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茶礼
沈宴秋和虞优漫步华九街街头。
主题曲《须尽欢》的成曲已经制成, 因其恢宏大气的意境,独树一帜的乐派礼韵,曲子推出的第一日就在临安城掀起一阵追忆巨先生著作的妖风。连带着童话镇里《首辅大人的小甜甜》一书也一度卖到脱销, 供不应求。
在风满楼的初演奏后,虞优命人把《须尽欢》的曲谱卖给各家酒楼茶馆的曲艺人, 广泛传唱。
此外,话本真人舞台剧的消息也已放出,百姓们从前只去戏园子听过戏,但据小道消息传, 这真人舞台剧与戏班子唱戏大有不同,戏角儿们既不用打扮的浓妆艳抹,也无需捏着嗓子咿咿呀呀, 总之扑朔迷离的厉害。
几经渲染, 首映日尚未定下,就有不少达官显贵跑风满楼询问票价、预定席位,可谓造势十足。
虞优这几日忙前忙后累得够呛,原本盘算着午膳后回雅间偷睡片刻,谁知沈宴秋主动问他要不要出门四处走走, 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屁颠屁颠跟来了。
不过一转头看到身后满脸防备、紧跟不放的莲巧, 脸色就黑压压地沉上不少,搞不懂小姑娘新找的这名丫鬟为何会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沈宴秋却是心大,望着街头的盛景,全然未注意两人火光四射的龇牙较劲。
他们这一路走下来, 各家楼馆里飘出的皆是《须尽欢》的旋律,因演奏器乐不同,韵味也各有千秋。
她这主题曲面向的本是成年群体, 如今却大有一副举国人民大合唱的架势,连方才路边跑过的几个黄毛孩童,嘴上哼哼的也是曲子的简易小调。
这一幕幕的印在沈宴秋眼底,无异于一堆白花花的银两在伸手向她召唤,心情不自觉地上扬。
虞优向沈宴秋走近一步,正想同她说话,却被莲巧手疾眼快的用胳膊格挡开,还一副“少主请自重”的善意提醒神情。
虞优顿时跟吞了屎一样,表情一言难尽。他还是头一回遇到那么护主的下人,心中也是颇为服气。
最后只好隔着小半米距离对沈宴秋道:“宫里那几位已经派人找我打听了好几次消息,你有没有想过把首映日定在什么时候,倘若再不给她们回信,只怕长公主殿下一个暴脾气直接冲来把我的酒楼端了。”
沈宴秋笑,不由想起最开始长公主殿下和芸贵妃得知芊芊姐跑来为她做事的时候,两人气势汹汹地杀出皇宫赶来风满楼,想要一同帮扶。最后侍卫宫人将华九街围得水泄不通,百姓还误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两位尊贵的主儿在后院帮衬了几个时辰,导致大伙儿气不敢出一声,实在是把进度耽搁的厉害,这才悻悻然离开。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又找虞优威逼利诱上了。
“放在初八如何?虽然没剩几天,但我挺喜欢八这个数的,想图个吉利。”
她最初设想的是预热时间长些,多积攒点人气,不过看现下未播先火的风靡程度,感觉早晚差别不大。再者,虞回同她说过,二爷生辰在初十,倘若首映能大获成功,也算给他博个好彩头。
“成。”虞优应道,“我回去后就让管事吩咐下去。”
两人又走了几步,沈宴秋闻到街口摊铺飘来的糍粑香,一时有些嘴馋,眼巴巴望了两眼,摸摸腰间,没带荷包,侧身道:“莲巧,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不等莲巧摸出银子,虞优已经眼尖察觉上前:“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
莲巧哑然,只恨自己手慢,凭空给虞少主多了个表现的机会。
沈宴秋倒没放心上,一份糍粑值不了几个铜板,她为虞优的生辰已经备下大礼。钱这种东西,只要不是单方面受益,你来我往之下,便不存在那些有的没的旖旎色彩。
糍粑摊前排队的人有些多,一袭矜贵的红衣拄在平民布衣间格外瞩目。
沈宴秋和莲巧等在不远处,边上的首饰铺老板娘出声吆喝了好几次,两人不胜热情,便走近看了看。
沈宴秋院里价值连城的珠宝虽多,却鲜少有能带出门的,生怕沈群、老太太瞧出端倪。所以每次在街边看到什么廉价好看物件,还是会习惯性买上一些。
不过她不曾料想,古装剧里都要演烂的老掉牙剧情有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段之,你瞧瞧,这只簪子我带着好不好看?”
沈宴秋还没碰上那只合了眼缘的琉璃簪,眼前掠过一只白玉纤手,下秒盒子里的首饰已然空了。
听着耳边软侬的南方小调,沈宴秋垂着眼的神色有些僵。
莲巧以为她是不开心了,蹙眉拦身道:“这位小姐,簪子是我家姑娘先看上的,买东西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啊抱歉。”江念下意识道歉,连忙将簪子放了回去,也是这时候才瞧清旁边人的模样,“沈姑娘?好巧,你也来买首饰啊。”
她说着唤身旁的男人,略为兴奋:“段之,是沈姑娘。”
沈宴秋见躲不过,浅淡地扯开嘴角笑了笑,并没有刻意与段老板回避视线:“就四处随便看看,江小姐若是喜欢这只簪子,无需惦记宴秋。”
江念憨憨地挠了挠额心,不好意思道:“上次与姑娘见面就想说了,江念已嫁为人妇,当不起小姐二字,你和表哥是好友,又与我年岁相仿,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沈宴秋怔,她原以为总是撞见二人成双入对,现下应是到了心意相通的阶段才对,不想江念会当着段老板的面直接说出自己已婚之事。这么想来,初见面时,江念也一直以“奴家”自称,仿佛对亡夫情真意切,一点都不像有要发展第二春的趋势。
沈宴秋没忍住抬眸冲段老板看去一眼,对方眼底清明一片,并无为情所困之烦忧,不由陷入些许疑惑。
还未理出个思绪来,肩膀被人一揽,下秒就贴近某个胸膛。
虞优一手环着沈宴秋,一手拿着糍粑,在莲巧和段老板的两相悠长视线中,硬生生撑出了两米二的气场,挑衅道:“哟,难得在书坊以外的地方看到段老板,这是和心上人出来逛街啊?”
江念听言呛了呛,正欲解释,就听表哥道:“虞少主误会了,这是家妹江念,非我意中人。”
江念赶忙应和:“对对对。”
沈宴秋未露声色。虞优却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恍若自言自语地道:“爱而不得?看来真是你们书坊小厮说的那样。”
段老板蹙眉:“虞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虞优耸耸肩:“您觉得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吧。”
他带着沈宴秋的肩,侧了个方向,“我和秋儿还有事,先行一步,风满楼新剧初八首映,段老板届时别忘了带‘令妹’一同前来啊。”
虞优将“令妹”二字咬得极重,讽刺意味十足。
说着掰正沈宴秋的脑袋,不许她再看向那个负心汉,带人朝街道的另个方向走去。
一行人平静走出一段距离,莲巧方才受制于空气中的诡异感,一直不好下手,现下分分钟拍开虞优的咸猪手,面无表情道:“虞少主,男女授受不亲,我家姑娘尚未谈婚论嫁,莫要做出这种登徒子行径辱坏我家姑娘名声。”
虞优手背被打得火辣辣疼,跳脚道:“艹,宴秋你打哪儿找来的丫鬟,凶模凶样的还是丢府里看院门比较合适!”
莲巧一听对方把自己暗指做狗,脑门青筋突突直跳。
沈宴秋哭笑不得地将两人拦下:“莲巧,二爷是替我解围,不得无礼。”
莲巧拳头紧了紧又松开,最后妥协走出两步绕到两人后头跟着,不再吭声。
沈宴秋看虞优还在气头上,劝慰道:“莲巧年纪小,二爷莫要跟个孩子动气了。”
虞优哼哼两声,自然知道跟个小屁孩计较有失个人风度,只是道:“段老板那人准没好心,你离他远点。前阵子沂兰楼不是晒出了你的背影画像图吗,那个江念近日一直出入童话镇,与你又有几分肖似,现下不少你的爱慕者都把她当做了你,段老板也不曾出面解释过什么。”
沈宴秋道:“无妨。误认为是江念也好,要不然被我府里那几位长辈认出来,怕是一身麻烦。段老板估计也是想到了这处,这才将错就错,没跟众人解释。”
虞优气,气她总是因为那个家畏首畏尾、不愿大放光彩,也气她明知与段老板没了可能,依然信任,并与那人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弄得仿佛他的所有担心顾忌都是多余的。
舌尖不爽地磨了磨后槽牙,却无从改变什么。没好气地将糍粑往人眼前重重一递:“喏,你要的糍粑,趁热快点吃。”
沈宴秋被他臭臭的语气逗得有些好笑,眼梢微弯道:“别气啦二爷,我知道你说那些都是为了我好,不过我有我自己的考量,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虞优受不了她用这般言笑晏晏的神情看自己,再恼的火也浇得差不多灭了,眼神像被烫到般躲闪开,胡乱道:“知道了知道了,快把糍粑拿去,再不吃真要凉了。”
第91章
这场饭后散步, 沈宴秋几人一直走到城墙附近。
正算计着差不多时间回去,却见郊外千米远的地平线处冒出黑压压的行进人群。
城门口守卫的士兵显然对此毫不知情,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措手不及。
“快!拉城门!撤离百姓!”
“速向兵部大人禀报!”
嘈杂声乱中, 百姓陷入无序慌乱,挤撞推搡, 拼命往城中涌。
沈宴秋被虞优护着,但奈何正值午间城里城外百姓进出高峰期,接连被撞数下,脚步踉跄。
莲巧抬手挡开横冲直撞的百姓, 为两人辟出一条路:“虞少主,你带姑娘到那边城角无人的地方。”
退到偏僻处,虞优不放心地将沈宴秋上下细量了一遍:“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沈宴秋安抚, 担忧地看向渐闭的城门, “这是出什么事了,秦军攻打来了?”
虞优蹙眉,作为消息最灵通的一方商贾,自然知晓城中近来的动乱缘由,出声宽慰, 但追根究底自己也无太多底气:“有摄政王和首辅把关,应该不至于出现兵临城下还无半点风声的纰漏……”
他说着看向门口指挥的校尉:“你有没有注意, 驻守城门的本该是禁军之人,但那校尉方才喊得却是派人去通报兵部大人。”
沈宴秋脑中一闪而过沂兰楼里姜九黎给她看的那张国境图,兵部后头用红字扩写的“秦”,不由眼皮一跳。
虞优不知她在想什么, 四望几眼,今日出行未带随从,眼看变故横生, 提议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回风满楼吧。”
“等等。”沈宴秋看守卫军中向兵部通信的士兵已经策马离开,心头越发不安,“莲巧,你飞城楼上看看,对方一共多少人马,距离城门还有多少距离。”
莲巧是薄府的人,本就不放心城中事态,当即领命,一个轻功施展,飞身于墙檐之上。
不过须臾,落地禀告:“那些人的行进步伐已停,落在八百米外的山坡处,无法判别后头还有多少人,根据行军列宽,莲巧斗胆猜测,人数逾万,只多不少。”
虞优脸色沉了沉:“可有看清他们的旗帜,或是身上的兵服穿戴,是秦军吗?”
莲巧摇摇头:“距离太远,奴婢瞧不清。”
沈宴秋愁眉不展,几经思虑,拉莲巧到一边低嘱道:“兵部的人马上就要来了,我怀疑他们跟城外的人是一伙的,其中缘由三两句难以解释清楚,我需你速回城里,想办法把现在的情形传给怀信或摄政王殿下身边的人。”
莲巧迟疑不决:“那姑娘呢。”
“我和虞少主留这里再探查一下情况,你放心,倘若有危险,我们会马上离开的。”
莲巧咬咬牙,深知事况严峻,冲人抱抱拳,扫视周边地势,下秒跳上一座墙头,转眼间,便越过几栋高楼街铺,消失不见。
虞优虽没听见沈宴秋和莲巧的对话,但大抵知道她是派莲巧回城通信去了,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自己也不好再提。
见周围官兵开始驱赶剩余民众,抓起她的手腕跑到附近矮墙后,那里有跑走民工丢下的几辆草垛推车,正好可以做掩护。
虞优压低音量道:“我之前有听郝哥儿提过,朝廷怀疑兵部勾结秦人,也不知九黎怎么想的把城门这么重要的地带交给兵部老儿看管。”
朝廷勾心斗角,少不了因利益牵制引发的兵权相换,沈宴秋无从猜测,只希望莲巧赶得及时些,不要让事态演变成无法转变的地步。
只见天空白光乍现,临安城的另一头有数十道旗花如金蛇般窜云直上,恍若晴空霹雳。
不待沈宴秋问出口,虞优双眼轻眯,凝重地望着远处的天空,沉声道:“那是旗花,兵部召集兵马所用的信号灯。”
走马街上。
陈决策马疾驰,身后率领着府中五百精英部队,以及养在门下的数十名秦人。此外还有无数兵马铁蹄在他的旗花召唤下,正从临安城的各个方向汇聚涌来。
陈决已经近月未收到边境洪化一带的讯息,只当司徒允文受制于父子关系,至今不曾出手解决骠骑将军及其手下的麒麟军。
谁想晌午毫无预兆的受士兵通报,称敌军兵临城下,请他做出决策。
纵然不满司徒允文毫无预警的做事行径,但也只能尽可能迅速调遣手下兵马,到城门口做接应。
秦克耶骑马跟在陈决身侧,视线扫过街道两侧混乱奔跑的人群,不知为何总觉得哪处怪怪的。
秦军一路北上,需经过多座城池,但期间未掀起任何风吹草动,按常理不该如此。可倘若城门外的非他族人,他也再想不出什么旁的可能,只好把心头的怪异感暗自压下。
城中百姓不明发生何事,看到兵家浩浩荡荡的部队,吓得纷纷躲进家中,只敢躲在窗口瞧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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