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茶礼
傅朝是这个时候朝她走过来的。
“姑娘,这是我的弓,您不介意的话,就先拿去用吧。”
沈宴秋脚步顿了顿,条件反射地先侧眸向不远处的姜九黎望了一眼,方才队伍刚解散,他就拎着姜白姜水身体力行地教学去了,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有些犹豫,迟疑地看着傅朝:“方便吗。”
他不想跟她有牵扯,倘若他的手下帮了她,他会迁怒的吧……
傅朝却是笑了笑,宽慰道:“姑娘安心拿去用吧。”
沈宴秋纠结少许,还是接了下来。
重新回到围场,每人对应一个靶位,大家正如火如荼地射箭比箭程,姜九黎则挨个儿下来帮人矫正站姿和握姿。
沈宴秋挑了最末端的靶位站好,独自摸索。方才讲授的时候她只听了一知半解,不过看上去并不难的样子,她只需学着别人的动作,照猫画虎一下,应该难度不大。
沈宴秋这么想着,将箭兜放在一旁,拔出只箭,撑开箭弓试了试。
“嘶。”她吃力地划拉两下,只觉得弓弦意外难拉。
边上的七皇子看她倒腾费劲,热心过来道:“沈姐姐,你不会拉弓吗,我来教你吧?”
沈宴秋没逞能,感激地冲他笑了笑:“那就多谢七皇子殿下了。”
七皇子腼腆地挠挠脑袋,有些脸红,不太敢直视她地教道:“您先调整下站姿,站到这条射线上。两只脚稍微迈开点,差不多跟肩膀同宽……对,就是这样,下面您再试着把箭的尾部扣到弓箭上,食指放在箭头上方,中指和无名指抵在下方,扣紧弓弦……”
沈宴秋不知怎的怎么也扣不准,箭身老往一边偏移,试了几次都这样,七皇子便上手帮扶了一下。
不过这下也叫他看清了弓柄上的流日纹路,惊异道:“咦,这不是皇叔的逐日弓吗?沈姐姐,皇叔把他那么宝贵的弓箭都送你啦,难怪我母妃同我说,您会是我们未来的皇婶婶……”
七皇子这么说着,又觉得哪里不对,自我反驳地嘀咕道:“不对啊,可我前阵子还听十一说皇叔和您没戏了……呀,沈姐姐你的手怎么流血啦!”
沈宴秋有些出神,被七皇子的这声惊叫,勉强拉回思绪。
食指被锋利的弓弦划破一道线,血迹迅速渗了出来。
伤口很小,但不知为何痛得厉害。
原来这把弓是他的,难怪方才看傅朝的神情怪怪的,那时候没看懂也就没多想。
她还傻乎乎地问傅朝,借用这把弓方不方便,谁想让他送来弓的人会是姜九黎……
其实只是道小伤,但在七皇子的一惊一乍下,附近的其他皇子也不约而同围了过来,纷纷问候。
姜九黎不过是片刻没看着众人,就发现围场里乱作一片,走近厉声道:“一个个都练会了是不是,今日考核目标改成射红心,一个射不中,通通不准解散。”
大伙儿顿时痛苦地嗷嗷大叫,但有机灵的皇子及时举手道:“皇叔,是沈姐姐手划伤了,我们方才是在商量送沈姐姐到太医院来着。”
老实说,大家心里都清楚,就算所有人都把箭术练好射中红心了,沈姐姐也不可能射中,皇叔那话说出来就是给他自己打脸用的。
不出所料,只要一搬出沈姐姐,皇叔神情就变得全然不同了。
只见他阔步迈进人群,先凝着沈姐姐上下打量了眼,接着皱眉冷声斥了句:“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语气很凶,吓得他们大气不敢轻喘一声。
下秒却又看见皇叔扣着沈姐姐的手,将人拉出围场,一边让侍卫傅朝把若雨神医叫来,一边带沈姐姐朝不远处休息的长棚走去,分明是真的心急了。
等两人双双走远了,众人方松了口气,从皇叔的冰冷气场中解救出来。
十三皇子小声问道:“所以咱们今天还要射中红心才能散吗?”
六皇子道:“不用吧,皇叔现在忙着照顾沈姐姐,想必没时间再管我们。”
众人相视一眼,开心地大“耶”一声,相互击掌。
……
沈宴秋被姜九黎带到长棚下,没一会儿傅朝便领着御医回来了。
姜九黎看清来人修眉蹙了蹙,不满道:“若雨呢。”
这嫌弃的表情全然当御医不在场似的,弄得御医尴尬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还是傅朝帮忙解释:“若雨不在宫里,属下看姑娘受的小伤,就去太医院找温太医过来了。殿下不放心的话,可以先让温太医处理一遍,晚点再让若雨过来看看。”
姜九黎没吭声,虚点了下下巴,算勉强应声了。
温太医长舒口气,提着药箱躬身上前,沈宴秋则把缠着手指的白帕解开,由太医帮忙上药。
姜九黎一直站边上盯梢着,温太医不似若雨,有那么大的心理抗压能力,被人多盯几秒,手上就忍不住发颤着加大了力道,疼得沈宴秋一个哆嗦,嘴唇花白。
姜九黎面上沉得都能滴出墨来了,拂袖愠声道:“罢了,换本殿来。”
温太医心中苦不堪言,像是得到解脱般,连忙欠身退到一旁。
沈宴秋全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姜九黎在自己身前半蹲下。
他的左手手心托着她受伤左手的手背,右手拿着蘸了酒精的棉球,为她清理已经半结痂的伤口。
她很久没有那么近的看过他了。
沈宴秋有些恍惚地想。
“轻点,我怕疼。”
她抿抿唇,开口道。
语速缓缓的,带着点江南的侬语小调。
姜九黎正准备上药的指尖顿了顿,低不可闻地轻“嗯”一声,本就轻柔的动作又放柔了几分。
长棚里弥漫开古怪的气氛,傅朝干咳了声,非常有眼力见地领着温太医到外头等候。
沈宴秋低着眉眼,专注地看着姜九黎为她上药。
这回总不能再不承认他是对她有感觉的了吧。
她舔舔唇,三分矫情七分商量地道:“我不喜欢武术课,不学了好不好。”
“不行。”姜九黎几乎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他对她没有太高的要求,也无需她学的太好,只要会点皮毛,足够自保便可以。
虽然被拒绝了,但态度没有以往那么冷硬,许是这点错觉,让沈宴秋鼓起点勇气讨价还价道:“可是真的很累啊,每天晚上都手痛脚痛的,一点都睡不着觉。再说了,我一点武学天赋都没有,学再多也没什么成效,还不如不要浪费那个时间。”
姜九黎一直没回话,沈宴秋莫名有种回到以前两人相处,她无理取闹、得寸进尺,他却极尽包容的时候,一时间卸下心房,接着絮絮说道:“你看,我和这些弓啊箭啊的就是八字不合,今天才碰一下就划伤了,而且那把弓根本就拉不动……”
沈宴秋还在发着牢骚,姜九黎却是蓦地抬眸笔直看她。
很冰冷的眼神,深如潭水的眼波里没有一丝起伏,凭空散发几分凌厉:“没有人会无限度包容你的任性,你以为凡事都可以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吗。”
冷不丁地一句质问,把沈宴秋满肚子的话全部摁了回去。
前秒还侃侃而谈的神情几乎僵在一瞬,眼睫眨了两下,充满无措。
这回的沈宴秋沉默了很久,良晌,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回来,垂落回身侧,攥的很紧,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她道:“抱歉,可能是你今天突然对我太好,让我误以为自己是可以向你撒娇埋怨的,以后不会了。”
她说着又由衷地对他重复了句“抱歉”,继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长棚。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弓箭用法引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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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这天下午, 各皇子始终懵逼不在状态。
原本大伙儿在围场里顾自比试玩乐地好好的,皇叔突然阴沉沉地回来了,并且给他们加练加试一直到深夜, 大有一副借人发泄闷气的势头,直到各宫的娘娘派奴才来问了, 这才放行让他们回去。
而作为正主的沈姐姐,从受伤被皇叔带去包扎,便翘课再也没回来过。
皇子中传开,约摸是沈姐姐在老虎面前摸胡须, 把皇叔弄生气了,但皇叔又舍不得对沈姐姐发脾气,这才降怒于他们这群年轻人。
从那日后, 大伙儿便惊奇地发现沈姐姐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白日在上书房除去完成课业,便安安静静地坐自己桌案前,写她那叫做话本的什么东西,因为有十一和十六护航,其余人也不敢打扰。
至于皇叔, 那就变得更加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了,本就嘴坏没点情面的主儿, 一旦刻薄起来,基本日日开启地狱模式,叫他们过得水深火热。
好在再猛烈的暴风雨也有过去的一天,许是皇叔也察觉自己这段时间迁怒于他人的行为过于幼稚、孩童脾性了, 说不上具体哪天起,总之他不会再无故罚大伙儿抄课本,甚至偶尔开始告假不来上书房, 由太师院的老太傅代劳,就连每日午后的武场训练,也都换成首辅大人给大家上课。
大家起初多少不习惯了一阵子,不过听闻皇叔是有众多国事繁忙,再加上边境传来一些不好的风声,城里人心惶惶,也就纷纷老实下来,无论对老太傅有多少不满,也都夹着屁股每日乖乖到上书房报道,不敢打扰皇叔,让他再为他们小辈的事分心。
随着临安城最后一片枫叶落尽,火红的秋天过去,凛冬彻底到来。
对百姓而言,这也是各种意义层面的凛冬。
南方的战况隐瞒多时,还是在城中不胫而走,引发百姓大规模的动荡。
据传,白芷圣女投秦助纣为虐,在接连几次大战中,于我军粮草投毒。虽说毒不至死,但也直接导致将士们精神萎靡,身虚体弱,难以应战。
加上秦国与燕国联盟,共同包围,即便我军早有预测,但因军力衰败,实无抵抗之力,最后连失城池三座,溃败千里。
穷途末路之际,只得以江南东陵江为界,死守最后防线。
众所周知,江南乃鱼米之乡,大启上下数十座城池都靠他们供应粮食,然而此刻那里成了战火硝烟地,只怕过不了多久粮米就会成为百姓哄抢的稀少物,倘若战争再持续久些,粮米变得有价无市,届时就真的只能挨饿等死了。
同日,童话镇新书在没有任何宣传推广的情况下,临时决定发售。
那天傍晚,城里下起了茫茫大雪,这是临安城今年冬日的初雪,整个皇城银装素裹,童话镇前排着长龙似的队伍,漫天雪花在人身上裹上一层淡雅白妆,倒与书名《白头吟》相得益彰。
这是巨先生笔下的第五本书,也是第一本未经杂志期刊连载,便直接发行完本的。
书价是从前图书的一半不到,第一批开售的千本善本中,扉页皆有巨先生的特签,开篇还题着不同的寄语,一句句简短有力,慰藉人心。
巨先生的这本新书,好比天降雨露,扑灭了民间因不安混乱升起的燥火,神奇地成为了百姓中的一剂定心丸。
当初撰写这篇话本时,为了增大戏剧张力,沈宴秋便着力描绘了许多战争场景,与如今的现实境遇不谋而合。而这本书最开始的意图,除去鼓舞爱情中受挫的女子勇敢面对,也是料想到会有战争爆发的一天,想陪伴大家度过最艰难的这段日子,是以在书中勾勒了许多战火里的温情画面,以期有团结人心的力量。
事实上她也真的做到了,书中朝廷的应对有力,巾帼的不让须眉,以及将士的兵法谋略,像是一个个灵动真实出现在眼前的榜样,充满生命,很大程度的安抚了民心。
百姓们渐渐恢复了平常心,不再闹街□□,恢复正常生活,等候朝廷的政策与安排。
后来消息传到朝堂,巨先生也成了大启百年历史中,以一只笔杆左右安定民生的第一人,证明了文人从墨的伟大力量,给国家筹来更多时间与精力,是以宫中太师院的人商量着给她绶带勋章以嘉奖。
但奈何巨先生的真人实在太神秘莫测了,一年里城中大规模的扒马甲活动都进行了两次,从第一才女沈南卿猜到孤寡美人江念,无一落空,没探得半点风声,最后只得做了象征特殊身份的金丝带与懿奖的公文,送到童话镇里,请段老板代为转交。
要知道金色是只有帝王、皇室才可以佩带的色彩,这对文人来讲,实属无上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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