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子哲
梁依童并未在意众人的打量,对上大家的目光时,她浅浅露出个笑,关切地走了过来,站在了老爷子身旁,道:“奶奶身体怎么样了?可看过太医?”
老爷子道:“刚让太医瞧了,老毛病了,不太要紧。”
话虽如此,他眸中却含着关切。
老太太瞧到她,就冲她招了招手,笑得很是慈爱。
梁依童乖巧地走了过来,乌黑的眼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奶奶,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老夫人着灰色常服,头发只是简单盘了起来,此刻正无精打采的斜靠在床头,脸色显得很苍白,尽管如此,她脸上依然挂着笑。
她握住梁依童的手,拍了拍,低声道:“我没事,童丫头不必担心,坐下吧。”
见她手指冰冷,梁依童又将床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伸手给她捂了一下,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
老爷子扫了一圈屋内的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守着也没什么用,让老婆子好好休息一下就成,老大家的留下伺候即可。”
大夫人微微颔首,其他人便乖巧地退了下去,梁依童也怕打扰了老太太休息,正打算告退时,就见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两人个头都很高,五官有几分相似,其中一个赫然是梁越沉。
他长身玉立,一身湛蓝色直襟长袍,显得异常的清隽,他恭敬地给老爷子问了好,就随着大哥走到了祖母跟前,瞧到梁依童也在,他方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
小姑娘正坐在老太太跟前,从他的角度恰好瞧到她乌黑柔软的发丝和一小截儿莹白如玉的脖颈。
见又有人来了,梁依童连忙站了起来,随着她的起身,少女白皙精致的五官露了出来,梁越江分明看到一向年少老成的弟弟,眼眸深邃了许多,望着她的目光也带了点旁的意味。
他这才多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见她生得如此漂亮,他才意味深长瞥了梁越沉一眼,没料到他瞧着清心寡欲,竟也喜欢美人。
梁越沉没理哥哥打趣的目光,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走到了老太太身旁,问了问她身体如何,等他们简单说了几句,梁依童方插嘴,“奶奶,您好生休养吧,我今日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对老爷子道:“过几日等奶奶身体好了,我再过来,爷爷这两日就安心照料奶奶吧。”
老爷子点了点头,“也行,那今日就暂且不学了。”
梁依童点了点头,退了出来,却不知,梁越沉依然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说起来也怪,每次瞧见她之后,晚上他总会梦到一些有关她的事,上一次她承认她是梁依童后,他再次梦到了她。
然而这次梦到的却是她的惨死,梦中,本该是三皇子未婚妻的蒋姿馨已经嫁给了三皇子,而她则因遭到三皇子妃的嫉恨,被毒死在小院中。
梁越沉压抑了一年,隐忍了一年,得知她的死去时,他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思,彻底爆发了,他直接带人闯进了三皇子府,等他赶到时,瞧到的却是少女躺在地上了无生机的模样。
她唇边染着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活像是睡着了,哪怕睡着的模样都一如既往的甜美可人,然而她身上却遍体鳞伤,那分明是被人一鞭鞭抽打后,留下的痕迹,梁越沉都不敢想,她死前经历了什么。
晚上,他同样是被噩梦惊醒的,醒后,心脏仍一阵阵地抽疼,这次他已经无法将它当成个梦了。整整一天,他都处于一种煎熬中,此刻,再次瞧到少女柔软的笑,他才有种恍惚感,此刻的她确实还活着。
他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中种种情绪,其中就有一种对她势在必得的渴望,梁越沉又在祖母这儿待了一会儿方告退。
出来后,他就回了自己的住处,身边的小厮给他倒了杯水,他刚饮完,就听到护卫前来汇报,说三皇子邀他去府上畅饮。
最近一年,三皇子已经邀请过他好几次了,不是一起去狩猎,就是去他府里坐坐,梁越沉虽年轻,心机城府却一样不缺,自然清楚三皇子的笼络意味着什么。
他不欲参与皇子的争斗,也不想站队,对三皇子的邀约无一例外都推脱了,然而今日他却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了少女从室内走来时,恐惧的神情,梁越沉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白玉杯,低声让人去备马。
他这是第一次来到三皇子的住处,然而,一路走来,眼前的景色他都极其熟悉,一景一物分明是他梦中曾见过的,梦境逐一被现实所印证后,梁越沉心中并不轻松,难道日后,她终有一日会被三皇子夺走,惨死在小院中?
他紧紧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难掩的狠厉。
*
此时梁依童已经回到了清幽堂,她并不知道梁越沉梦到了上一世的事,甚至知晓了她的惨死,她如往常一样,回来后就去了竹悠堂,谁料王爷竟然不在。
侍卫道:“王爷有事去了皇宫,只怕得天黑了才能回来,姑娘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梁依童点了点头,她没什么事,就打算去郑晓雅那儿瞧瞧,谁料才刚走到半道,就见清荷拎着几包汤药从府外回来了。
梁依童瞧到药包有些惊讶,“雅姐姐生病了?”
清荷揉了揉鼻尖,道:“我们姑娘身体本就不太好,夜晚天气又猛地一转凉,她昨晚没盖好被子,就生病了,也怪我,明知姑娘睡觉不老实,夜晚却睡死了,没给她盖被子,奴婢见她实在不舒服,就出府给她抓了点药。”
不知不觉就到了云苑。
梁依童跟着清荷走进了郑晓雅的寝室。此刻,郑晓雅正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瞧到她,她连忙坐起了身,随着她的起身,她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得胸膛跟着一颤一颤的。
梁依童听了都替她难受。她走过去,顺了顺她的背脊,见清荷连忙倒了水,她亲自接住,递给了郑晓雅,见她喝了几口,才道:“姐姐快躺下吧,我又不是外人,跟我还客气什么?”
梁依童扶着她,想让她躺下,郑晓雅却摇了摇头,“睡了快一天了,坐会儿也好。”
她说着靠在了床头,脸上因多了丝病气,瞧着很是憔悴,明明身体不适,瞧到梁依童来了,她却很开心,这么一笑,还多了丝平日没有的神采,“妹妹来得不巧,若是早两日,我还能陪你到处溜达一下,如今只能让你陪我枯坐着了。”
梁依童笑道:“坐着说说话也是极好的,你快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去寺庙祈福去,你前段时间不就想去?”
郑晓雅笑道:“是想去,不过我这一病也不知何时才能好。”
她从小被娇养着,什么苦都没吃过,每次病了有许多人哄着时,都不爱喝药,如今更是懒得喝。
梁依童道:“你好好休养,肯定很快就能好。”
郑晓雅笑道:“嗯,我努力,不过能不能去得上,还得劳烦妹妹帮我问问王爷他是否允许。”
梁依童自然清楚,后院的女人出府多有不便,府里若有女主人,请示女主人即可,然而此时,豫王却尚未成亲,她想出府肯定得豫王点头。
她父亲虽贪污受贿,却已经被问斩了,按理说罪不及子女,然而太后,竟直接将她当成个玩物,随手赏给了豫王。
梁依童清楚,以她骄傲的性子,肯定也是不屑争宠的,见她如今被困在这小小的云苑中,梁依童竟是生出一丝同情来。
她记得郑晓雅待字闺阁时,也是有名的才女,其实说起来,她的相貌也生得极好,虽聪慧,却又难得没有害人的心思,梁依童还挺喜欢她的。
依她看,郑晓雅这等品行,如果家中没有发生变故,就是给豫王做正妃都使得,可惜造化弄人。
正说着话,清荷已经将药熬了出来。
她对梁依童道:“我们姑娘最不爱喝药,梁姑娘帮着劝劝吧。”
郑晓雅一瞧到药,神情就恹恹的,见梁依童竟要喂她,她才接过药,孩子气得嘟囔道:“罢了罢了,我喝就是,岂能劳烦妹妹,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她说完,就捏着鼻子,一口喝了大半,神情始终极为排斥,可见是真不喜喝药,剩下的一点她实在喝不下去了。
梁依童见状,伸手接住了药碗,“仅剩一些,不想喝就算了。”
郑晓雅皱了皱眉,冲清荷抱怨道:“苦死了,还有果脯吗?”
清荷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了下去。
郑晓雅却不在意地笑了笑,“罢了,给我倒杯水。”
梁依童站在一旁,自然瞧出了清荷的难过,她低着小脑袋,倒了杯水,服侍郑晓雅喝了下去,郑晓雅嘴里显然很苦,眉头无意识拧着。
梁依童竟有些不忍再看。哪里不知道,她是想吃果脯了,却没有。想到她如今无名无分跟着豫王,却没有月银,梁依童怎么想怎么觉得她可怜,她心情也无端有些沉重。
第35章
梁依童又在这儿坐了会儿就离开了, 她自己都只是借住在豫王府,不过是侥幸得了豫王的怜惜, 日子才好过了些, 她自然没有立场去要求豫王对郑晓雅好一些。
梁依童能做的也只是让人帮忙买了一些果脯和蜜饯, 除此之外又买了些梨子,想让她熬点梨水喝,可以止咳化痰。第二天上午,她就给郑晓雅送了过去。
瞧到她再次过来时, 郑晓雅微微怔了一下, 望着她手中的各色果脯和蜜饯, 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梁依童笑道:“怎么这个神情?难道一点小恩小惠就被我笼络了?昨个来, 听说你这儿恰好没了, 我正好要托人买东西,就额外要了些, 你留着慢慢吃吧, 我还指望你赶紧养好身体,好跟我一起去护国寺呢。”
郑晓雅也没说推辞的话, 已经这个交情了, 推来推去,也没什么意思,她让清荷将东西收了起来, 笑道:“下次来, 人过来就行了, 不必浪费这个钱, 你能过来陪我说说话,我已经很欢喜了。”
她依然有些咳嗽,说完话,又咳了一阵,梁依童总觉得她这一病,竟又瘦了些,越想越觉得,后院的女人还真是可怜。
瞧到她,梁依童竟生出一个念头,哪怕未来的夫君不嫌弃她的过往,这辈子,她也不想嫁人了。依附男人而活,根本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多靠自己,唯有亲手挣来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
她敛了敛心神,笑道:“我也没花多少钱,前些时日我画了几幅画,拿去画铺和书肆卖掉了,换了好几两银子呢,足够给你买几十次的果脯。”
清荷闻言,眨了眨眼,“梁姑娘画的画竟还能卖钱?”
郑晓雅眼眸也动了动,显然猜到了梁依童是刻意提起的这个,也没嫌清荷胡乱追问,只是笑眯眯听着。
清楚郑晓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梁依童道:“当然啦,很多书肆和画铺都收画卷,我画的一般,也没什么名气,价钱就不算高,若是画得好,一幅画卖百两银子都可以,如今好多东西都能换钱呢,书肆还收誊写的书册,字迹好的话,价格也不低,我当初为了换银子,也抄过一些。”
梁依童点到为止,笑着转移了话题,“雅姐姐现在感觉怎么样?喝了药后,有没有稍微好一点?”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郑晓雅的声音越发软绵绵的,“好多了,妹妹不必太过担心。”
梁依童道:“那就好,我还得给王爷研墨,就不多坐了,姐姐最近多喝点热水,以身体为主。”
郑晓雅笑眯眯应了下来,让清荷起身送了送。
梁依童这才回了竹悠堂,她过来时,豫王已经看完了手中的书,他自然知道她是去了云苑,见她总算回来了,这会儿便扬了杨眉,“这两天竟然天天往云苑跑,跟她们关系就这么好?”
豫王不承认他是吃味了,只觉得小姑娘是跑野了,这才有些不着家,梁依童揉了揉鼻尖,怕他不喜云苑的人,她也没直接说跟郑晓雅关系好,只是道:“雅姐姐这两日患了风寒,有些咳嗽,我才过去瞧了瞧。”
豫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患了风寒,自有大夫,你去有何用?又是买果脯又是买蜜饯的,还雅姐姐?关系就这么好?”
他声音淡淡的,说生气吧又不像生气,说没生气吧,又确实有点不爽的感觉,梁依童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情绪,她眨了眨眼,小心回道:“王爷是不希望我跟云苑的人走得太近吗?”
“忘记柳之蔓的所作所为了?云苑的人没有省油的灯,她们若是想对你不利,你觉得你能完全避开?”
清楚王爷是为她好,梁依童也没争辩,只是道:“王爷若不希望我跟她们走太近,我以后会注意的。”
见小姑娘这么顺从,豫王反倒有种理亏的感觉,他咳了一声道:“也不是禁止你们走太近,你在府里也没什么朋友,若是无聊,想去坐坐也不是不可以,长点心眼就行,别她们说什么都信。”
梁依童乖巧地应了下来,“王爷放心吧,我有自己的判断。”
豫王便没有再管,见她这几日都在作画,没有练字,他才淡淡道:“之前不是顺走了我的纸团,练了吗?”
梁依童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讷讷低下了小脑袋,心虚道:“什么纸团?王爷在说什么?”
豫王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真以为我没瞧到?”
梁依童有些羞,脸颊红得几乎滴血,“我、我瞧王爷的字写得极好,才想临摹一下。”
她害羞的模样,格外可口,仔细瞧小巧可爱的耳垂都变得粉嫩嫩的,豫王目光逐渐加深了颜色,手也有些痒,他没控制住揉捏的**,伸手轻轻碾了一下她的耳垂,低声道:“没怪你。”
梁依童被他揉捏了一下,脸颊更红了些,她忍不住小声道:“王爷,我都是大姑娘了。”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提醒他不要总是将她当成个小孩揉揉捏捏的,豫王却只是挑了下眉,“真大了再说这话。”
梁依童总觉得他口中的这个大,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她脸颊红了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谁料竟又被男人敲了一下。
她捂着脑袋,有些苦恼,终究没再说什么,毕竟豫王大了她十二岁,在他眼中,兴许她根本长不大吧?
豫王又道:“一手好字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真想练,需要每日坚持。”
见他有提点的意思,梁依童眼眸亮了亮,软软道:“嗯,我会好好练习的,王爷现在忙吗?若是不忙,能不能教我写一下撇和捺,我照着你的练习了许久,这两笔总觉得有些难写,我至今都写不好。”
小姑娘都提出要求了,豫王又岂会拒绝,他道:“你坐这儿写一下我看看。”
梁依童乖巧地在他座位上坐了下来,重新拿了张宣纸,拿起了豫王的狼毫笔,在宣纸上落下了撇和捺,她写的这两笔,其实也没什么毛病,工工整整的很是俊秀,梁依童却很不满意,她如今极喜欢豫王的字,很想写一手像他这样气势磅礴的字。
他的这两笔,每一笔都蕴含着笔扫千军的气势,她的则软绵绵的,豫王道:“身体再端正些,胳膊稍稍离开桌子,写时手上用点力气。”
梁依童试了试,写出来后却还是软绵绵的感觉,豫王便走到了她身后,伸手握住了她拿笔的右手,他的右手直接包裹住了她的小手,几乎将她搂在了怀里,梁依童只觉得稍微往后一靠,就直接贴在了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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