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寂v5
“没什么。”裴原话出口,觉得不对,又道,“其实也有一句。”
魏濛问:“什么?”
“我也可以请你喝酒。”裴原笑道,“我媳妇也会做饭,而且肯定比他的厨子更合你的口味。”
多说无益,他没有必要此刻在魏濛面前表示诚意,也不需要。他和魏濛共处这么多年,彼此了解,比父母兄弟更甚,裴原知道,魏濛不会被三言两语所蒙蔽,他会做出他心中认定的对的选择。
魏濛果真笑了:“你手中有几两几文,敢放这样的豪言。请我喝酒,你倒是有钱吗?”
裴原正色道:“书房靠东的架子上,下数第二层,右侧花瓶里,有我的私房。”
魏濛下马,将缰绳交到前来迎接的门卫手中,不可思议地瞥他一眼:“那你可得好好藏着,若被收走了,要挨一顿好骂。”
裴原也下马,淡笑道:“不劳费心。”
走进门后,又行片刻,即将分别时,魏濛住脚,侧脸道:“那是个老狐狸。他当年就是这样欺蒙我母亲的,那些话,信个三分已经是多说。他下面或许还有动作,看着些。”
……
接下来小半个月,丰县的日子过得算是平静。
只是石羊关那边传来战报,说有匈奴大军集结,数十万众,想要冲关。石羊关是塞北最靠西方的一处关隘,两侧山峰如同羊角,故名石羊关,关后是三个郡镇,人口七十余万,均靠这座关隘守护。若石羊关失守,塞北西侧便就破了个口子,不仅百姓要受到战火袭扰,整个塞北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得到战报后,邱明山立刻率领十万兵马前往增援,皋山镇剩骁骑将军佐放带八万人留守。最西方的代县也派遣了五万兵马,守将宿维带领七万人留守。
这样的战役过去十年里也发生过一次,以匈奴大败为结局。
邱明山是个极有谋略的将领,经验老道。裴原对他有信心,此战必不会败。
石羊关的战役打响,丰县只是防守加强了些,其余生活并未受到影响。
魏濛与敏敏相处甚好,渐渐契合起来,他虽还不能确认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但好像也不怎么在意了。敏敏容貌姣好,性情也算是贤淑,每日为魏濛洗衣做饭,魏濛头一回享受到这样滋味,每日乐淘淘的。他慢慢放下对敏敏的戒备,也不再限制她的出行,每过几日,会允许她出门走动走动,多派几个人跟随就是了。
宝宁的肚子已经三个多月,有了很轻微的鼓起,像是吃饱了饭食那样,穿上了厚厚的袄子后几乎看不出来。
敏敏也怀着身孕,最开始时魏濛不让她出门,她便常常来寻宝宁说话。只是每次一来,门口的那条獒犬就冲着她叫,叫得口沫四溅,敏敏害怕,就不怎么来了。
裴原回来的时候,宝宁正坐在碳炉的旁边和刘嬷嬷一起拆棉被。棉被睡久了,里头的棉花就硬了,要拆出来去找专门的工匠弹开,旧棉花重弹后就像新棉一样,极为松软舒适。
裴原手里拿着个梨,晃晃悠悠走进来,递到宝宁嘴边:“吃一口?”
宝宁看了眼,嫌弃偏过头:“你都咬过了,我不要。”
裴原啧了声:“矫情。”
刘嬷嬷轻声笑了下,她很有眼色地站起身,找了个借口道:“婢子去看看骨汤熬好了没有。”裴原点头,她出去了,将侍奉的其他几个婢女也都带下去。
关门声响起,裴原几口将剩下的梨吃完,丢掉梨核,笑着一把将宝宁抱进怀里,用嘴去蹭她的脸:“嫌我脏,我吃过的东西你不吃?孩子都要生出来了,现在才嫌弃,也太晚了点。”
宝宁尖叫着拍开他:“你唇上的汁水都蹭我脸上了,黏糊糊,真讨厌!”
裴原又凑过去:“给你舔干净行不行啊。”
“不行,离我远些!”宝宁推不过他,反被掐了痒肉,笑得瘫软在裴原怀里,“你怎么这么烦人……”
裴原哼笑着将她捞进怀里,宝宁面对面坐在他腿上,双手抵着他肩膀。裴原伸长脖子去亲她的嘴唇。
他唇上是湿的,亲一口就会“啵”的响一声,这声音有趣,裴原又亲几下,宝宁笑得眼睛弯起来,问:“我甜不甜呀?”
“甜死了。”裴原抱着她晃悠悠道,“天上哪儿掉下来的这么甜的一块小甜糖啊。”
抱了会儿,裴原往后仰一些,和宝宁拉开距离,手去摸她肚子:“给我摸摸,我听刘嬷嬷说好像又长大了点,我看看我们家小东西到底长到多大了。”
“摸不到孩子的,刚吃了只烧鸭,孩子被埋在烧鸭底下了。”宝宁握着他的手去摸,“是长大了点,但不是孩子,长的都是肉,你看,都掐得起来了。”
裴原顺着摸了把,惊讶道:“是真的,胖这么多?”
宝宁不高兴地推开他:“我是为你生孩子才这样的,我说自己胖了,那是我自谦,你怎么可以说我胖?”
“是我错了。”裴原从善如流地答应,又笑道,“刚吃了烧鸭,待会还要喝骨汤,养你可真不容易,少吃些,要养不起了。”
宝宁玩笑道:“那我就更得多吃些了,省得哪天你变穷了,真的养不起我,怎么办?”
裴原故作生气地掐她的两颊:“能不能说些好听的?”
宝宁嬉笑着扑到他怀里:“行,行,说好听的,说裴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裴原挑眉道:“本就是。”
正笑着,传来叩门的声音。温情被打断,裴原心生不快,皱眉回头道:“进来。”
刘嬷嬷推门进来,递来封信:“刚刚门房送来的,说是个姑娘,穿得破破烂烂,多长时间没洗过似的,称自己叫阿丑,要将信交给您。门房留她稍等一会,但又来了个人找她,不知说了些什么,大概是谁的病好像有起色了,眼睛复明了什么的。那姑娘一跳跳了多高,没再等,跟那人跑了。”
宝宁迟疑道:“不会是那日再豆腐摊遇见的姑娘吧?听这描述倒是很像的,但是她不是腿脚不好吗,怎么能跳那么高?”
她催裴原:“打开信看看吧。”
裴原打开,读了几行后,脸色骤然凝重起来,不敢相信似的,又反复读几遍。
宝宁焦急问:“出什么事儿了?”
“有大哥的线索了。”
宝宁惊喜问:“真的?”
“不知真假,还要核验。”裴原站起身,拎了件衣裳匆匆往外走,边道,“我晚些回来,你早点睡,别等我。”
第151章 离间
魏濛已经睡下,被人喊起来, 草草梳了个发就奔去书房。
他第一反应便是石羊关那边战事出了岔子, 跨进门便问:“吃败仗了?”
裴原不发一语, 将信丢给他, 魏濛的神色先是紧张,渐渐放松, 转为不可置信的样子:“这是真的?”
信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 宛如鬼画符一般,许多字都认不出是什么, 勉强看出大意,是以大皇子裴澈身边护卫的口吻所述。简要说了裴澈被劫狱后的经历,最后说裴澈如今景况不好,他们寨中有上百个兄弟, 但钱粮几乎殆尽, 需要他们的援助。信的最后说,如果他们愿意相助, 可去往齐连山的西北角, 那有一棵高约三丈的松树, 会有人等候。
裴原问:“你觉得呢?”
魏濛将信又浏览一遍,视线停在落款上, 读出来:“阿丑?”
裴原和他对视一眼, 想到了同一件事:“乐徐离开那天,咱们的人跟着他,回来时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说乐徐连夜前往了齐连山, 山脚处有一个女子率人等候他,那女子个子不高,容貌也不出众。跟随的人觉着这女子奇怪,还特意画了幅像,画像放在了哪里?”
魏濛上前一步打开东侧柜子的抽屉,拿出一副卷轴来,刷的抖开。
这幅像裴原早先就见过,那时他并没在意,更没有与再豆腐店遇见的那瘸腿姑娘联系在一起。但现在仔细观察,忽然便觉得极为微妙,像极了。这两者或许真的是一个人,那画像上的女子就是阿丑!
如此一来就全都对上了。裴澈受重伤,乐徐前去救治,阿丑迎接。阿丑或许就是从乐徐口中得知他已经回来燕北,动了想求援的念头,但又怕他不愿,所以在小店加以试探。
斟酌考虑后,在今晚送来了这封信。
她没等他出来便匆匆离去,许是因着得到了裴澈好转的消息。
裴原不知道的是,阿丑之所以间隔了近半个月才送来这封信,一是因为要照顾裴澈,二是因为整个山寨几乎没有一个会写字的。读书最多的是个烧火的小孩,以前家境没败落的时候上个两个月私塾。因为不敢将此事透露给别人,不能找人代笔,阿丑只能和那小孩琢磨着写,实在不认识的字就装作不经意似的去请教乐徐,这样磕磕绊绊,十几日才写好。
确认了这个消息,裴原心中激动,深呼了一口气,取了剑便往外走:“随我连夜去一趟齐连山。”
“小将军,你留在这吧,我带人去便可。”魏濛劝阻道,“石羊关激战正酣,丰县也要加紧防守,以防有敌人偷袭,你留下比我留下合适。况且,只是接人回来而已,兴师动众反倒不好,你留在府中安排事宜,明日午时,我定将大皇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裴原同意了他的说法。
魏濛立刻清点了人马,回房中换衣取剑。
听着房门响动,敏敏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她穿一件单薄的亵衣卧在床上,眼睛眯起一条缝,盯着在灯火下往腰上悬挂佩剑的男人,目光疑惑。
魏濛歉意道:“我吵醒你了?”
“一直没睡熟。”敏敏贴心地下床,走至魏濛身前,垂手为他整理衣着,轻声问,“这么晚了,将军要去哪里?可要早些回来,敏敏一人睡,会害怕。”
她问前半句,魏濛本是不想回应的,但她又说她会怕,魏濛的心便软了。
他心中想着,反正这也算不上秘密,等裴澈回来肯定是要住进王府的,敏敏肯定会知道,稍微透露些不算泄密,也好让她安心。
魏濛道:“去趟西边,接个人回来,明日午时就回来了。若你害怕,我叫个侍女来,陪你一同睡。”
敏敏目光微闪,上前一步将脸贴在魏濛胸前,关切道:“没关系的,敏敏可以自己睡。将军放心去吧,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敏敏在家等你回来。”
魏濛很高兴地回拥了她一下,轻声道:“好了,去睡吧,我走了。”
敏敏一直送他出门,直到他背影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回房。
一路上魏濛都在想,他是不是该攒钱自己置个院子了?
原先他孤身一人,买了院子也是闲置,索性厚着脸皮住在裴原府上。但如今不行了,他也算是成了家,总寄人篱下实在不好,也委屈了敏敏。等石羊关那边战事平定,他空闲下来,就带敏敏去挑选个喜欢的院子。
她应当会很欣喜的吧?
……
敏敏在魏濛走后就上床睡了,直到又过小半个时辰,整个王府都陷入沉静的酣睡中,她才睁开眼,眸色清亮,半分睡意没有。
她披上衣裳外出,装作去方便的样子,绕开了已经趴在凳子上睡熟的当值丫鬟,一路朝着后门而去。
到了一处隐秘地方,敏敏轻轻咳嗽几声,不多时,高高院墙外也传来咳嗽的声音。敏敏后退一步,将绑了重物的帛纸团成一团,用力掷出,那纸团轻易地飞过高墙,落到了对面。
墙外又传来几声咳嗽,敏敏知道对方已经收到,不再停留,拢紧衣裳转身回房。
来接应的人迅速去到安全的地方,打开纸团,瞧见上头并非汉字的一段话。
大意是:魏濛奉命前往西山接人,可截杀之,用以离间。
……
阿丑得知了裴澈复明的消息后便火速赶回了齐连山。
乐徐为他诊治已经半个月,期间扎的针数不清,喝的药更是数不清,但裴澈情况没有丝毫好转,愈加消瘦,阿丑一度怀疑乐徐是在骗她的钱,甚至动了杀心。直到几日前,乐徐又加了一味药引——他的血。阿丑不知道乐徐的血为何有这样的妙用,但药效是立竿见影的,裴澈的脸色几日内便渐渐红润,好消息接连传来。
裴澈虽然眼睛又能看得见了,身体仍旧是虚弱的,只能自己勉强坐着。
阿丑略心虚地向他说明了自己的自作主张:“……我知济北王与您一向兄弟情深,试探后更觉得他心中有道义,有怜悯之心,若知道我们的境遇,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这段日子寻医问药,咱们的米缸都要空了,山上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我实在没办法,未经得您的允准,便向济北王送去了信。料想他现在应该已经瞧见了信,若情况好的话,或许已经派人赶来了……”
“你不必慌张,我没有责怪的意思。”裴澈很温和地看着她,“谢谢你,阿绸。”
阿丑挠挠耳后,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阿绸这个文绉绉的,像是富家姑娘闺名的名字才是她的本名。只是她长得不好看,大家起先开玩笑地叫她阿丑,后来传开了,便以为阿丑就是她的名字,再没人叫她阿绸了。除了裴澈。
阿丑在心中想着,大皇子可真是个温柔又慈悲的人啊。
阿丑张张嘴,还欲再说些什么,外头有人进来通传道:“阿丑姑娘,魏濛将军来了!”
阿丑高兴地冲裴澈道:“这岂不是双喜临门吗!”
她将毯子盖在裴澈腿上,安抚他道:“公子,您先在这等一会,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