安王的一举一动,陛下出事后他更是派兵围了王府。短短两个月,六部撤换的官员近四十余人,若不是杨大人极力反抗,只怕他连内阁也想换了。”
“陛下遇刺,他围了靖安王府算怎么回事?”
“太子声称怀疑京中有刺客同党,派兵至王府美其名曰保护靖安王。”
楚晴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太子如此行事,就不怕陛下回京秋后算账吗?”
“他就是太过自信,觉得陛下不可能活着回来。”谢言眼中横过冷意。
楚晴岚皱了眉头,回想起在汝江时候的情形,园中流言四起,都说陛下病重凶多吉少,但谢杳整日在御前,期间没少和皇帝谈论政事,若陛下真的病入膏肓,哪有这份精力?
“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
“病的虽重,却也不是药石无医。”
“为何外边传的这般夸张?”
谢杳轻笑道:“他们以为陛下中了瘴毒又身染疟疾,那自然是危在旦夕。可他们不知,在紫曦山上遇刺之时,左易从南清真人身上搜出了解瘴毒的药,陛下及时用了药,回到园中又有太医倾力医治,咱们回京的时候病情就已经好转了。”
用过晚膳之后下人将碗碟撤去,谢杳挽着楚晴岚的手在月下穿过庭院回廊,夏日里枝头时常有蝉鸣声传来,听久了便觉得聒噪。
谢杳忽的停下了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与你说。”
“什么?”楚晴岚扭头看着他。
谢杳面色凝重,“楚景与太子走的很近。”
楚晴岚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先前她确实听闻楚景不知攀了谁的高枝,混了个一官半职,却没想到这高枝竟是太子。
忠义侯府从不掺和政事,更不会搅到皇子的事情里。若是太子没有谋逆之心便也罢了,偏偏楚景遇上的是弑君这等重罪,这要是以朋党论处清算下来,恐怕整个侯府都得跟着他遭罪!
想至此处,楚晴岚心底呲呲冒火。
不过,以父亲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同意忠义侯府与天家扯上干系。楚景能与太子相交,想必父亲还毫不知情。
“此事你从何得知?”她皱着眉头问。
“先前张氏在狱中服毒自尽,我让人去查了那毒药从何而来。原是狱里有太子的人,给她行了方便。”
楚晴岚心底骤然一寒,“是楚景向太子求得?”
“是。”
那可是他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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