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位名作家 第23章

作者:富茶礼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段老板对此表示哭笑不得, 他已经跟人嘱咐过好多次等她全部算完再给他检查,但某人就是这般没个定性,每算一题便忍不住询问他一遍。他若不答, 她又犯懒不愿意自己从头验算, 就这么与他两眼瞪着干耗,搞得他最后半点脾气都没有,一一败下阵来。

  许是雨日让人心情惬意放松,她难得会流露出冲人耍性子的一面。反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性,他也便照单全收地全部纵容。

  云诗柳走近童话镇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硕大的书坊里沁着雨季的微许湿润, 显得格外静谧。小厮们分散在四处,闲散地清扫着书架上的灰尘, 而柜台后两名素衣男子或趴或站,一个慵懒,一个清隽,甚至不需举手抬足、眼梢轻斜, 便能轻易夺去所有光芒。

  那个面容俊逸的青衫男子,眼角携着无奈笑意,骨骼分明的指尖在宣纸上一一点过:“这处, 这处,这处,考的都是同一句歌诀,你既前两道都自己算出来了,这道便不准再问我。”

  趴柜台上的那位小脸一垮,虽埋怨了句“这处明明考了三句歌诀,怎么能跟另两道相提并论”,但还是乖乖对着算盘拨珠。

  云诗柳拄那呆怔了许久,直到身后的婢女出声提醒,这才缓过神,对柜台后的其中一名“男子”不确定地唤了声:“宴秋?”

  趴那“老老实实”做题的沈宴秋听到声音愣了愣,抬眸望去,意外道:“诗柳姐?”

  段老板也随着她的视线一同望去,认出来人后清润疏离地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御史夫人。”

  云诗柳因为从前经常拜访到坊上麻烦段老板帮忙给巨先生转送礼物,所以跟人见过几次还算熟识,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

  不过看到沈宴秋身上穿着的书坊小厮服饰还是有些不解,也没直接出声问,掩下心头的诧异,和气悦声道:“段老板,不知道方不方便向您借一会儿宴秋?”

  沈宴秋算了一个上午的题,正愁着没人可以带她脱离苦海,现下好不容易盼来了个救星,分分钟将毛笔甩到一边,蹭蹭绕出去:“方便方便!”

  跑到一半,感受到身后直逼的似笑非笑视线,脊背僵硬一瞬,仰天睁眼说瞎话地道:“咳,那个诗柳姐,我们别打扰段老板做生意,进里面说话吧。”

  说着心虚地半掩着脸,干笑着把云诗柳往里院招呼。

  段老板瞥了眼某人如释重负、逃之夭夭的背影,垂眸看向案上歪歪扭扭甩在砚台上的毛笔,失笑地摇摇头,将东西拾正,也就随她去了。

  沈宴秋带云诗柳顺着长廊走到末端的小凉亭,挺翘的檐角处雨水如柱,凉风袭来,在空荡的亭心平添凉意。

  携着人到石桌旁坐下,问道:“诗柳姐今天怎么有空到书坊来。”

  云诗柳说来奇怪:“我往你府上寄了几回信,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都被退了回来。所以想着到书坊来问问段老板,看他知不知道些消息,没想到赶巧你也在这儿。”

  沈宴秋默了默,她那个爹从前一直很抗拒她与外界有过多往来,虽然近一年好了许多,但府中下人不知变通,估计也是因此将她的信回退了过去,笑了笑,道:“诗柳姐下回有事来书坊里找我即可,若我不在,留个口信给段老板也行。”

  云诗柳见她说到这处,想到两人方才在厅堂教授珠算的情境,不由八卦地问道:“对了宴秋,你和段老板……”

  段老板虽只是普通民商,但在临安城的名声却是可以同那虞家少主相媲美的,青年才俊,温尔儒雅,不知让多少妙龄的闺中姑娘翘首期盼。但她稍稍接触几次,便知这种人的心思隐藏极深,虽然总是笑着,却笑不到眼底。但方才看到的那幕就很不一样,那眼底的纵容和宠溺是真真切切的。

  沈宴秋没反应过来她的言外之意:“噢,我最近闲来无事,便在段老板这儿帮忙干干活什么的。”

  虽然回答的不是云诗柳想问的,但看她说得如此坦荡,便当是自己想歪了。毕竟巨先生从第一本期刊的发行开始便是与段老板合作,两人相识多年,恐怕情谊远远超过普通朋友,是她想得太龌龊了。

  这么想着,便敛下心神,扯回正题:“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你商讨,你可还记得之前寻芳宴上与你一同进木白氏林寻宝的那位虞少主?”

  沈宴秋挑挑眉,那位的酒楼与书坊只隔了小半条街,托虞回的福,每天都能尝到风满楼主厨的上好手艺,哪能不记得,于是道:“记得,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那时候芊芊不是同他介绍你是我家远房妹妹嘛,这几日虞少主一直到我府上拜访,明里暗里想见你一面,并有提亲的意思……我想着要是你也有意的话,便帮忙在中间牵牵线,到时候解释一下你的身份,想必他不会在意的。”

  沈宴秋被她的这通话呛了呛,不敢置信道:“提,提亲?”

  “是啊。”云诗柳脸上露出老母亲般的欣慰笑容,“我看虞少主非常中意你,而且宴秋你之前不也主动给他献过花嘛,所以过来就是问你一个准信,如果没意见的话,我可以尽快安排你俩见面。”

  沈宴秋神情有些一言难尽,郁卒地捏捏额心,她当初献花完全是为了要逃掉才艺表演环节,若真要说有点什么的话,那也只是因为对方长得挺赏心悦目,让她觉得同处几个时辰不亏,除此以外就再没有旁的什么了。况且那人在木白氏林里十句话有九句是怼她的,半点不见情谊,与其说他心悦自己,倒不如说他想残害自己,这样她还勉强可以相信相信。

  稍稍组织了一下言语,便开始认真地同诗柳姐解释,表示两人并不相识了解,对方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过不了多久便会忘却,再者她短期内并没有男女之情的想法,因此还要麻烦她不要告知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消委婉的拒绝即可。

  云诗柳听完还是觉得有些唏嘘惋惜,毕竟两人站在一处确实登对,不过转念想想,巨先生生得这般漂亮,跟谁站在一起都挺登对,二小子那嘴毒的性子可能真会委屈到巨先生,也就答应了下来。

  ——————

  空旷的御道上风雨交加,风声呼啸来呼啸去恍若鬼魅,而上书房中像是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场景。

  所有的皇子皇嗣腰板端得挺直,尽管疲惫不堪,却又不得不中气十足地放声朗读,配合着太傅的律动脑袋一摇一晃,否则一个不留神,对方的戒尺就会敲到自己桌前。

  太师院的罗太傅已经将近六十的高龄,是当今资历最老的太傅。

  到了这个年纪早开始耳背眼花,平日只能呆在太师院里编编史册,如今重新回来授课,每次唤人都唤错名字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喜欢让大家齐声诵读他喜欢的诗文。最主要的是普通的朗诵他还听不清,必须要大家扯着嗓子喊才行。

  之前有次单独让小十六起来回答问题,让人小太子足足喊厥过去,对方才听清他说了什么,淡定的摆手让人坐下。

  累得一群平日说话都轻言细语的小皇子们在短短几日的时间里声音就沧桑了好几个度,充满岁月的荒凉感。

  十一表示自家小皇叔实在太坏了,他一定是记仇了才故意换的罗太傅给大家授课,通过这种恶劣的比较让大家发现他的好。

  尽管心中愤愤,但不得不说这么些日子过去,还是有些想念自家皇叔。

  虽然皇叔经常嘴坏地打击他们,但至少……

  好吧,皇叔也就脑子聪明,在授课方面除了阴影,好像也没给大家留下什么。

  不过大家最近都不由分说地开始怀念起小皇叔来,只有见识了这种老派“戒尺式”教学,才知道皇叔之前的放任自由式教学有多么温和可贵!

  罗太傅布置完当日的功课,推了推老花眼镜,便抱起书卷往外走去。

  留下各皇子们跟耗完体内的全部阳气似的,死气沉沉地趴在桌案上,全然没有往日下学后撒腿就跑出去欢腾的活力。

  十一环顾了眼周围病蔫蔫的皇兄皇弟们,尤其小十六作为储君,被罗太傅鞭挞得最为悲惨,攥了攥拳头,悲痛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一定要求小皇叔回来继续给我们授课!”

  边上的六皇子耷拉着脸:“可是皇叔不是出城办事了吗?就算我们想求,也找不到人啊……”

  “不。”十一机智地摇了摇食指,“今晨的时候狄远给我通风报信,说皇叔昨晚就回宫里了。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众志成城地一道去凝辉殿请愿,我就不信皇叔能做到那么铁石心肠,愿意看我们继续这般受苦!”

  十一的提议当下就得到哥哥弟弟们的一致同意。

  大家轰得一片起身,斗志昂扬地朝凝辉殿涌去。

  ……

  雨日,姜九黎百无聊赖地卧在榻上睡觉。

  隐约听见外头攒动的脚步声,与雨地的积水混杂在一起,格外雷动。

  没过几秒,就见清风讪讪地进来通报:“咳,殿下。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前来求见。

  姜九黎默了半天,等没等人通报完,眉梢微不可见地抽了抽,虽不知道这群小子玩得什么花样,但还是半阖着眼摆了摆手:“让他们都进来吧。”

  清风没动,表情古怪地憋出几个字道:“小殿下们说一定要您出去见他们,否则就一直在外头淋雨不离开。”

  他说完这几句话还在心中暗慨,小皇子们未免还是太嫩了,按自家殿下的性子哪会受这种“威胁”摆布。谁想刚腹诽完,就见自家殿下眼皮轻抬,非常干脆利落地从榻上爬了起来。

  不过看到对方眼里闪过的新奇与兴味,开始极度怀疑殿下只是单纯恶趣味地想要看好戏才起身出去的……

  姜九黎来到屋外,入目的就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人头。

  二十来位皇嗣们被太监、侍从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以免鞋袜浸水,身后还有丫鬟帮忙撑着大伞,生怕淋了半点雨珠感上风寒。

  画面滑稽又喜感,不过跟他所以为的“淋雨”含义有些不一样,是以有些失望,只是淡淡道:“找本殿何事。”

  本想着营造出这么“艰苦卓绝”的画面,一定会让皇叔心痛同情,谁想对方反应冷淡,诸皇子们不由备受打击。

  小太子此刻异常感受到自己身上背负的重任,拍拍抱着自己的太监的肩,命人抱他上前几步,即使在雨中也不忘父皇给他的诫训,冲小皇叔毕恭毕敬地抱拳行了个礼:“皇叔,孤希望您能继续回上书房给儿臣们授课。”

  姜九黎却是皱了皱眉,关注点神奇地偏移了:“姜白?你嗓子什么时候跟鸭子一样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太子身形骤垮,一脸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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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皇子们那日的可怜相起了作用, 总之摄政王第二日便照常去了上书房。

  与罗太傅交接时,后者半点不见先前那副眼花耳背的症状,视线清明, 语声和蔼,看得众人一愣一愣。

  许久以后, 小皇子们去太师院参试才听人提起,原来小皇叔是罗太傅多年的爱徒——罗太傅当时以为小皇叔是被他们给气跑的,这才故意装聋作傻的折磨了大伙这么些日子。

  学课的日子继续,皇叔还是记忆中那个嘴毒的皇叔。小皇子们面上仍是习惯性地做出那副叫苦连天的模样, 但心底总归是开心的,到了学余期间该撒泼时照样撒泼。小太子也趁这段时日把他那口小润嗓给养了回来,恢复到原先的生气。

  ……

  这场初夏的雨绵延了三日, 雨季结束后临安的气候彻底入夏转热, 虞优却在此间遭受了许多苦头。

  他这人吧,打小养尊处优,再加上家中不缺钱,基本跟在蜜罐里长大没啥区别,虽说身子骨没有郝哥儿那些习武的强劲, 但长这么大岁数确实没生过几回病。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随便一次偶感风寒,就足够夺去他大半条命。

  那日宿醉未醒, 再加上在雨中吹了许久的风,回去后就起了发热的症状,累得府里各处寻医,最后病重的连皇宫的御医都动用上了。

  虞优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还不忘想到,娶媳妇什么的果然不适合他,这还没追到人呢, 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实在太特么遭罪了。

  管事没敢把少主淋雨的事告诉虞老爹,以至于虞老爹还当自家儿子是因为操劳酒楼的事务病倒的,于是说什么也不准他再插手酒楼的管理,非要人呆府里养病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出门。

  其间,御史夫人前来探病了一次,虞优本以为他先前到府上拜访体现的诚意够明显了,对方至少会把云家小妹带来一道慰问他。谁知接见后只有诗柳姐一人,她道了几句让他安心养病的话,又委婉地说什么感情之事强求不来,两人有缘无分,他可以找到更好的云云,气得他当场连连冷哼两声。

  他早初只是想着如果有幸凑成一对再好不过,可以省去许多讨媳妇的麻烦事儿,但若强求不来也不是非对方一人不可。

  他骄纵惯了,素来都是爱自己胜于爱其他人,头一回殷勤了点,却导致自己处于这般弱势地位,心中可谓极度不爽。

  将人送走后,心中生了许久的闷气,直到这日天气放晴,才在御医的病嘱下勉强起身到院子里晒太阳。

  命人把长榻搬到莲花池边的树荫下,铺上一层软软的垫子,躺上头换了个姿势又继续睡觉。

  虞庆从学堂回来见过母亲后,就到了二哥的院子。

  将书袋往边上的石桌一扔,道:“二哥,母亲让你稍微多走动点,再睡下去精神气都要没了。”

  虞优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小爷瘫床上这么多天,哪来得那个力气多走走,能愿意换个地方躺已经很不错了好嘛。

  虞庆看人懒洋洋的没再说什么,母亲让他传话时他就觉得百般不靠谱,二哥身子好的时候都不太爱动弹,更何况是得了病。不过母亲让他留院里陪二哥多说说话,免得人因病积郁太深,虽然知道哥哥八成不需要他这个好心,但还是没急着离开,索性拿了学堂先生布置的作业,让下人帮忙拿来笔墨,开始在边上的石桌写起功课来。

  虞优翻了个身,枕着后脑勺仰躺,夕阳温和,对他这个不受热的身子正适合,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睡得迷糊中,隐约听到木块旋转的声音,修眉轻蹙,闭着眼嫌弃道:“阿庆,要玩东西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

  虞庆做完功课,便一直在研究手上的六色方块,见哥哥醒了,不走反凑了过去:“二哥,你快帮我看看这个方块要如何才能把相同颜色的色块转到一个面上去!”

  虞优烦躁,半掀开眼皮瞥了一眼,看清物什后眸光轻怔,下一秒竟直接坐起身来,面容严肃:“你这玩意儿哪里来的?”

  虞庆不解哥哥为何反应那么大:“南飞借我玩的,说是他二姐送他的生辰礼物,但我们学堂里的几个朋友捣弄了好几日,都没能摸出里头的窍门来。不过南飞说他二姐可以全部拼出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虞优眼梢微狭上扬,面上闪过一丝被人玩弄后的危险信号,半晌舌尖抵着后槽牙嗤笑一声,表情十分复杂。

  他拿过虞庆手上的方块,在指尖把玩了一下,方块中心印着兰心会的莲花印记,和他在木白氏林的寻宝盒中解出的一模一样。

  将方块往空中抛了抛,又准确地接住,站起身来,微扬的下颌线显出几分冷峻寒凉:“东西归我了。”

  虞庆愣了愣,没想到吃穿用度啥也不愁的二哥也会有强取豪夺的一天,急急叫道:“不行啊哥,这是南飞借我的,我还得给他还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