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茶礼
月霜那家伙这时候躲他还来不及,哪会送上门找死。
沈宴秋瘪瘪嘴,百般不情愿地将目光落回矮几上的冰水,拧巴着脸,将就喝了两口,这才趴回到窗案上。
殿下见耳边终于清静了下来,总算能认真细听说书的内容——
顺便借着同屋之便,跟隔壁的原作者考、究、一、番。
“太子妃隐姓埋名参加美厨娘大赛?呵,你为了给真千金提供助力,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
“你真当定国公是天皇老子了?还劫狱保人?大启的律法难道是拿来当做摆设的么?”
“……”
“哥哥阴差阳错喜欢上了流落民间的真千金妹妹?这算什么,爱上了自己另外一张脸吗?”
“……”
沈宴秋只觉得自己晕晕乎乎之际,耳边一直有道冷嘲热讽的声音喋喋不休,虽说音色挺悦耳的,但说出来的话着实欠扁。
看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势头,怒拍案板,口齿不太灵清地骂道:“殿下,你能不能稍微给写作者留一点发挥想象的空间!有的故事就是因为不现实大家才喜欢,若一切都按你所言的方向发展,你看看今晚沂兰楼能坐几个人?”
许是她这番话足够有威慑力,边上的人总算不吭声了。
沈宴秋满意地点点头,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趴了回去。
许久,殿下抿抿唇,实在没忍住,又道:“我还是觉得有欠考量,这真千金在穷苦乡野长大,养父母皆非善类,她就算是观音转世也不至于这么博爱兼容吧,哪有……”
姜九黎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眼睑轻垂,淡淡地看着趴在案上已经睡过去的沈宴秋,她酒劲未过,脸颊还透着霞色,与莹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挺翘的鼻尖下红嘴微张,呼吸一起一伏,说不出的醺憨。
姜九黎凝了几秒,方扯开视线。
呵,这反应倒算真实,自己写的故事自己都听睡过去,亏得她能把京里的百姓唬得一愣一愣。
偌大的雅间彻底寂静了下来,直到横空一声醒木,以及说书人抑扬顿挫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底下大堂、厢房瞬间传来雷动般的拍手叫好。
诸位客人意犹未尽地探讨剧情退场,并且已经开始为下半场说书的抢票环节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沈宴秋在其中非常完美地诠释了何为雷打不动的睡眠,即便窗外喧哗纷扰,依然睡梦香甜。
清风在外敲了敲门,听到应允,方进屋请示:“殿下,现下是打道回宫,还是在沂兰留宿一夜?”
“让月霜给我另外收拾间屋子。”
姜九黎起身直欲离开,但又转念想到什么,身形顿了顿,侧目瞥向美人榻上蜷成一团的小灰影,一阵无言,然后冲清风指挥道:“你去把人搬到里屋的床上去。”
“啊?”清风听言有些懵圈,经提醒方注意到沈小姐已经睡着了。
尴尬地捏捏手,面上很是难为情,正想说句“男女有别,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就听自家殿下又开口了:
“算了,你去叫月霜过来,让她来抱。”
清风:“……”
月霜被清风叫来时表示内心有些崩溃,她自幼学习武艺那么多年,练来的臂力可不是用在这处的。
而且殿下这榆木脑袋未免忒不解风情了些,巨先生模样漂亮,又生得娇软,趁人酒醉不正是献关怀的最好时机嘛。先生话本里就写过这样一出戏,只要郎才女貌够登对,没有什么是“一夜情”激发不了的。
不过心中腹诽归腹诽,月霜还是很乐意为美人效劳的,体贴地把巨先生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这才发现屏风后自家主子还没走,讶异地挑了挑眉,道:
“隔壁的雅间已经让小厮收拾出来了,时候不早,您不去歇息吗?”
殿下没理那茬,自顾道了句:“以后别往她在的屋子里放酒。”便拾步走了出去。
月霜和清风面面相觑一眼,有些没缓过来主子的意思。
月霜眨眼:“主子这是在关心姑娘?”
清风没直接回答,而是摸着下巴反问了一句:“你何曾见过主子管人喝不喝酒了?”
两人蓦地相视一笑,像是什么不言而喻的默契涌上心头。
——————
日上三竿。
沈宴秋按着太阳穴悠悠转醒,宿醉的头疼尚未缓过,盯着陌生的床梁凝视几秒,猛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辩出是沂兰的厢房后,懊悔地轻嘶一声,连忙掀开薄被下床。
真是要命了,上一回她夜不归宿还是三年前,当时吓得婆婆和心儿也差不多想不开寻短见,这回都没跟人吱一声,只不准担心成什么样!
正在她套鞋子的当儿,房门被开了。
月霜端着洗脸水进来:“姑娘你醒啦,您先洗漱一下,我这就唤下人给您端菜上来。”
沈宴秋一脚把鞋子蹬上:“不必麻烦了,我一夜未归,府上怕是会担心,就不在此用膳了。”
胡乱地洗了把脸,就准备告辞离开。
月霜把置在桌案上的衣服给人递去:“姑娘再着急也还是先换身衣裳吧,要不然这般回去叫路人看见也不太好。”
沈宴秋这才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装束,古人的衣服本就繁缛,经过一夜翻睡,早就皱巴成一团,看上去确实有辱礼节。
纠结少许,还是应下声来。
月霜给她准备的这身男装稍微有几分复杂,她研究了好一会儿方整齐穿戴好。
最后还是没留在沂兰楼用膳,便急咧咧地往外赶。原本月霜打算叫马车来送她一程,但她担心马车富丽堂皇的,若被沈府的侍卫瞧去,可能会生出枝节,想着步程不远,便拒绝了。
走出楼外,刚好瞧见清风执着一柄遮阳的油纸伞,护送摄政王上马车回宫。
沈宴秋仰头看了看天边的大太阳,悠叹两声:亏她还是女生呢,连这护肤意识都一个男子强。
不过抱怨归抱怨,时间要紧,便直接往外走。
清风瞧见人,适时出声:“沈……”原本的姑娘二字在看到对方的男装扮相后吞了回去,改成“公子”,方继续道,“您这是要回府吗,我们这边刚好顺路经过,不如捎您一程吧?”
车帘后,殿下投来死亡凝视——
沈府和皇宫可谈不上半点顺路。
沈宴秋被对方的邀请搞得受宠若惊了一下,不过惦着马车里的那位权高位重,她实在无福消受,便婉言拒绝了。
跟人道了再见,便匆匆别过。
清风目送人离开,冲马车内的殿下不赞同地道了句:“姑娘怎么说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殿下你也不知道出声邀请一下人家,若是她独自一人在路上遇到了危险该怎么办?”
姜九黎呵呵两声冷笑:“你若担心,便自己去送她。”
谁想小侍卫当真一本正经地应了下来,冲马车夫嘱咐了两句,便隔着车帘抱拳退下,于暗处追了上去。
姜九黎:“……”
养人用人多年,就养出了这么个看到漂亮姑娘就跑的狗东西?
那边清风默默跟上了人,心中想得却是自己可真够敬业奉献,连未来主母的候选人也都帮自家殿下一并看护好了。按殿下那不开窍的性子,真担心将来知道心意了却追不上人姑娘家哟。
沈宴秋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觉,因为有半天多没吃过东西,腹中饥饿,宿醉未醒,又一路顶着太阳暴晒,来到沈府已经有几分吃不消。
身上冒出一阵虚汗,前脚还未踏进府门,心儿先一步慌乱无措地迎了出来,一张小脸焦急地急欲哭出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大事不好了!今早老太太不知怎的到了上泉苑,发现您一夜未归,正大怒着呢。而且也不知受那锦绣山庄的白小姐如何挑动,正命下人搜查我们院子!”
沈宴秋秀眉微拧,安抚地拍拍人手背:“你先别急,先跟我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嗯。”心儿吸吸鼻子,看到小姐后内心也跟着安定了许多。一边带人回院落,一边把自己知道的事都道了一遍。
远处原本已经送到人打算全身而退的清风察觉到事情的不对,思忖片刻,翻墙飞到檐上,一并朝上泉苑的方向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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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沈宴秋和心儿到上泉苑时, 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正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几个丫鬟在屋里翻箱倒柜地翻找。
原本就不大的屋子,涌入一群人后顿时显得几分举步维艰。翻找后的东西凌乱地四散在地面,有不慎打碎的花瓶, 瓷片飞溅,狼藉不已。
老太太坐在院子的石桌旁, 面上显然气得不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喝茶压惊。
白湘云候在边上,抚着老太太的背好言安慰, 一副慈孝有佳的典雅姿态。瞥到沈宴秋入院的衣影,眼底划过一抹讥诮。
沈宴秋来到院心,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屋内的景象, 薄唇抿成直线, 眉间冷然一片。
那边婆婆在屋内阻拦无果,瞧见心儿带小姐回来,连忙迎了出来,满脸忧色。
沈宴秋安抚了下两人,这才重新拾整好情绪, 从容不迫地上前,给老太太行礼。
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被人翻了个底朝天的闺房, 不卑不亢道:“不知老太太今日到宴秋的院里是索要何物,不如直接说与晚辈听听,既是长辈所求,宴秋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 又何必这么大动干戈,说出去也叫人笑话。”
语重心长的口吻中,不着痕迹地怪罪了对方在她院中未经同意翻屋的行径, 充满冷嘲热讽。
老太太被她这通阴阳怪气的话气憋闷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怒道:“你这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沈宴秋依然神色淡淡,视线垂在地面,不痛不痒道:“不知宴秋做错何事,叫老太太这般动怒。”
白湘云冷呵一声,趾高气扬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沈宴秋身边,嘲弄的声音略显几分尖锐:“长辈叫你下跪,给你回嘴的机会了么。”
她说着,脚尖就冲沈宴秋的膝盖骨踹去。
在看不见的地方,一枚石子准确地飞出,击中白湘云的脚腕,导致她一时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
白湘云吃痛地跌在地上,一脸不敢置信,愤怒之余并没有直接与人叫嚣,而是扭头冲老太太哭诉道:“老太太,您看她,不仅对您不尊敬,还故意绊倒我,这得有多歹毒的心啊!”
沈宴秋不疾不徐地轻笑了一下:“白小姐,沈府的家事何时轮到一届外人指手画脚了。况且老太太有眼睛,您自己没站稳,却污蔑到宴秋头上,莫不是当我们姓沈的人好欺负。”
白湘云没想到对方这般伶牙俐齿,她明明只是针对她一人,却被拔高到了整个沈府,分明就是平白无故给人扣锅盖。
老太太也没料到从前唯唯诺诺的外孙女性子变得这般剑拔弩张,叫身边服侍的嬷嬷去把湘云扶起来,敛眉危色道:“湘云也是为了我们沈府好,否则我到现在都不知我们沈府出了你这么个有辱门楣的败类。一个姑娘家,打扮成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还彻夜未归,说出去岂不要让全城的百姓笑话!”
沈宴秋挑了挑眉,左右寻思了一番,也不曾有印象自己外出这天何时与白湘云遇见过,思忖未果,只好作罢。
末了眼梢轻斜,淡淡道:“这点老太太大可以放心,临安城的百姓即便是要笑话,也是笑话宴秋一人,毕竟无人知晓沈府还有个二小姐,您说是么?”
老太太被她这话怼得噎了噎,当初于府叛国出事,她就想把这个贱杂种一并清出府内,奈何儿子请求,硕大的府邸不缺这口饭,这才把人留了下来。但她也同时不许下人在府内提及任何有关沈宴秋的只言片语,若非她那败家的娘,她家小儿早就平步青云,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现今被人用这事记恨上前,连带对她那赔钱娘的怨恨一并勾了出来,冷笑一声,斥道:“只要你还呆在沈府一天,便要遵守沈府的规矩!嬷嬷,好好教训一下二小姐!”
老太太将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混浊的眼眸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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