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寂v5
裴原挽起袖子端锅,和宝宁并肩的时候瞟她一眼,觉得宝宁今天奇奇怪怪的,温柔得过分了,打扮得也好看。不是说她以前不温柔不好看的意思,但今天就……过分了。
宝宁拿着鱼跟在他后面,问他:“为什么这样看我?”
裴原一针见血:“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宝宁愣愣地看着他,不自然地别开眼:“瞎说,我能有什么事。”
就是因为那个匣子的事。她要去问,总不能直接问,要先将他哄高兴了的,那样才好办,所以才做了一桌子好饭菜。但做是做了,被裴原一语道破,还是不好意思承认。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
裴原迈进门槛,把锅子和碗筷摆好,冲她挑眉问:“怎么的,把钱都败光了?看你那怂样儿,来求我原谅?”
宝宁觉得裴原脑子里的弦儿和正常人脑子里的肯定不一样,正常人怎么会想到这里?
她摇头道:“没有。”
“有也没关系啊。”裴原夹一筷子泥鳅肉送嘴里,用闲着的那只手掐宝宁的鼻子,哼笑道,“只要你不养小白脸,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儿我不能替你兜着?到底怎么回事,你闯什么祸了,弄得这么兴师动众。”
裴原手指拨了拨宝宁的耳坠子:“打扮得像朵石榴花儿似的。”
宝宁脸颊胀红,她两手抓着碗,不知道怎么接裴原的话儿。
“不说?”
宝宁道:“还不是你的好大嫂!”
裴原不解:“她怎么了?”
宝宁将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对着裴原重复了一遍,看着裴原愈来愈黑的脸色,最后道:“我没闯祸,我只是想哄得你高兴一些,将那个匣子的事告诉我……当然,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
宝宁搅弄碗里的米饭:“你只要知道你的好大嫂不太对劲就行了,若以后她找你说闲话,你可不要信。”
裴原淡淡道:“我没那么蠢。”
宝宁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失落。他果真没提到匣子的事,是不愿意说吗。
他们沉默地吃饭,外头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显得屋里更静了,只有碗筷碰撞与咀嚼的声音。
饭吃了快一半,裴原给宝宁夹了一块肉,开口道:“下次她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将她赶出去,在你的家里,怎么能受外人的气。“
宝宁嗦着筷尖,小声道:“但那是大嫂啊,长嫂如母。”
“她倒是配得起吗。”裴原冷哼一声,“以后少和她往来,我明日会敲打她一下,让她老实一点。”
宝宁点头。
他们没再说话了,吃好饭,刘嬷嬷将桌子收拾下去,裴原到浴间洗澡。宝宁坐在门口台阶上看月亮,弯月如钩,阿黄和吉祥在院里跑来跑去,宝宁手里抓几颗葡萄干,慢悠悠往嘴里送。
她现在心情平静,那会的失落散得差不多。她是习惯安慰自己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几道疤,裴原是个自傲的人,他不会在人前示弱,有的事他不愿提起,就锁起来。宝宁能够理解。
她不是非要刨根究底问个不休,匣子的事,就算了吧……
有小蚊虫在眼前飞来飞去,宝宁赶不走,她去屋里取了条长纱,搭在头上盖住脸,继续仰头看月亮。
朦胧的月色更美了。
“想什么呢?”正出神,裴原走出来,他赤膊坐在她身侧,手里拿着干布揉头发,叫她,“我的小石榴花儿。”
宝宁看一眼自己的裙子,石榴红色的,她还特意搭了同色的耳坠子,被裴原这样说,宝宁有点难过:“很俗气吗?”
“怎么会。”裴原偏头亲她脸颊一口,“我们家宁宁最好看。”
宝宁笑起来,她回过头,也亲裴原一口,在眼皮儿上。裴原痒得闭了下眼,他将手里的布巾扔到地上,将宝宁抱过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宝宁面上的纱巾也掉在地上,裴原没管,低头咬住她的唇。酸酸甜甜的葡萄香,又软又甜。
“宝宝,张嘴。”裴原轻声哄她。
宝宁缩在裴原怀里,她在这事上很听他的话,檀口微张,裴原夸她:“真乖。”
宝宁闻见他身上清淡的冷香气,她第一次发现,裴原身上这么香。
过了很久,他们分开。
裴原收紧搂她腰的手臂,宝宁顺势伏在他肩上,轻轻喘气。裴原今天很温柔,他以往没这么温柔,他喜欢咬人,总会弄得人疼,这次没有。
他洗完澡出来后就变得古怪了。
宝宁闭着眼胡思乱想,忽觉得身子一轻,裴原将她抱起来放到地上软垫上坐好,睁开眼,手里突然多了个凉凉的东西。
一串玲珑的小钥匙。
宝宁心头猛地跳了下。
“给你的。”裴原单膝跪在她面前,勾勾她下巴,“你不是想知道那个匣子里到底是什么吗,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东西,我母亲唯一的一件遗物,你婆婆的,留在世上最后的念想。我以前总想起她,后来有了你,就不那么常想起了。她在世的时候和我说,儿子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现在一看,还挺对的。不过,我想起她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好心情,现在不想了,人看起来也像个正常人了,她若真有在天之灵,应该会高兴,也会感激你。”
裴原说这话的时候笑着的,但宝宁看着他的眼睛,却觉得难过。
宝宁轻声问:“为什么是最后一件?”
“她死后东西都被烧了,因为死得不祥。”裴原道,“你若想看,明个等我走了自己偷偷看,别落我眼里。我看着这东西,脑子疼。”
宝宁觉得现在的裴原脆弱极了,他脸上没有悲伤,语气也很平静,但这样更让她心疼。
她心底对裴原的疼爱都被激发出来,忽然就有种母爱泛滥的心潮涌动,张开双臂冲裴原道:“过来,抱一下。”
裴原笑:“干什么?别安慰我,不想听。”
“我不说话。”宝宁倾身上前,搂着他脖子靠在自己胸前,“就是很想抱抱你。”
裴原的笑慢慢敛起,他手掌按在宝宁背后,压着她抵向自己,过很久,慢慢吐出一口气。
宝宁听他轻声道:“我会努力地,带着你到最高的位置。你想欺负谁就欺负谁,但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还有,宁宁,你要爱我,千万千万别背叛我。我是个病人,没你会死的。”
第95章 狗牙
第二天,裴原走后, 宝宁支开刘嬷嬷, 自己一人在屋子里, 将匣子和钥匙都拿出来。
钥匙往右拧半圈, 听到锁芯儿咔的一声响,盖子弹开一条缝儿。宝宁猜想过这件遗物是什么, 大概是钗环珠宝, 裴原的母亲是四妃之一的贤妃秦湘,生前宠冠六宫, 手中的珠宝不计其数。打开后,果真是一柄簪子。
但一点都不华丽,相反,还有些阴森。看到它的第一眼, 宝宁是这样觉得的。
一柄桃木簪子, 时间太久了,有些发黑的褐色, 木纹清晰。不是惯常的花朵或祥云样式, 整个簪子像是一支宝剑, 簪子左端是三枚铜钱样式的雕刻,摸上去凉凉滑滑的, 不是桃木, 倒像是什么东西的牙齿。宝宁仔细端详着,肯定了这个猜测,她养过许多狗, 可以确信这是狗牙。
但……一代宠妃,怎么会用这种无金无银,朴素得像是村妇所用首饰一样的簪子呢?还要嵌狗牙这样古怪的东西。
“小夫人。”刘嬷嬷在外头叩门,轻声道,“苏夫人来了。”
怎么又来了?
宝宁蹙眉。她赶紧将匣子收起来,重新放回柜子上,回身开门。
苏明釉被赵前搀着,正在院门口看缸里的鱼。宝宁迎光站着,眼睛眯一下,觉得这个前儿长得可真是高挑啊,比苏明釉高出一指左右,腰细腿长,是个娇艳的美人。
宝宁唤她:“大嫂还有一个月就临盆,怎么不好好在屋里歇着,总有空到我这来呀?”
裴原说她可以将苏明釉赶走,但宝宁撂不下那个脸,她话里带些刺讥讽苏明釉,想她听了羞愧,自己灰溜溜走了就好了。没成想她竟婉婉一笑,抬步冲她走过来了:“想弟妹想得紧,一日不看你心痒痒,就来了。弟妹不欢迎吗?”
宝宁笑道:“还行。”
她让开一道位置:“大嫂想进就进吧。”
苏明釉和赵前真的一同进去了。
宝宁额头涨疼,她怎么能想得到苏明釉竟然这样的厚脸皮。她不是太子妃吗,不是清廉正直的苏尚书的掌上明珠吗,为什么连话都听不明白。非要人拿着扫帚赶,她才肯走?但她又不是泼妇,没法儿这么明目张胆赶人啊!
刘嬷嬷拎着花壶浇花,看着苏明釉背影,无奈摇摇头。
宝宁小声道:“待会不要上茶,她自己渴了就知道走了。”
刘嬷嬷应是。
屋里,苏明釉见宝宁不进来,扬声唤:“宝宁干什么呢?快来呀,大嫂给你带了好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宝宁应了声,又磨蹭一会,进去了。
苏明釉打量她脸色,轻音问:“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宝宁强颜欢笑,“大嫂困了吗,想回去睡?”
“我不困!这大白日的,困什么!”苏明釉连忙摆手否认,她回头看了眼架子的方向,见那个匣子好好地放在那,表情凝滞一瞬,又问宝宁,“你和四弟,问了那事儿吗?”
宝宁道:“大嫂打听这些干什么,夫妻家事,怎么好往外说。”
苏明釉尴尬笑笑:“关心,关心嘛。”
宝宁也“哈哈”地笑了一声,随后敛容,面无表情地面对她坐着,不再说话了。
苏明釉觉得丢人极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好话赖话,人家分明就不愿理她。想到这,苏明釉心里突突一声,她不会暴露了吧?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和裴霄的接触那样隐秘,就算她表现得急功近利了一些,也不会被发现的。
但看来,昨天她说的那些话好像没用。
苏明釉有些着急,她没多少时间了。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宝宁肯定不会再让她继续住下去,那她和赵前还能有什么用?别说赵前还能不能留在她身边,裴霄会不会暗中杀了她都不一定。
想了一晚上,苏明釉终于后悔当初轻率地领了裴霄的好处,她现在骑虎难下,两面不是人。如果向裴原说明情况,裴原会杀了赵前,肯定也不会原谅她。如果继续帮助裴霄,等她没用了,又会不会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但是……她还是想保住赵前。她只是想体会下被疼爱的感觉,哪怕只有几个月,或者几天,都不后悔。天底下像她这样痴情的女子有的是,那些和男人私奔、背井离乡的,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宝宁问:“大嫂想什么呢?”
苏明釉猛地回过神:“没,没什么。”
赵前暗中戳她的背一下,苏明釉想起来她这趟来是干什么,镇定下来,从袖里掏出个小匣子递给宝宁,笑道:“宝宁,前两天上街,逛了逛,看到个很有趣的小首饰,送给你。”
匣子,又是匣子。宝宁现在看见匣子就难受,觉得没好事。
“那就谢谢嫂子了。”她接过来,打开看,是串洁致的狗牙手串儿。
狗牙……宝宁想起裴原母妃留下的那个桃木簪子,上头的铜钱也是狗牙制成。
苏明釉解释道:“这是好东西,辟邪用的,你没事多戴戴。”
一听到辟邪这两个字,宝宁脑中忽的闪过了许多东西。她想起那次和二姐在国公府的满月宴时见面,谈及了贤妃的生平,说贤妃嫁进皇宫时候被国师批了命格,是祸国之命。后来贤妃去世的那年,京畿巧合地发生了一场大震。
桃木也是辟邪的。所以那根簪子就是为了镇压贤妃的命格吗?
这个认知让宝宁悚然心惊,她不免想到,贤妃到底为什么去世,是她生病了,失足落水了,还是根本就是人祸,是圣上杀了她吗?这就太可怕了。
裴原那么聪明,他肯定知道些什么的,他昨晚说的那些话……
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浮出水面,但宝宁抓不住。
“好看吗?”苏明釉问她,又嘱咐,“没事多戴戴,这东西对姑娘好的。姑娘家体阴,就怕招惹些邪物,到时就麻烦啦。”
她这次学聪明了,不再明目张胆地挑唆。裴原对这种东西极为讨厌,许是因为贤妃生前喜欢,苏明釉一直也想不明白,那样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怎么就一直戴这些。但不管原因如何,只要裴原现在讨厌就行了,宝宁若佩戴兽牙手串在他面前晃,裴原肯定心生不满,但他人性子又怪,不会直说。这样,他们就会吵架,宝宁会受委屈,便有了嫌隙。
苏明釉不再急着一蹴而就,她慢慢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