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茶礼
姜水走出老远,才偷乐地笑出声来:“十六你可真行,竟把父皇昨夜说的话都记了下来,若你平日背功课也有这般能耐,便不会次次笔试垫底了。”
姜白被皇姐悖了面子也不恼,努努嘴辩解道:“是皇叔教孤的,他让孤适时在朝臣面前树立威信,这样等孤继位后,这些人才会忌惮孤。皇姐,你觉得孤方才表现得可还行?”
姜水拍拍他肩:“你要是在学业上也愿这般费心,皇叔定会更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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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
皇帝听弟弟把昨夜之事一一说明,啧啧两声,明明自己才是一国之主,却没个主意,直接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放长线,钓大鱼。”
姜九黎不动声色地移了移桌上姜水玩剩的棋盘上的棋子,软绵的语调却是掷地有声。
皇帝素来嫌这些琐碎事心累,挠挠眉心:“可你方才不是说薄易昨夜受伤的事被他们发现了吗?陈决今日怕是一定会试探一番。”
姜九黎却半点不担心的样子:“放心吧,他在薄易面前还太嫩了点。”
皇帝怔忪片刻,舒尔轻笑:“你倒是对他够自信。”
说着好奇地托着下巴,问道:“你就不担心薄易会有异心?薄家错综复杂,羽翼丰厚,只不准他半年来的大义灭亲都是做给你看的,实际早早就盯上了朕的位置。”
姜九黎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不瞒您说,他若有这个异心,我应该一早就扶持他篡位了。”
皇帝错乱:“???”弟弟你认真的吗?
姜九黎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选贤与能嘛,找个靠谱点的,他也省心省时,早早解脱这些麻烦事儿,累不着现在这般还要辅佐未来储君。
皇帝默了默,片刻后,不得不承认弟弟说的话很在理。
姜氏到了他们这辈子丁稀薄,战的战,死的死,再加上几个早幺的,到头来男丁中只剩他这个逍遥皇子和年岁最小的九弟。
先父在世时最疼爱九弟,按理该九弟继承皇位才是,然而九弟虽从小天资聪颖,却志在山水(???),比他这个逍遥皇子还不靠谱,甚至给父皇提了抓阄的法子选储君,说什么给皇兄一个机会(???)。
导致他一个修道之人,在剃度边缘硬生生被“上天的旨意”拽了回来,天知道那抓阄的结果中九弟有没有动过手脚。
不过父皇大抵也是怕大启在他手中没落,是以要求九弟必须辅佐大启走向正轨,方能辞官隐世。
自从薄易回朝为官,九弟便开始一点一点放开手中的权利,并让白儿拜薄易为师,想来是有了将来把白儿托付给薄易的打算。
他这个弟弟哪儿都好,不但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这些年来还周到的给他这个哥哥足够多的自由,说来也是有些无颜以对。
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回桌案,道:“也差不多时候了,会会那陈决老儿吧。”
姜九黎不可置否地挑挑眉,视线始终集中在棋盘上,指尖轻动,攻下将军。
……
皇帝佯装认真地听陈决将他那档子破事重新提了一遍,同情地安抚道:“爱卿受惊了,刚好前几日佛山寺的主持给朕献了些养心丸,朕命人给你取几粒来,吃完保你气血流通,身心舒畅。”
陈决没想到皇帝不提刺客,反来这出,想到那些丹药熬制时不知添了多少符水和黄粉,喉间噎了噎,硬着头皮谢过主隆恩,又不甘心道:“皇上,臣怀疑昨夜那刺客仍藏匿在围场中,他身上受了伤,一查便知。是以大胆请示皇上,对各营人员进行搜身。”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爱卿的意思是说我朝臣子中有人想加害于你?”
此话一出,一下子引出在场大臣的些微不满,坐在皇帝侧位的摄政王殿下却是不言不语,丝毫不在意此事。
陈决瞥了眼为首的薄易的神色,与往常无异,实在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但奈何想到夜间秦克耶对他的嘱咐,不得不按他们的要求行事。
咬咬牙,重新抱拳,悲声上前道:“皇上,臣是为了大局安危着想,不要养虎为患啊。”
皇帝仰靠在软榻上,指尖搭在扶手上,一敲一敲,惹得在场众人的心也跟着勾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悠悠启唇出声道:“爱卿可知君臣之间最重要的是何物。”
陈决莫名其妙,搞不懂皇帝这又来得是哪出,俯首道:“臣不解。”
皇帝面露沉重,蓦地言辞悲壮道:“君臣之道重信任,方能相佐相成。爱卿现下单凭猜测便要朕对众臣搜身,倘若伤了无辜臣子的心,并因此心生嫌隙,岂不是陷朕于不义之地!”
陈决:“???”
不就是搜个身,历来这般干的帝王不在少数,怎的到您这儿就突然上纲上线了。
众臣热泪盈眶。没想到皇上虽不太管理朝中事物,却有这般深刻的君臣情意,实在太叫人感动了。
到来头皇帝表示将追拿刺客之事交由刑部侍郎,并派遣一只禁军侍卫队辅佐,便不了了之。
等众人从营帐退下,皇帝没个正形地伸了个懒腰,有些沾沾自喜地找自家弟弟邀功道:“如何,朕表现得还不错吧?”
摄政王殿下表示要求很高:“作秀痕迹太明显。”
皇帝无趣地瘪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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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决气急败坏地将身后随从屏退,走进营帐。
秦克耶迎上前来:“如何,那首辅手臂是否有伤?”
陈决说起就来气:“别提了,皇帝压根就没同意搜身。”
秦克耶面容凝重,来回踱步,搞得周围空气都紧张起来。
陈决有些烦躁:“我说你到底确不确定啊,薄易现在在朝中一官独大,无人敢动。就算是真的搜身了也未必能搜到他头上。况且你不是说昨夜那人中了炽殒之毒,无药可治,一个时辰内必死吗?我方才瞧见薄易半点事儿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刺客!”
“我昨夜和六个兄弟追出十里,都没找到刺客的尸体。回营帐时却瞧见那个摄政王的暗夜十六骑从首辅营中出来。炽殒之毒无药可治确实不错,但那暗夜十六骑中的楼若雨是个医术鬼才,保不齐在世人不知的情况下研制出药物……”秦克耶拧眉摸着下巴思考,最后道,“不行,就算皇帝不同意搜身,我们也要找别的方法试探一下。”
陈决正要问对方作何打算,帘子就被人从外头大大咧咧掀了开来。
陈谋兴致高昂地往里走:“爹!”
秦克耶听到动静连忙侧身背了过去。
陈决也跟着脸色一黑,训道:“放肆,这么大了也没个规矩,日后进来前先让下人禀告!”
陈谋瘪瘪嘴,却对老爹的责斥没太放在心上。注意到帐中还有一人在,瞥了眼背影,是府中不久前来的七门客之一。
说来也是奇怪,他从开始看这几人举止就有种说不出的怪,有些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太出一二。
陈决看儿子视线放到秦克耶身上,生怕他注意到什么,打岔道:“说吧,来找为父什么事。”
陈谋是个落拓不羁的人,心性转的快,一下子就抛了方才所想,兴致盎然道:“爹,圣上说半个时辰后在武场举行射箭大赛,您要一并来吗?”
陈决啐了一声:“你爹手上的伤还没好呢,你觉得我拉得动弓?”
陈谋悻悻然,有些失落。
背着的秦克耶却是神色微动,冲人使了个眼色。
陈决愣了愣,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关子,只得照做,改话道:“算了,呆在营里也无事可干,你先去,为父一会儿再来。”
陈谋眼睛亮了亮,开心地应了声“那儿子等您”,便大步走出营帐,打算好好去准备一番自己的射服和弓箭。
见人出去了,陈决才困惑不解地对秦克耶道:“你没事让我去参加射箭做什么?”
秦克耶低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你的手受了这么小的伤都没办法拿弓箭,若刺客真是首辅,即便他解了毒,也没好的那么快,一试便知。”
陈决听他说自己受得只是小伤,莫名有些不痛快,但还是应下道:“行吧,我尽量试试。”
秦克耶敛眉提醒道:“注意,他受伤的是右手。”
“知道了。”陈决不耐烦地应下,便唤门口侍从进来给他准备射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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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所有朝臣世家子弟都在武场集合。
当今圣上因为一心求道,不喜骑马射箭……或者说不会骑马射箭,是以全程坐在看台处,身后宫女举着宫扇,嘴上吃着冰镇葡萄,感受夏日的徐徐凉意。
在看台前还摆了一溜串嘉奖的礼物。末等奖是千金打造的弯云弓,首等奖却是皇帝研发两年熬制出的长生丸。其间杂七杂八地还混杂着各种皇帝从各地庙寺祈来的平安锁、镇妖符……
皇帝表示,长生丸长生不长生不知道,但药丸他自己已经试吃过了,按他的身子骨,至少还得十年才能验出药效。
参赛的众人表示,只要卡在末等奖的名次就好,全场筹奖就这个最金贵,听说还是摄政王看不下去才自费赞助的。
武场上,大多世家子弟都自备了弓箭,不过东边的长桌还是摆放了各式各样的弓箭,专门给虞优这种“忘记”携带的人士准备。
郝光远陪他一道儿去挑选,最后帮人拣了个轻便的递去:“用这个吧,不费劲,小孩都拉得动。”
虞优没有任何异议地接过,一点都不觉得对方的话会伤害到他的什么男子气概。
做人要虚心接纳自己的所有缺点,他连弓都不会拉,愿意挪驾过来瞧瞧已经非常优秀可贵了。
两人慢吞吞地朝射箭区踱去,头顶的太阳暴晒,灼得人发尖儿都要烫得蜷曲起来。
虞优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眼尾沁出点水来,像只懒洋洋的狐狸。
昨夜闹腾的直至天亮才眯了个把时辰,现下只觉得生不如死,比宿醉的感觉还要痛苦。
二爷心中已经默默发誓,日后遇到兵部那位,一定关门不做生意。
今早愿意勉强起身,还是因为郝哥儿以奖筹哄骗他,说什么只要来了,届时他赢来什么奖筹都送他。
现下过来看了,好家伙,稍微能入眼的就是把弓,但在他这个箭术半点不通的人眼里压根就是破铜烂铁。
至于剩下的那些,呵,多看两眼他都嫌累。
那边郝光远显得精神气还算足,兴奋地扫视着四周,有些跃跃欲试。
皇子中的十一和十六也换上了精致的射服,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因为年纪小,是以他们的箭靶离射区也近些。孩童好动,开始的当儿就已经射了好几轮。
看到二人远远走近,兴奋招手道:“虞二叔~郝叔叔~”
郝光远每回听到这个称呼都觉得膈应的慌,明明是当人哥的年纪,却偏生因为九黎的辈分让他凭空老了好几岁。让他更气的是,之前听到这两个小家伙管薄易叫哥哥,明明岁数相近,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那么大呢。
不过亏得他占了个好姓氏,郝叔叔,好叔叔,至少比虞二那家伙好听点。
这厢虞二叔非常适应当叔的身份,抬了抬手,道:“哟,好久不见了,十一,十六。”
十一兴致高昂地凑上来:“没想到二叔也会来射箭,要不要十一来教你?”
虞优慢吞吞地掀着眼皮扫视一圈,嗯,很好,箭靶方位不过五米,周边也都是群屁点大的孩子,看样子非常适合他二爷一展身手呢。
欣然点头同意,并驱赶身旁的郝光远道:“你去吧,我就呆这儿耍了。”
郝光远:“……”
分分钟架着人胳膊往隔壁成年男子射箭区走去,嘴上还振振有词训道:“虞二你特么也稍微给我争点气行不?跟群十岁娃娃比,可把你能耐的?”
虞二毫无斗志地被人半扛半拖,抬眸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啊,啊,做人可真累啊……
十一和十六目送着两位小叔叔走远。
十六蓦地奶声奶气道:“虞二叔好可怜噢……”
十一“唔唔”点头,再赞同不过。
到了成年射区,也大致划分成两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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