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瞳言
奥利弗:“有人救了我。”
“谁?”
“还记得吗,当时泰坦尼克号上,和我一起的那个德国男人。”
艾琳回忆了一下,想起当初在泰坦尼克号上第一次见到奥利弗时,那晚船舷边,那个和奥利弗一起的男人,好像是叫“曼弗雷德”来着,听着像是个源自德语的名字。
“曼弗雷德,出身德意志贵族名门的德军少尉,可以说是如今德国最优秀的飞行员,我曾经还在军队服役的时候,有一次联合军演,我和他分别作为两军的飞行员代表以‘表演’飞行技巧的方式较量了一次。”
“较量的结果呢?”
“我略胜一筹。”
“你很欣赏他,而且……在你最热爱的航空领域,他是最理解你的人对吗?”相处了这么久,艾琳知道奥利弗是骨子里有着比寻常人更甚的高傲,很少会对一个人有着如此高的认可与欣赏。
看来那位来自德国的贵公子……好基友无疑了。
“也许吧。而且,我算是欠他一条命。”
奥利弗轻叹了口气,继续回忆起去年春天的那场海难:
“当时他正好也搭泰坦尼克号来美国办些事情,在船上他意外发现了我后,便在我的要求下为我保守了我去过英国的秘密。海难发生的时候,作为一等舱乘客的他原本可以优先逃生的,但他表示把他的救生艇位置先给三等舱的妇孺,并且跑回三等舱救我。当时把你从船舱底层的窗户里扔出去后,我很快便被涌进的海水吞没了,我当时也以为自己真的要完蛋了,结果被赶来的他救了出来。之后,船彻底沉没的一瞬间,我和他决定直接跳海赌一把。运气不错,我们在坚持到被海水冻死前等来了折返的救生艇,最后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存活者只有个位数,我和他便是其中幸运的两员。因为我本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秘密去了英国,我便趁着救援船抵达纽约时的混乱悄悄走开了,然后立刻回到芝加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你当时晚上来我的房间,来要回胶卷,是因为我在那个三等舱的派对厅里不小心拍到了你,你怕我一下船就把那些照片洗出来然后拿给和我一样在头等舱的乘客看,从而让那些人在照片上发现你。”听完了这一切背后的真相,艾琳总算是明白他当初那些行为是因为什么。
奥利弗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努力把这些事情都消化掉,艾琳紧闭双目,但止不住颤抖的眉宇无疑昭示着她此刻的挣扎。
奥利弗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去打扰她,并做好承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可能。
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连同着原本快要不受控制的眼泪一同强行收回,艾琳转过头来,无论是眼神和语气都是决不让步的决绝:
“奥利弗,接下来,我问的每一个问题,我希望你都能认认真真回答我实话。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我,不要再有一句欺骗我的话……可以吗?”
注视着她那足以震撼到他内心的神情,听着她那最后近乎恳求的口吻,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器官都被狠狠揪住了,他又怎么能够拒绝,他甚至觉得此刻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拿她没办法了。
奥利弗:“当然,你想要问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再对你有一句谎言,永远都不会再欺骗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许下这样的承诺,也许……也会是此生唯一的一个。
艾琳:“当时,在泰坦尼克号上,你认出我就是你的未婚妻——艾琳.克拉伦斯了吗?”
“没有。”奥利弗眼眸低垂,本能地想要逃避这种会伤害到她的问题,但此刻的他更加没有办法对她说谎,“当初……你舅舅并没有给我你的照片,或者说,我根本就对你的长相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也并没有管他要。去年在纽约,在你舅舅家‘第一次’见面时,我也是直到那一刻才知道你就是即将与我结婚的艾琳.克拉伦斯侯爵小姐。”
“连未婚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可以直接去结婚,你还能更混蛋一点吗……也对,反正你也并不是要娶妻子,只是想娶一个拥有贵族头衔的花瓶而已。只要相貌能拿得出手,那么长什么样子对你而言自然是无所谓的。”艾琳嘴角勾起的笑容带着一丝讥讽,也不知道是在嘲讽眼前的男人,还是在嘲讽自己,“不过你演技也真的是惊人啊,当时居然真的能那么自然地摆出一副和我从前没有过任何纠葛的陌生人模样。”
奥利弗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而且如果这个时候他要是再为自己强行辩解着什么,不仅仅本就苍白无力,也只会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
“而且,如果我没有发现那管胶卷的话,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吧……从头到尾,你对我的信任也不过如此,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全心全意信任过我。”
这个血淋淋的现实,艾琳既是陈述给对方,也是说给自己听的,逼迫着自己必须去正视它:
“那晚在泰坦尼克号上,你救了我……其实当时,换成任何一个女人或孩童,你都会去救的,对吗?你虽然是个满肚子黑水的冷血资本家,但你的骨子里仍然不失一个真正的男人应有的风度与担当,那天救我只是你本能的驱使,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别的,是吗?”
“是的。”
“还有,你立下的那份遗嘱,那份死后把所有财产全部交给妻子的遗嘱,签署的时间……是我们结婚的前夕。我可不觉得你那时爱我爱得要命,愿意把一切都给我……那份遗嘱,其实不给我的,而是给你的‘妻子’的。你只是以一个丈夫的身份,完成对妻子应尽的责任,至于那个妻子是谁……你是无所谓的。”
“是的。”
艾琳简直不知道是该感动于他此刻的诚实,还是该心寒于他的凉薄。稍稍别过头去,抹去眼角的湿润,紧皱起眉头不让后继的眼泪溢出。
上个生日,第一次和他鱼水交换后的第二天清晨,他说她和其她女人不一样,她是他的妻子。明明应该沉醉于他那句很动人的话,但她却心底莫名生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梗在心口……现在,她想她是明白为什么了。因为他眼中的她只是一份被打上了“妻子”这个标签的责任,而不是她这个真真实实、完完整整的人。
缓缓站起身来,艾琳强压着满心的波澜,用听起来很平静的语调说道:“奥利弗,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思考一下我们的婚姻。”
当这句话传输到大脑中时,奥利弗下意识猛地站起身,此刻他只觉得满腔怒火与蓦然生出的恐慌,“婚姻这种事情能随便当作玩笑吗!”
“就是因为我过去把婚姻当成了玩笑,轻视了它,所以如今才会被它所报复!对不起,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心无芥蒂地把婚姻当成一场利益交换,我们当初定下的合作,还是到此为止吧。我,果然,还是希望能够和一个对我不仅仅是责任、更是因为爱我才愿意成为我丈夫的男人走完一生,和一个不会欺骗我防备我、愿意全心全意相信我的的男人走完一生。而且,我希望在这份爱情里,我们是平等的……奥利弗,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但是你并没有那么爱我,这种爱情太不对等了,所以我宁愿不要。”
艾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话通通都说完的,就这么注视着这双她爱惨了的幽绿双眸认认真真地说完。
她只知道,她又失恋了。
说起来也真的是可笑,不过是一年多的光景她就失恋了两次,而且还都是失恋于同一个人,简直是栽在他身上了。
她不会怨恨他什么,就凭他在泰坦尼克号上以命换命地救了她,就凭那双绿眼睛从那刻起便刻在了她心上,她就永远无法去怨恨他。
“奥利弗……你如果不是杰克的话,就好了。”
都说一个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另一个温暖了岁月。
杰克惊艳了她的时光,而她原以为奥利弗会成为那个温暖她岁月的人……然而,很遗憾,他自身便没有温度,又如何来温暖她。
而二者,偏偏又是同一个人。
第70章
AIN的工作室里, 艾琳正在和里奥讨论着今年秋装的设计。已经进入八月份了,是时候将秋季新上服装的设计定下来了。
而自从那天谈过话后, 她和奥利弗之间便陷入了一种有史以来彼此间最难受的相处氛围。索性就默契地避而不见,两人也都还在家里住着, 只是每天见面、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艾琳并没有因为感情上的这些糟心事而影响到自己的事业, 该监管的店铺、工厂还是要监管, 该专注设计还是要专注。至于奥利弗……那就更是该干嘛继续干嘛去了,如果因为家庭或者说感情上的事而使他工作受困, 那可就不是他了。他的自律、克制向来都远超常人, 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到他前行的心。
“下个月,乔治.威登先生要来纽约……乔治.威登,你知道的吧?”讨论完后, 正在图纸上做着修改标注的里奥突然说道。
“谁?”原本正喝杯咖啡休息一下的艾琳猛地放下自己的咖啡杯, 当即追问道, “是那个……如今, Louis Vuitton的掌门人乔治.威登吗!”
“啊……嗯。”里奥被自家老板突然涌出的亢奋惊了一下, 讷讷地点了点头。
虽然乔治.威登在时尚圈里很有名……但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吧?
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 艾琳清了清嗓子掩饰一下尴尬。
不过, 她怎么可能不激动!乔治.威登正是大名鼎鼎的品牌Louis Vuitton创始人路易.威登的儿子,在他父亲去世后接手了这个品牌。而几乎无人不知的“LV”这个印花标志正是乔治在他父亲去世后,以父亲名字中的简写“L”和“V”为灵感设计出来的。这个时代的人也许还只是简单地把这个牌子视为时尚界的名品,但身为后来者的她很清楚“LV”那经过岁月考验的经典。
“你怎么会知道乔治.威登先生下个月要来纽约?”艾琳觉得里奥的消息也有点太灵通了吧。
里奥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其实, 我曾经专门去巴黎, 师从过乔治.威登先生几个月。”
当然,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一开始死皮赖脸缠着人家……不过,最后他是用自己的作品、自己的才华真的打动了对方。只可惜才学了几个月,就被在美国的兄长勒令来芝加哥生活,不允许他再在欧洲游荡。兄长允许他可以脱离家族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必须是在美国,在如今家族所在的地方。
艾琳倚靠着座椅的椅背,目光望着窗外明朗的天空,似乎在想些什么。
半晌,终于出声问道:
“里奥,你在巴黎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吧,那里……是怎样的?”
她很清楚,在如今的这个年代,法国巴黎是当之无愧的世界时尚中心,是这个行业里每个人所向往的圣地,她也不例外。
里奥的回复也是毫不客气:“如果让我来概括的话,美国的时尚和法国的时尚相比……简直土爆了。”
“是吗……真想看看啊……”艾琳怔怔地自言自语着。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工作室里沉浸在时尚艺术中的氛围。艾琳冲着里奥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爱德华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什么,真的?!舅舅他……”
……
奥利弗公司的办公室里——
秘书敲响了办公室的房门,汇报道:
“先生,有人找您。”
“什么人?”正忙着十指飞速跃动在打字机上的奥利弗头也不回地随口问道。
而当秘书报出了那位到访者的名字时,奥利弗的手指猛然间停下。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嘛奥利弗,整个人比去年都胖了一圈。”
“你也是,曼弗雷德,一看就是有很努力地在生活,发际线比起去年都倒退了不少呢。”
一见面捶着对方的肩膀互损过后,相视一笑,二人展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阔别重逢的拥抱。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的对手、也是救过他一命的恩人、更是他永远的挚友——曼弗雷德。
“当然,发际线倒退什么的我随口说的,你依旧是个年轻帅气的日耳曼男人,我的朋友。”奥利弗笑着说道。
曼弗雷德亦回以一个笑容,“不过你看起来胖了一圈可是实话……嗷!”
下一秒肚子就挨了奥利弗的一记铁拳。
“你还是那么有幽默感。”奥利弗眯起眼睛说着反话,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快到晚餐时间了,走,我请你吃饭。”
……
常去的餐厅的私人包厢里——
闲聊过后,奥利弗也不废话,眼神别有意味,嘴上的话却是直奔主题:
“说吧,你这次来美国,是干什么来的,应该不是就为了来玩玩儿吧……也别说是专门来探望我的,这种话假到实在没办法说服我呢。”
知道自己瞒不过眼前这个精明而狡诈的男人,曼弗雷德从一开始也就没打算隐瞒什么,更何况他还要请他来帮些忙呢:
“好吧,实话告诉你,我这次来美国确实是带着任务的,而且来美国的不光我一个。欧洲那边如今的状况,你应该也知道,各个国家间都在抓紧时间缔结盟约找合作的队友,随时都有可能会开展……我们想要知道,你们美国到底是怎么想的,究竟会站在哪边,是英国那边的阵营,还是我们德国?你跟美军里的不少高级将领都关系匪浅,应该会知道不少内部消息吧。”
奥利弗开了一瓶红酒,给自己的酒杯斟上,也给曼弗雷德斟上,动作不紧不慢的。
弄得曼弗雷德都怀疑眼前这男人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我只是个商人,我的根本目的就是赚钱,谁出价高,我就把我的军火卖给谁。”半晌,奥利弗终于缓缓开口道,末了不忘补充一句,“我想美国政府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我们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国家。”
“你……”奥利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奥利弗则是接着说道:“说白了,你们欧洲那些国家彼此间打起来就是为了争地盘、争资源,也不存在什么世俗观念里的‘正义’与‘非正义’。反正战火也烧不到我们美国,我们又何必去搅这趟浑水,你们打你们的仗,我们赚我们的钱,你们打得越凶,我们赚得也就越多。”
这话听起来很刺耳、很无情,但曼弗雷德也知道这就是当下的事实。美国同样狡猾得很,就这么隔岸观火,用欧洲战火的血与泪来铸就他们的金山银山,等战局明了后再站队也不迟。
“我不是政客,我不懂也不想去懂这些政治。我是个军人,我的职责就是为我的祖国献上我的忠诚,这对我而言优先于一切。”曼弗雷德表示出了他的信仰,而看向奥利弗的目光却很复杂,甚至有一丝遗憾与痛惜,“奥利弗,你已经越来越不像一个军人了。”
奥利弗却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都说了,我现在只是个商人。军人需要的是忠诚和勇敢,而商人要做的就是赚钱和赚钱。”
知道这个话题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曼弗雷德也就不再纠缠,索性做回朋友来聊天。
“对了,你怎么不叫你太太一起来共进晚餐,你去年婚礼我也没赶得上参加,我都还没有见过你太太呢。”曼弗雷德问道。
过去这一年多来他从各方面了解到的消息是,这对儿夫妻感情好得不得了。但是今天怎么觉得……他这位奔三的老朋友还是给人一种没人管的单身汉的感觉。
而当艾琳被提起后,奥利弗的脸色也沉下了几分。
这些天他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无论工作的时候多么心无旁骛地投入,工作一结束,满脑子就都会被她所占据。尤其是深夜躺在卧室的床上时,明明知道她就在离他不远的另一间房间里,但是却觉得和她隔了千山万水,不知该如何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