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燧
不过见殷玠失了一贯的清冷自持倒是比她这个正主还要紧张三分的模样,容妤抿了抿唇,当真就没动,任由他捧着自己的手。
这会儿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一坐一蹲,男俊女俏,又都没有说话,渐渐的沉默的气氛蔓延开去倒添了一丝别的感觉。
殷玠起先的慌乱散去,想到自己竟一路就将人抱进来了,也知道自己太过失态,如今瞧着软软搭在自己掌心的与男子的粗糙截然不同的素白小手,再一见这女儿家气息十足的闺房,眼神不禁飘了一下,只觉得热气蹭蹭的往脸上蹿,一时都僵在了原地,也不敢去看容妤的表情。
“掌柜的,金疮药来了。”幸好英娘进来的快,端了盆水匆匆进屋,见两人双手交握的场景忙“呀”了一声,下意识就要退出去,退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只能放缓了脚步一步步蹭过去,将水盆搁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快上药。”殷玠道。
英娘捏着帕子,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瞅瞅一脸无奈的容妤,又瞧还蹲在容妤跟前的殷玠,小姑娘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小声道,“那,殷公子你要不要先让让?”
蹲在这儿挡道啊!
殷玠脸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朝英娘伸手,“我来。”
实在是这语气太过强硬,英娘几乎是立马就将拧好的帕子并金疮药恭恭敬敬的递到了他手上。
这两人交接的动作太过顺溜,完全就没给容妤有插嘴的机会。
殷玠小心翼翼的揭开她缠着的巾帕,因为血有些凝固,挨着伤口的帕子被揭开的时候还有些扯得疼,容妤小声“哼”了一声,殷玠脸色一紧,“很疼么?”
“还好。”容妤摇头。
殷玠瞥了她一眼,见她好看的眉头颦在了一起,大概是下意识的动作,贝齿轻咬嘴唇,殷玠移开眼,手下的动作轻了许多,明明就是揭个帕子瞬间就可以完成的步骤,却被他硬生生拖成了拆地.雷。
英娘就算年纪小也不是全然不知事,在一边看着,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老老实实呆着不说话。
等帕子被揭开,
原本白皙纤长的中指已经被血糊住了,约小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皮已经翻了起来,还有鲜血往外渗,不一会儿地上就又滚了血珠。
殷玠一看脸色都有些变了,盯着那块伤口,眸中情绪顿时翻涌,身上的气势一时间有些凛冽吓人,好在很快就收敛了,拿着沾了水的帕子将血痕细细拭去,“上药会有点痛,你且忍忍。”
容妤点头,“没事。”殷玠这会儿低着头专心给她上药,一头乌亮的发丝被整齐的用玉冠束在头顶,从这个角度看能见到中间露出来的两根呆毛,容妤有些手痒。
虽然做好了准备,金疮药撒上去的瞬间容妤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所谓伤口上撒盐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
容妤好歹注意形象没痛的龇牙咧嘴,抬头瞧见小团子怯怯的站在门口,赶紧招手让他进来。
团哥儿撒腿就往容妤跟前跑,依偎在她身边,看着她敷了药的手指,伸手想要去碰,但又不敢,瞧他小脸上露出的心疼,容妤揉了揉他的头发,“团崽别怕,阿娘不痛的。”
见母子两个旁若无人的依偎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样子,殷玠还捏着药瓶子的手指紧了紧,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看得有些羡慕。
等上好了药重新缠好绷带,容妤看着自己只差没被裹成粽子的手指深深叹气,就一块皮,真的至于么?
英娘与殷玠同款严肃的脸色告诉她,很有必要。
等收拾好再出去的时候,前院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已经被开阳用不知打哪儿找来的麻绳给捆成了粽子,还是连串的那种,一根绳子上串了好几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捆小猪仔呢。
还没走近就听见赵秀才嘶声竭力的威胁,“赶紧把我放开,知道我叔父是谁么?我叔父可是松阳县令赵大人,要是不放了我,小心我叔父将你们一个个都下大狱......”
容妤脚步一顿,默默看着那被绳子捆了倒在地上跟节肢动物似的不停蠕动叫嚣的大型胖虫,目光有些微妙。
你一个白身秀才居然凭着你叔父一个七品县官的职位在一州知府跟前叫嚣威胁,是她读的书太少还是这世道变得太快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就不费心搞权谋了,轻松一点哈哈
在这儿请个假:放不出请假条,明天一大早就要跑医院,上午更新保不住,下午...我不确定,要是明儿不更的话后儿双更补上,小可爱们看文愉快么么哒,,大家记得收藏
第60章 60、做主(一更)
赵秀才嚷嚷着要让叔父做主,嗓子都快喊哑了硬是没人搭理他, 那两个捕快颤颤巍巍站在一边, 缩着头跟鹌鹑似的,别说出头做主了, 只恨不得今日压根就没走这一遭。
谁能想会在这儿碰到叶知府,别看叶知府年龄不大又是新来的,那手段可一点都不比经年的老大人差,松阳县是淮安下属的五县之一, 换句话说叶大人就是他们家县令顶头上司的上司,知府面前哪里有他们说话的地儿。
况且赵秀才的性子如何他们心知肚明,五十多岁了才混上了个秀才的名头, 素日里就仗着有个做县令的叔父在乡里没少横行霸道,这会儿跟着他来抓人原也不过想着对方横竖是个没有什么依靠的乡野村民,抓也就抓了,只当是卖个人情,没曾想碰到的居然还是个硬茬儿。
话说叶大人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见到赖在叶宸身边无聊扳手指玩的漂亮小姑娘,再想方才那容色出众的娇美女掌柜并精致的男娃娃,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一丝同样的怀疑。
莫不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闯的正好是叶大人养外室的地儿?
两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这位新上任的叶知府名声颇佳, 自个儿就是出身显贵, 偏偏听说到现在了还未曾娶亲,也不近女色,就连自家大人往知府府邸送的美人儿也被一个不落的遣了回来不说还顺带遭了一顿训斥, 却没想到这样的人物竟也会在外头养女人,就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叶宸自然不知道这两个捕快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只怕恨不得一人一脚给踹死算了,还养的外室,先不说他想不想,关键是也要有那胆呐,没见方才殷三儿将人家掌柜的抱起来就跑,那火急火燎的样子知道的是受了伤心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忙着去入洞房呢,叶宸默默在心中唾了两声,脸上表情愈发高深莫测,落在外人眼里就是要发怒的前兆。
叶溱溱托着下巴坐在叶宸旁边,听着赵秀才喊爹骂娘,大眼睛眨呀眨,突然扭头道,“阿爹,我三岁跟人打架都知道输了不能喊爹娘,怎么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抹眼泪喊叔父呢?好丢人。”小姑娘脸上的嫌
弃都快溢出来了,认真道,“要是我有这么个侄子,一定会打断他的狗腿。”
叶宸一噎,“......你什么时候跟人打架了?”
叶溱溱眨巴了一下眼睛,笑嘻嘻道,“从前隔壁的小胖子说我没娘,我气不过就直接揍啦,他好没用,明明比我大却打不过我,阿爹你没瞧见,哭的可惨啦。”
见小姑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叶宸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到嘴的要训斥的话又憋了回去,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认真叮嘱,“下回别自己动手,记得叫祁白帮你。”
眼见自家小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充当背景墙的祁白有些无语,大人,你这教育方式不对啊。
“叶大人。”容妤收拾好出来,直接无视了地上捆着的那些人,径直走到叶宸跟前,福了福身,“还请叶大人做主,这些歹人私闯民宅意图不轨,还伤了我家伙计英娘,要不是有好心人及时赶到见义勇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好心人开阳一个劲点头,挺了挺胸膛,“就是,还好我来的快,不然这帮家伙指不定怎么欺负人呢。”
叶宸看了看后头默默跟出来的殷玠,轻咳了一声,一脸正义道,“应当的,本官定会为容掌柜做主。”不说别的,就为了待会儿那餐饭,这公道都得给主持咯。
“叶大人?哪来的什么叶大人?”正挣扎的赵秀才一脸狐疑。
那其中一个捕快凑近了小声道,“这位是叶知府叶大人。”说罢在赵秀才没反应过来之前,竟“啪”地一声双膝一弯就跪在了叶宸面前,面露诚恳,“叶大人,是下官们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大人,只因赵秀才前来报官,说有人打了他,我两人才跟着来查探,实在是无意冲撞,还望大人见谅。”
那另一个捕快也飞快的跪在了旁边,低着头赶紧接上了话茬儿,“今日一查,并未发现有贼人,这都是误会,叶大人放心,今日所见我兄弟二人定不会往外吐露半分。”
“对,对,叶大人,下官们手上还有案子要办,您看若是无事可否让下官们先行离去?”那捕快赔笑,姿态低的不能再低。
“......”
两个捕快你一句我一句,将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同时庆幸自己只跟着走了一遭啥
都还没来得及干,至于赵秀才,话是他说的,人是他要抓的,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赵秀才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才还点头哈腰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帮他到底的两个捕快眼下说变脸就变脸,连挣扎都忘了,地上被捆得扎扎实实还指着这两个衙差做主的赵家家仆们也都愣了,什么叫都是误会?没揍人?都被揍成这样了还叫没揍人?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说谎不打草稿啊!
在知道面前的是叶知府后,赵秀才再傻也知道这人不能惹,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捕快在得了准许后飞快的爬起来蹿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还是官差呢,就算是见了长官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不是摆明了心虚不占理么,叶宸琢磨着这怕还真是蛇鼠一窝怂到一块儿去了,松阳县令他见过,挺白胖的一个老头儿,政绩未必有多少,民脂民膏倒是搜刮了不少,底下人风气也不怎么正,和那些老狐狸一路货色。
叶宸摇了摇扇子,也正了脸色,虽然没有穿官服,但一身气势已经摆了出来,咳了两声,一脸莫测的盯着下头有些不知所措的赵秀才,“赵秀才,你私闯民宅强占民女又该如何解释?”
赵秀才眼珠子一转,也知道这会儿没人帮自己了,当即以头抢地,哭喊道,“大人明鉴,小人冤枉啊,小人只是想寻回未过门的妻子英娘。”
“你胡说!”清凌凌的咬牙切齿的女声传来,循声望去,就见英娘朝这边来了。
方才赵秀才那一巴掌扇得不轻,英娘这会儿脸上还顶着一个巴掌印,素白的小脸上一个五指山看得还有些吓人,英娘恶狠狠的瞪了赵秀才一眼,“啪”地一声也跪在了叶宸跟前,“叶大人,民女有冤要诉。”
“哦,有何冤情?”叶宸认得这小姑娘是容妤身边常带着的丫头,好歹也有一顿烧烤的交情,和颜悦色问道。
“民女状告赵秀才强抢民女,强逼民女嫁他为妻,民女不从,他就将民女阿爹的名字从秋闱名单中剔除。”英娘口齿清晰,寥寥几句将事情经过表述的十分清楚。
“你胡说。”赵秀才冷哼了一声,“分明就是你自己答允的,你家都已经收了我送的聘礼,而且明明是你阿爹
自己不合条件,如何就赖在我身上了?”聘礼是大张旗鼓送了的,至于名单,动个手脚再容易不错,不合条件也好,报漏了也罢,查起来没那么容易,赵秀才压根就不信这位叶知府会为了个白身秀才大动干戈。
“叶大人,赵某要状告裴氏父女,诓骗小人银财,还望叶知府做主。”赵秀才哭喊着朝叶宸道。
“你送的聘礼老早就给你送回去了,你赵家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你说送回就送回了?有谁瞧见了?”
英娘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姑娘,哪里见过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小姑娘眼睛都气红了,到最后哆嗦着唇翻来覆去就只剩了那么一句你骗人。
叶宸皱了皱眉,折扇敲打手心。
容妤在一边看着也不禁皱眉,这就算是公堂对峙了,先不说别的,光看着两边反应英娘还真占不到上风,碰上这种无赖最是烦人,说又说不过,证据一时也没有,要是给不出个说法只怕今日还真就不能将他怎么着了。
正想着,突然就听一道有些虚弱却十分坚定的男声响起,“叶大人,草民有冤要诉,状告赵某秀才功名不实。”
“阿爹?”
裴秀才卧床几日精神已经好了不少,蹒跚着朝这边走来,冲英娘安抚的笑了笑,一撩衣袍,同样跪在了叶宸面前。
大庆对举子颇为优容,像裴秀才这种已经取得了功名的士子是可以见官不拜的,乍一跪下还把叶宸惊了一下。
裴秀才对赵秀才陡然变色的脸视而不见,一脸平静的从袖中掏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双手呈了上去,“三年前秋闱,赵氏未参加考试,顶了同乡中举士子袁昭的名额,这是袁昭亲手所书的状纸,还望大人过目。”
裴秀才铿锵有力的话一出,在场诸人都惊了一下。
这才叫一击毙命正中红心,什么强抢民女划名字跟顶替别人功名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容妤眨了下眼,小声道,“原来裴先生手里握了证据呢。”
殷玠看着她,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姓裴的,你休要胡说,这秀才功名分明就是我自己考的。”赵秀才这下才是真急了,“大人,你休要听他胡言。”
裴秀才脸色不变,不慌不忙道,
“三年前秋闱那日,赵某在淮安城里的百花楼,并未进考场,要是大人不信可以去查,”说着又磕了一个头,声音中带了一丝悲痛,“三年前袁兄疑心功名被替,曾状告衙门要查宗卷,只是状纸一封封投下去却如同石沉大海,后来袁兄竟失足落水身亡,就连他平日里做的文章笔记也都被人一把火焚了,曾有人见到赵家家仆出入袁兄住处,袁兄落水绝非意外,还望大人主持公道。”
“姓裴的,你简直就是满口胡言。”赵秀才咬牙切齿,白胖的脸上抽搐了两下,额头上顿时冒出了斗大的汗珠,那眼神恨不得生啖他的肉。
“你说我满口胡言,”裴秀才笑了一声,“若秀才功名真的是你自己考的,那你不妨将秋闱的题目答案重新默一遍?”
赵秀才脸上有瞬间的慌乱,“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具体内容我早已经忘了。”
裴秀才轻笑了一声,又从袖中抽出来几页纸,恭敬道,“这上面是袁兄生前默出来的考场文章,请大人过目。”
你说你默不出来,但人家有啊!
考场上做的文章那都是宗卷密封的,除了批阅考卷的几位考官,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要是赵秀才费心背过文章还好,但看他这样子摆明了就是一问三不知嘛,赵秀才显然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万万没想到那姓袁的都死了还留了这么一手,还被裴秀才直接捅到了叶知府面前来,顿时脸上汗如雨下。
这会儿也不用纠结聘礼不聘礼了,舞弊的事儿一落定其他都得靠边站。
叶宸细细看了一遍,纸上都有些泛黄,文章做得也漂亮,凭这篇文章拿一个秀才的功名也不是什么难事,裴秀才这儿证据都有了,说真的查起来也不难,只要调出宗卷比对一下笔迹事情也就差不多要水落石出了,再一看赵秀才的反应,这事儿十有□□是定了。
叶宸都不知道该鼓掌欢庆又要拉一批人落马离目标又进了一步,还是咬牙没一天安生日子,眼看秋闱将近,在这节骨眼上闹出科举舞弊的案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裴秀才有些紧张的关注叶宸的反应,其实他也拿不准这位叶大人到底会不会查这案子,毕竟当事人已经死了,赵秀才家中
有颇有些势力,眼下底牌都已经亮出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次要是判不了赵秀才,只怕他们父女命要危矣。
见叶宸看着状纸迟迟不说话,裴秀才心中涌上了失望的情绪,嘴中泛苦,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看着英娘眼中满是愧疚与挣扎。
他这条命丢也就丢了,但英娘还小,不能被他连累,要是......
心中念头刚闪过,就听清润的男声响起,“这状纸,本官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