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盛景意很快打起精神来。
今天,她要正式和穆钧一起读书了!虽然西岩先生让他们先把他列的书单看完,但上学必须有仪式感,单独窝在自己院子里看书一点感觉都没有!
盛景意很快和穆钧会合,两个人分坐两边捧着书翻看起来。
另一头,寇承平照例翘了国子监的早课,抱着某个红颜知己睡得四仰八叉。到他醒来后,管事便来汇报鸭店选址进展,寇承平边吃着红颜知己喂来的粥边听管事说话。
管事早已习惯寇承平的浪荡作风,正正经经地收着目光不乱瞄,与寇承平说起具体选了那几家店。他还特别提起飞虹楼隔壁那家店铺。
飞虹楼是邱家手底下最大的酒楼,它临江而建,地理位置极好,视野也好得很,据说邱家买下它那天有虹桥落于江面连通两岸、直达楼前,飞虹楼由此改了名。
相比之下,飞虹楼左右的店铺就显得没那么气派了,生意也不怎么景气。
主要飞虹楼虽然人来人往,却没怎么让他们沾光,反倒还引来一些差役、伙计与闲汉跑去周围那些店铺赊账白吃白拿。
他们还有官府背景,报官人家也不管,谁要傻乎乎跑去报官还会引来各种各样的突击检查,今天说你食物不干净,明天说你窝藏要犯。
这种事发生了几次,就没有人敢去触霉头了,只能捏着鼻子认怂,不就被人占点小便宜吗?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得过且过就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为了把生意做下去,这些都是能忍的。
这次这家店铺要转卖自己的店,却是碰上了忍不得的事。
管事说道:“那飞虹楼掌柜看上了人家女儿,他年纪都能当人家女儿爷爷了,还想纳人当妾,人家哪里能愿意?可惹不起啊,惹不起只能躲了。”
寇承平看了管事一眼,不由问道:“你收了人家多少钱?”
管事老老实实坦白:“不瞒少爷,我是收了点,不过现在给人办事你不收钱,人家还不信你!我就是意思意思收了点,好叫她们安心。”管事接着道,“我帮她们带话,主要是我也有儿有女,实在看不得这种事,少爷你信我,钱不钱的真不是主要原因!”
寇承平嗤笑一声,未置可否,只问道:“那家人的女儿好看不?”
管事心里咯噔一跳,很担心那家女儿会不会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寇承平见管事犹豫,便知管事还真有几分帮人的真心。他用食指轻轻敲敲桌子,勾唇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招惹良家女子,瞎担心什么?我就是单纯想知道我们要拉一把的人长得好不好看,要是好看的话,我帮着心情也好些不是吗?”
“好看,长得很清秀,也很能干。”管事腆着脸说道,“不瞒少爷,我其实相中了这孩子,想让她给我儿子当媳妇。”
寇承平说道:“行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事我管定了。你儿子的婚事要是成了,叫他们来给我磕个头,我会给他们备份厚礼。”
管事喜出望外。
有寇承平这句话,他离开时脚步都是飘的!
这磕头可不是折辱他儿子,而是代表主家看重他儿子。
他儿子的婚事有着落了,前程也稳了!
第91章
邱家这样的家族,每个时期都会冒出那么一两家,他们升得快走得急,乍然得了泼天富贵,有的方面便没来得及跟上。
像韩家、谢家这样的,得用之人大多是一代代追随主家,受过主家无数的大恩小惠,忠心自不必说,见识也是经年累月养出来的。别说主家了,连管事们的眼界也比寻常人要高太多。
这种底蕴绝非邱家这种乍富之家能比拟,如今没人与邱家为难不过是见他们现在与孙家亲近,许多人不想蹚浑水罢了。人家好好地过着富贵日子,做什么要去出这个头?
邱家人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所有人都怕他,所以连个酒楼掌柜都鼻孔朝天,自认为很了不起,连强纳别人女儿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寇承平觉得这掌柜太飘了。
要知道连他这么爱玩的,也被家里千叮万嘱说敢玩弄良家女子就打断腿,一小小的掌柜居然能比他还横,听着可真叫人生气啊!
寇承平感觉自己这个金陵有名的小纨绔受到了挑衅,当即叫管事把他那未来亲家喊来。
那店铺主家知晓寇承平愿意出头,见了寇承平自然千恩万谢,又给寇承平讲了不少飞虹楼的恶形恶状,说对方还警告他说没人敢买他的店,让他死了心把女儿送过去。
谁家女儿不是百般呵护着养大的,他们夫妻俩一辈子只得这么个女儿,小时候女儿摔个跤他们都恨不得以身替之,哪里受得了这种威胁?还是寇家管事的媳妇相中了他们女儿,愿意从中牵桥搭线,他们才看到了一点希望。
寇承平屏退左右,连喂他粥的红颜知己都让她离开了,叫来两个伶俐的小厮,叫他们去打听一下邱家产业周围都有哪些人受了欺压。
既然都发展到强纳民女的程度了,平时肯定没少干坏事,既然要搞邱家,这些都是送上门的罪证啊。
这些罪证现在递上去对邱家来说肯定不痛不痒,到关键时刻拿出来说不准能狠狠扎邱家一刀!
反正盛景意说得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先暗中拉拢这些人总不会有错!
寇承平叫人去国子监帮自己告个假,叫上一群狐朋狗友交换开店进度。要开好一家稳定经营的鸭店,稳定的货源、稳定的口味、稳定的服务缺一不可!
等这些事告一段落,太平书坊那边派人送来《湖山会讲录》的样书。
寇承平翻开看了看,开始眼晕。
他重新把书合上,开始欣赏起这本《湖山会讲录》的封设和装帧,这书的封面很有意境,用他们太平书坊摸索出来的套印之法印了代表湖山书院的湖与山,还有寥寥几笔勾画出来的文会情景,整体设计分明简洁得很,一眼看去却令人心驰神往,恨不得自己也身在其中。
要不是寇承平看过现场,看到这封面肯定也想去凑个热闹。
不管内容如何,这封设和内页排版瞧着都很吸引人。寇承平不想去核对谢谨行都删改了哪些内容,只吩咐太平书坊的人直接把样书送去给黄山长过目,要是黄山长觉得可以下印的话,接下来就可以印书开卖了!
另一边,湖山书院。
韩端说要把书给太平书坊印的时候,黄山长心里是不太乐意的,他心里最希望的是出官印本,那代表官方的承认以及质量的保证。一般来说只要是官印本,销量基本不会差,买得起书的人都会买一本回去收藏!
可惜黄山长也知道这个想法不切实际,毕竟湖山书院和国子监不太对付,国子监那边愿意给他们搞官印本才奇怪。
只是金陵城内书坊不少,太平书坊虽是最大最好的那家,最近在士林之中的名声却有点下滑,主要是它这大半年来的宣传太偏向《桃花扇》,弄得许多人想到太平书坊便想到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上去!
黄山长当然不是觉得《桃花扇》毫无可取之处,只是他认为学术文章应该更严肃些,不好和这些情啊爱啊名妓啊之类的书混在一起,听着就有辱斯文!
不过韩端都主动帮忙牵线搭桥了,黄山长也不好拂他面子。对这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年轻人,黄山长还是很重视的,打心里不想与这样的人交恶。
黄山长犯了好一阵嘀咕,生怕这本文集被太平书坊给毁了,今天拿到样书后却一下子被它迷住了。
主要是,它太好看了啊,这样一本书不管是摆在案头上还是摆在书架上,都能叫自己的书斋增色不少!
这么好看的书,谁不想拥有一本!
以前黄山长也试过掏钱印自己的书,不过都印得平平无奇,封面毫无设计感,都是千篇一律的蓝皮书,大都是给学生研读用的。可眼前这本《湖山会讲录》,是可以收藏起来传给后代的类型!
黄山长欣然地翻开内容看了起来,只觉不仅湖山书院这边的发言读来如饮甘醴,连对家的发言都顺眼了不少,他一口气把全书读完,唯一的感觉就是舒服,特别舒服,看完全本,眼睛都不觉得累,反而还很有些意犹未尽!
看过这样的好装帧,感觉以前看的书都太过粗糙,要是所有书都这样印,读书会更像一种享受!
邱文敬有事找了过来,黄山长便把样书给邱文敬看。
黄山长看完没察觉有什么删改之处,邱文敬这个当事人却一下子发现自己的发言不见了,当然,一起消失的还有另外一些不甚重要的或者内容重复的发言。
邱文敬面色不太好,小心翼翼地向黄山长暗示了这件事,还翻出原稿来比对给黄山长看。
黄山长拿起两份书稿对比着看,看完后对邱文敬说道:“那边也不是不告而删,他们送书过来时说排版过程中删改了一些重复的内容,特地拿来给我看看适不适合。”黄山长指着上头的一段话,肃颜教训,“你看你这些话瞧着便没什么新意,被删了也很正常。”
黄山长有几句话藏着没给邱文敬说,据那边传的话,这稿子有让西岩先生帮忙把关。
对于那位人生充满传奇色彩的西岩先生,黄山长也有结识之意,挺想与对方坐下好好聊聊,人家肯帮忙给《湖山会讲录》把把关,那不是给他面子吗?
何况那边也说了,帮忙给文稿排版的师傅这两天出远门接外地活去了,要是他不满意内容的话微调还可以,改动大的话就不能按这版本来印刷了,因为他们排不出这种感觉!
既是这样,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反正他这学生的观点也没多精妙绝伦,删了就删了,又不是只删他一个人的,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黄山长教育了邱文敬一通,让他不要在意这些虚的,好好在学业上下功夫,将来总有自己著书立说的时候!
邱文敬心里气得要命,面上却只得乖乖听话。
到傍晚下学,邱文敬径直找上了寇承平,质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寇承平装傻:“什么什么意思?”
邱文敬说道:“别说你不知道,一句话,《湖山会讲录》是不是你叫人删改的?!”
寇承平啪地打开手里的折扇,轻轻扇了几下,瞧着一派风流潇洒。他笑呵呵地说道:“不就删你几句废话吗?原来你这么在意的啊?那我知道了,以后我们太平书坊印的书,绝不出现与你有关的半个字!”
邱文敬脸色难看至极。
寇承平不理他,越过他去和徐昭明等人会合,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一群小纨绔在盛景意家聚首,先是一如既往地大吃一顿,吃饱喝足之后又汇报起鸭店筹备进展。到正经事都聊完了,寇承平才一脸坏笑地说起邱文敬气急败坏找上门的事!
其他人纷纷感慨高还是盛景意高,邱文敬一天到晚装君子,天天跟在他老师屁股后面转悠,可不就是想沽名钓誉吗?要对付一个人,就该从他们最在意的事下手,他想要好名声,他们偏不让他得逞!
知道邱文敬被气炸了,他们心里就舒服了!
解气,真解气!
既然提到了邱文敬,寇承平又说了自己准备搜集邱家欺横霸市罪证的事,让其他人也稍微注意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很多事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以前他们只知道邱家用这十几年迅速壮大,却不知道邱家在这个过程中都做了什么。现在他们要对付邱家,才知晓这家人从上到下都不干人事,邱文敬叔侄俩是个渣男就算了,连底下的管事掌柜都这么嚣张!
徐昭明说道:“我们这也算为民除害了!”
小纨绔们顿时激情四溢,你一句我一句地出起了主意,准备干场大的让家里对自己刮目相看。
穆钧在旁边听着他们热烈地讨论该怎么搞死邱家,感觉十分奇妙。
邱家过去也在他们的仇人之列,只是他们势单力孤地蛰伏在暗处,邱家却已是盘踞在金陵城中的庞然大物,他们连咬邱家一口都做不到,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隐藏好!
他们也有光明正大报复邱家的一天吗?
穆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盛景意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许多过去难以做到的事,经了盛景意的手忽然都变得简单起来。这是巧合,还是盛景意有意谋划?
盛景意察觉有人盯着自己看,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穆钧。
两人的目光一下子对上了。
盛景意见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旁听,这会儿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时被激起了为数不多的良心。都是一起玩的小伙伴,一直冷落他好像不太好!
盛景意朝穆钧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穆钧犹豫片刻,终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老张很适合去打听邱家暗地里干的事。”
第92章
老张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秦淮河畔这种地方,向来是不问来处也不问去处的。
问来处惹人伤心,毕竟能到这种地方来,谁没个坎坷过去;问去处扰人前程,但凡能出泥沼的,谁愿意被人知道自己曾经在这种地方待过。
老张不一样,老张一开始就打着投奔杨二娘的旗号来到千金楼,后来又把自己的远亲也接了过来,这事大伙都知道。
最近大伙却觉出点不一样来,主要是以前老张有事没事都要去找杨二娘她们唠嗑,说说听来的金陵趣闻,卖力地逗当家们笑。现在老张还是每天白天在外头溜达,还是会每天给小丫鬟们将各种各样的趣事,却没有再往杨二娘她们面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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